T台浮在雾里,不是实体台板,而是层流动的“光纹”。模特踩上去时,纹路会跟着脚步漾开,像踩碎了一整条星河。
席漾坐在主台左侧,一口流利的伦敦腔,与米兰时装周春季大秀的总编Vicky相谈甚欢。
迎面而来的是本场大秀的最后一件压轴品,“光雾”系列的重中之重,“雾中花”。
礼服裁剪的恰到好处,与模特袅娜的身姿配合的天衣无缝。玲珑的曲线把这条礼裙的美发挥到了极致。走动时,裙身的薄纱会自动舒展,露出里面那绣着的“会呼吸的花瓣”。
模特们在T台上完成最后的ending,伴随着漫过整个秀场的绵长掌声,席漾作为国内首位受邀在米兰时装周上进行个人展的大秀圆满落幕。
这也标志着,她凭借着自身实力在国际享誉盛名设计界有了一席之地。
按照流程主持人邀请席漾上台,发表最后的感词。
席漾浅眸含笑,将拖尾礼服长裙稍稍提起,踏着掌声,朝台上款步走去。她离T台很近,只三两级台阶。
可明明就那三两下,她却感觉跟站在爬楼机上一样,无休无止。
蓦地,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四周变得一片空旷,人群也跟着消失不见。她心底闪过一丝茫然,想歇下脚,却发现怎么都不受控制。
越走越累,她额间渐渐爬上一层细密的小汗。倏地,一道强亮的白光乍现,闪的她张不开眼。随之,耳边又传来阵阵的敲击声,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咚咚咚的,要把她心脏震碎。
“漾漾,漾漾。”
席漾被人从美梦中晃醒,混沌着慢慢睁眼,一张人到中年却保养得不怎么得当的脸凑在眼前。
她也就心里想想,要是敢当面这么说,指定会被辛蕾当面吐槽:“还不是□□的心操的!”
眼皮轻抬两下,视线模糊了好一阵儿。依旧没什么力气地趴在桌子上,维持着方才睡觉的姿势。
被人强行从周公那拉回来,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梦。那可是米兰啊!她的Vicky,就这么被人给摇没了。
不免带了点起床气,怪里怪气道:“辛姐,扰人清梦,天打雷劈啊!”
“劈,劈你个头啊!”辛蕾瞧着席漾这阵仗,书桌上摆着上百张手稿,乱七八糟地堆了好几座小山。
老妈子上线忍不住数落起来:“我的大小姐,您都快失业了,还跟这儿梦周公呢!”辛蕾边教育边动手收她桌上那堆横七竖八的稿纸。“看看你这桌子乱的,够跟废品站的比了。”
有几摞废稿她直接拿着当枕头垫了,纸张被压的皱皱巴巴,印出深深的折痕,口水还在上面作画。
“辛姐,你别收了。天才的桌子都乱,爱因斯坦的更乱,我这才哪到哪啊!”
席漾想坐起身来,奈何趴的时间太长,四肢又麻又僵。她强忍着酸痛,小心翼翼的活动着,扭了扭脖子,又抬手抡了抡胳膊。
她就说这正做着梦呢,那白光,那咚咚声来的那么突兀,原来是辛蕾进来后把灯全给打开了。
她可真后悔把家门密码告诉辛蕾。
席漾眼神空洞,从客厅的落地窗望出去,黑夜浓稠如墨。只霓虹在外闪烁!
“又缺钱了?”席漾舒展着身姿,就势还打了个哈欠,嘴里含糊不清。
辛蕾没回她,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席漾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小工作室,走高端礼服路线。但毕竟是个小年轻,没什么知名度与影响力。加上礼服这种东西受众不如普通成衣广,虽说利润高,但成本也相当惊人啊!
席漾对卖不卖的出去不甚在意,毕竟她也不缺钱。经常一来了灵感,二话不说只埋头苦干。
许多打好版的样衣卖不出去,一直都堆在工作室的设计间里,一个月能卖出去两件辛蕾就谢天谢地了。工作室现在月月入不敷出,照这样只进不出下去,早晚得倒闭。
不是说席漾没有能力,绣花枕头一个。相反,她的实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正经的京大服装设计系的高材生,只不过再酒香再浓厚也敌不过那巷子深啊。她人微言轻,又是新人,有实力却没背景。
不对,非要说她的背景,那还真有一个,林家的继女。
辛蕾是工作室的合伙人兼财务总监,加上席漾的小助理宋初三个人,三个臭皮匠,组了个小作坊。
“你来不只是账上缺钱吧?”席漾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端起手边的马克杯往嘴里送了口水,润一润嘴里的干涩。
“诺,段冉的礼服,人家那边不满意,要求重改。”
“还改,都快八百遍了。”席漾眉头上堆的褶子比那折扇都厚。
不是席漾不乐意,是对方硬要小牌大耍,一个不知名几百线小明星,跟她这儿摆起普来了。人不火,架子倒不小。
辛蕾也没办法,只想着先安抚这小姑奶奶的脾气,“忍一忍,谁叫人家是甲方呢!咱们做乙方的,得拿出来姿态不是?”
席漾知道这是为数不多的,工作室近一个月来的稀有订单,辛蕾很重视。为了不让辛蕾为难,前面三番五次她都忍下了。
可如今,竟然蹬鼻子上脸,士可忍孰不可忍。
辛蕾还准备再挣扎一下。谁知那人小发雷霆过后,又老实的把那礼服接下。
“看在你的面子上,最后一次。”
“一定,一定。”辛蕾欣慰道。
“那个,要不,咱改变一下策略?”辛蕾小心试探着席漾的口风,“虽说这普通成衣比高定礼服是差了点,但成本较低利润可观啊!换个角度,思路打开,咱走高端成衣路线,练练手,先把品牌的知名度打响。就委屈这一阵儿,等咱攒够了资本,随便你挥霍走高定路线,昂!”
辛蕾苦口婆心说了老半天,转头瞧见那人,肆意的靠在软皮老板椅上,低垂着头,纤白的手指在亮光的屏幕上风驰电掣。脸上挂着笑,如沐春风。
合着她说的话席漾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怪不得今天这么安静,没驳她一下。
从辛蕾开始说第一句话起,席漾就在跟明姝聊天。她的那番话,早就沦为席漾的白噪音了。
明姝:【庭瑞今晚有个晚宴,来不来?】
席漾:【不去!】
明姝:【苏慈也在。】
席漾:【苏慈?谁呀?】
席漾脑子里筛选了一圈,终于想起来,好像是那个国民影后。
【那也不去,我又不追星。】她拒绝的干脆。
明姝:【你确定?听说今天苏慈出席晚宴,穿的是“春魅流光”。某人不想来啊,那算了?】
看到屏幕上“春魅流光”这四个字,席漾小鹿般的眼睛闪着锃亮。也不瘫着了,坐的板板正正。
“春魅流光”,今年Via大师春季时装秀的压轴品。她没赶上去现场,后悔死了。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企有白白浪费的道理。
席漾:【半个小时,马上到!】
想到一会就能见到梦寐以求的Via大师的新作,席漾心里美滋滋的,如沁了蜜一般,连脚步上都透着雀跃。
“你去哪?”
席漾刚站起身,还没走出去二里地,就被喊住了。
今天她可没工夫跟辛蕾周旋,嬉笑着,“账上的缺口我来搞定,至于普通成衣的想法,你今天就把这个念头给我拍死在岸上。”
她边说边朝沙发处走去,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流光闪钻的各色礼服铺了一整个沙发。
席漾赶时间,随手捞了一件,往玄关走。
“你干嘛去,我话都没说完呢?”辛蕾在后边扯着嗓子。
席漾在门口的鞋柜处快速挑了双黑色尖头细高跟,提在手上。嘴上胡乱应付着,“我今晚有事儿,恕不奉陪。”
“有什么话,你攒吧攒吧,等我有空了到时候一齐骂!”
人都走出大半个门了,又折回来提醒:“走的时侯记得帮我锁上门。”
说完便拍门而去,只留辛蕾一个人在屋里怔愣。
下到地库,一辆娇红似火的玛莎拉蒂,如蛰伏的猛兽般静默着。跟它的主人倒是一边适配,静似娇艳玫瑰,动似跃动烈火。
一脚油门踩下去,野性出击,速度快到模糊出寥寥残影。只剩一缕带着机油味的尾气在空气里升腾。
晩八点的京市,正是车马如川。管你是谁,都得小孩子领糖,排排队。
灯红灯的间隙,席漾不耐烦地单手撑头,肘尖抵在门壁上。望着信号灯那还有五十八秒的红灯,眉头拧成一撮。
本就烦躁,兀地,背脊上传来一阵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的推背感。车子跟着往前溜了几下。
很好,她被追尾了!
唇齿相啮,漂亮的玉颜上没什么情绪,冷冷板着。只蕴着碎星的杏眸里,闪过一丝邪气。
下车,走到车后边儿,查看了一番,倒不是太严重。但凡这力道再严重一些,那娇贵的红皮就得凹进去。
对方车主也下来了,没想着第一时间道歉,反而一脸担忧的抚摸着自己的爱车。好似他才是那个被追尾的。
那人是个中年油腻男子,大腹便便,白衬衫皱皱裹在身上,仿佛下一秒那身前的衬衫扣便会突破世俗禁锢,立马飞溅到她脸上。
席漾目光清,冷落在对方身上,“道歉!”她没要赔偿,只说了道歉。
可对方却蛮不讲理,不想道歉不说,还妄想让席漾赔偿他因撞了席漾的车而蹭掉的不拿显微镜都瞧不见的漆。
他这一顿操作,可谓是炭盆里泼酒精,助兴啊!
正愁今天被人扰梦,等红灯的不耐没处撒呢!这个枪口,撞的可真是时候。
想耍赖,比谁没素质,今天席漾就让他知道知道“自惭形愧”是什么意思。
“大叔,你长没长眼啊!前面路堵这么长,大家都在等红灯,你踩什么油门啊!怎么显着你车有油啊?”
“嘿,你这人,长的有几分姿色,说话怎么这么没素质。”
“你有素质?现在是你撞了我的车,麻烦你搞搞清楚。我没问你要赔偿,只要声道歉过分吗?”
两人争论的同时,后车的黑色宾利上,男人一袭高定西服加身。长腿交叠,端倚在真皮座椅上。墨色西装被熨烫的挺括平整,看不见一丝褶皱。领口处温莎结一丝不苟地立整着。
掠过脖颈处性感的喉结,清晰的下颌半逆在光里,半隐在暗里。男人手里拿着iPad,骨节清晰的指节在屏幕上轻点。
自带绯色的薄唇轻启,冷冽的嗓音打破了一室寂静,“还要多久?”男人依旧处理着手头的文件,头没抬一下。
前排的陈特助沉声应着,“前面应该是追尾了,可能还得一会儿。”陈澈身子崩的像上紧的发条,不敢松懈一下。
“我让你查的人怎么样了?”男人忽地换了话题。
“席小姐今晚也在庭瑞。”
“嗯!”
“一分钟后,还没结束,下去解决。”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的。”
话毕,陈澈才悄摸地松了口气。每次跟池也对话,都压力大的像在述职。
新一轮绿灯早已亮起,席漾跟那中年男子堵在路上,后面的车不满的直摁喇叭。甚至有人开车窗朝席漾大骂。
席漾也知道堵着路有损功德,更懒得跟那人再费口舌,上车走了。但凡换个地方,她非得骂的对面叫祖宗。
车上,陈澈愁苦了半天的眉眼,终于露出来了些喜色。
透过后视镜瞥了后排一眼,男人依旧那副清冷模样。要陈澈觉得,这车里哪还用开空调啊,这不一座天然的制冷剂,那冷气走哪散哪。
行车至酒店门廊,席漾从副驾拎起袋子。一个优越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门童默契的接过席漾抛来的钥匙,把车开向地库。
穿过旋转门,进入堂内,前台的侍应生瞬间就捕捉到了这抹再熟悉不过的倩影。虽未施粉黛,却美的出众。
“席小姐!”,其中一个喊了一声。
席漾赶时间,只匆匆冲那人的方向点了下头。
虽然席漾今日身上的穿着,又土又俗,堪比睡衣,却依旧能在这号称销金窟的第一酒店畅通无阻。
一是因为她那出圈的美貌,明眸皓齿,肤若凝脂,一双杏眸时常潋滟着一汪春水,勾魂摄魄,圈里公子哥们公认的“人间妖精”。
二则是她是林家的继女,虽为继女,但在圈子里也有一定的分量。更何况她身后还有那明家的大小姐明姝撑腰,任谁也不敢轻易怠慢。
在外人看来她可能只是林家的继女,娇纵、美艳张扬,空有美貌而不学无数。但......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席是京城那个仅次于金字塔尖尖池家下面的那个席家的席。
因为是席家的大小姐,所以有张狂的资本。
前台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席漾都走了有半分钟了,几人还久久不能回神,餍足地回味着那极艳美貌带来的冲击。
席漾的那张脸,任谁见了不夸一句长的好。
这刚刚的艳福还没消化过来,新一轮攻击就又来了。
迎面走来两个身形高大颀长,颇有气场的男人,一前一后。二人气质都不差,但前面那位明显更胜一筹,玉质金相,傅粉何郎。
前台的小姑娘激动着惊叫出声,要不是身侧佯装镇定的同事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怕是明天就要下岗了。
池也被这举动惊动,抬了下眸,对上前台小姑娘羞涩的目光,只一秒便移开。
酒店经理得知池也要来,早早的就等在一楼。忙迎上去,“池总,酒会在十八楼,我带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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