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对于白珏来说,十八岁的夏天是很美好的,就算要把时间拉长到之后的三十年,拉长到整个人生,十八岁的夏天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不是有句话叫“人生中只有一个夏天,其余的都是在和它做比较”吗?之于白珏,这就是那个夏天,毕竟少年时的记忆尚不清晰,而即将迎接成年时刻的青春时光才最叫人刻骨铭心。

这时她高中毕业,拿到了满意的录取通知书,也走出了失去亲人的阴霾,她第一次用意气风发形容自己,马上就要拜托未成年人身份的少女,做好了准备,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那个从未属于过自己的地方。

白珏的十八岁专属生日派对从她十八岁的第一秒开始,在她的房间里,只有她和叶舒两个人。

吹蜡烛,吃生日蛋糕,之后再拆礼物,这是每年必须要重复的流程,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特殊活动,但白珏依旧会为这几件简单的事情而期待到睡不着觉。

叶舒曾问过她,为什么不去另外的地方庆祝,去一个更大,更热闹更好玩的地方,请上更多的朋友。

白珏的回答是,这是最令她安心的地方,这是白家偌大的屋子里,唯一属于她的地方。

只有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她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才最自在,这也是她和叶舒两个人唯一的小船;不邀请其他的人也是因为,只有他们两,才是这条船上的人。

在自己的专属生日派对上,想先拆礼物还是先吃蛋糕都随白珏的心情,今年,她迫切想要知道那个被彩纸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于是就先拆了礼物。

彩纸只是刚刚被撕开了一个小口,白珏就不自禁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那是一个被透明方框罩住的“小家”,之前她也在精品店里看过不少,有的叫它微缩模型,有的叫它迷你小屋,由花花绿绿的纸板和塑料拼接而成,在展示它们的时候,商家总是会为加上几盏柔黄的小灯,有好几次,白珏为这些小巧又温馨的存在驻足。

而此刻,白珏面前的这个“小家”,虽不如商场里售卖的那些精细,但定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这是一个和她自己房间一模一样的模型。她的眼前已经浮现出叶舒先是观察房间,再是画图设计,制作每一个零件,再精细地用胶水把它们都粘在一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身影。

“这应该很麻烦吧?”白珏问,“看起来需要花很多的时间。”

“还好,确实需要些时间和耐心,但是我恰好有很多时间和耐心。”

那就说明他真的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

“每一年你都会花很多精力去准备我的礼物,虽然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也觉得,我的礼物……它不应该花那么长时间去准备,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不用放在心上,对我来说,准备的过程,也是一个享受的过程,只要你喜欢就好。”

“享受?享受些什么?”

“大概就是像狐狸那样吧,就像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四点钟来,我会从三点开始期待……我享受的就是那样一种期待的感觉。”

“狐狸和小王子?但狐狸可是……”

白珏欲言又止,心弦被拨乱几分,她想到的事情让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就好像她的。

但现在还没到四点钟。

于是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又换上郑重的语气,说道:“谢谢,叶舒,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会好好保存的。”

她双手捧着那个小屋,把它置于两人中央,柔黄的灯光叠着两束温柔的视线,它们共同组成了美好具象化的存在。

“欸?这里还有一只猫?这是……那只小橘?”那是迷你小屋衣柜旁边,一只小小的头顶有一撮白毛的橘猫正趴在沙发上睡觉,和她之前救助的那只小流浪长得一模一样,白珏的心上泛起一阵阵柔软,“你……竟然记得它?”

“嗯,毕竟也算是我们一起救助的第一个小生命。”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白珏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一只濒死的小流浪猫,她和叶舒忙前忙后,每天定时喂药喂饭才终于让小猫活过来,但紧接着就被白疏木勒令扔掉,白珏只能拜托朋友帮忙,而对方很干脆就答应了。

“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就是养一只小猫咪?都包在我身上,我家没人对猫毛过敏,养一百只猫都可以。”她记得当时朋友是这么说的,她非常感激,露出了难过的笑容。

其实白家没人对猫毛过敏,这只是她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的一个借口,事实就是,白疏木不允许她养猫,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说自己看到猫就觉得烦。

虽然她家的房子很大,完全有空间给猫住,而白疏木也不常在家,他和猫根本就不会碰上,但他还是随便吐了口气,就能让任何一个动物从白家滚蛋。

在白珏看来,这只是自己的父亲用来表现自己权威的行为,毕竟白疏木从来喜怒无常,有时会大手一挥给白家所有的佣人发红包,有时又让白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安生。

一年前,白珏十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会做一些决定思考一些人生,但其中并不包括在家里养猫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白珏想,或许她根本就不适合去养一些动物,毕竟小时候她偷偷养着的那只兔子,还被闯入家中院子的蛇给吃了。

不过,十八岁的白珏已经改变了想法,她有了新的目标。

“以后,我会有更大更好的,只属于自己的家,能装下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

礼物拆完之后便是吃蛋糕和许愿的环节,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叶舒只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蛋糕,但还是十分正式地在的蛋糕中央点上了一根精致的“18”造型的蜡烛。

“许愿吧,我去关灯。”

“咔哒”一声,房间内暗了下来,叶舒几乎是虔诚地,看着白珏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静候了几秒之后又睁开,吹灭了蜡烛。

小小的掌声响起,他等待着白珏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再把灯打开。

但白珏伸手拦住了他,“等等,先别开灯。”

房间里很暗,面前人的眼睛却如同星星一般亮起来。

“今年,我的生日愿望,要说出来才能实现。”她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

“是吗?看来是一个很特殊的愿望”

“嗯……”白珏点点头,嘴唇微张又合,但并未吐出一个字。

只是看着他。

似乎是有什么不对,好像是屋内的温度在不知不觉升高,又好像是面前人的脸颊在慢慢的变红;当然,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其实屋内不对劲的是自己,是没有道理就加速的心跳,是突然涌上心头,从眼睛出逃的,那些在过去明明掩饰得很好的情愫。

“叶舒,”她的声音飘出来,悠悠落进他的眼里,应该避开的,哪怕很努力地在心里这样想,但叶舒本能地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每一秒,于是他接住了那飘在空中如云朵一样的声音,定定地看着白珏。

“我的愿望就是……你,做我的男朋友!”

“……”

“轰”的一声,如有烟花炸开,剧烈的心跳,盖住了屋内的所有声音,让夜色和月光都不真切。

“做我的男朋友,做我永远的家人。”

“可……”

“不行!不准转折!今天是我的生日!”白珏突然窜过来,右手做出“嘘”的手势,抵在叶舒的嘴唇上,“在生日那天,寿星是不能被拒绝的,起码今天,你绝对!绝对不能拒绝我!”

白珏没给叶舒拒绝的机会,她几乎是撞进他的怀里。

那场景像什么?像小行星撞地球,轰轰烈烈的撞击毁灭了原有的一切。

于是,一切从头开始,重新生长,虽然只过了几分钟,但好像过了一辈子。

白珏抬起头,右边脸颊有一大块明显的红印,因为刚刚太用力,以至于现在半边脸都是麻的,连带着声音也是抖的。

她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我……还是现在才发现,你身上很好闻,不是香水的味道……难道是你的体香吗?”

叶舒被说得脸上瞬间红了大一块,“我身上哪里会有香味?而且我中午才洗过澡,这是衣服的味道,不是我的味道!”

“你干嘛这么抗拒?香香的还不好吗?谁不想要香香的男朋友!”

“可是我还……”

“嗯?不准再说了!没有什么可是!”

白珏的手还放在叶舒的腰上,她一激动,双手就不自觉地用力。

“好……没有什么可是。”叶舒幸福地认命,双手覆在她的双手上,“我只是想问,你就只有这一个愿望吗?”

“我只许最想要实现的那个,生日愿望,一个就够了,太贪心是不行的。”

会贪心吗?叶舒想。

“其实……你可以许更过分的愿望。”说完这句话,叶舒的脸“刷”的一下,在原有的红色之上又添了一层红色。

“真的吗?”白珏猛地一下凑近,下巴快要蹭到他的喉结,叶舒慌乱地后退,但半步之后便是墙壁,他的后背撞上去发出一声闷响,但此刻,他已失去了知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烧起来了。

只是,这声闷响让白珏有些尴尬,“你——至于吗?你看你吓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吃了你呢!”

但在下一秒,她的尴尬便褪去了,狡黠的笑容浮上来,“那个——你刚刚说的……更过分的愿望是什么意思?是这样吗?”

她忽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还是……这样?”

她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她喜欢这种禁锢着对方的感觉。

“你现在答应当了我的男朋友,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我不是……早就是你的人了,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了。”叶舒答非所问,胡乱地说着真心话。

“那不一样,之前你更像是帮我干事的,但现在……现在你就得心甘情愿给我打白工!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吧。”

“喜欢”,当这两个字被说出口的时候,他们猛然在同一刻意识到,这是之前从未被提及的字眼。

名为“喜欢”的感情,到底要怎么形容呢?

像是漫画里看到的那样,定下契约,在心脏上刻下永生永世也不会磨灭的,对方的名姓;想永远永远也不分开,哪怕根本不知道永远意味着什么。

似是着了迷,似是被另一个人格控制,白珏微微扯下叶舒衣服的领口,在他的锁骨上留下轻轻的一吻。

如烙印一般,叶舒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就像被灼烧一般,在那个吻结束之后,他后知后觉,慌乱地拉起自己的衣服。

“我……”叶舒的脸彻底红透了,红到如石榴一般裂开,流出鲜血。

白珏理不直,气也壮,“反正现在你已经是我男朋友,我就是可以这样做的!你——迟早,身和心都是我的!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吗?”

叶舒突然不敢看白珏的眼睛,视线乱飘,最后落在墙边的开关上。

夜已深,云朵从远处飘来,遮住了月光,小小的房间,这时终于亮起了柔和的光。

“心中满是你,什么再也装不下,就这样我的真心,教眼睛说假话。”

马上,转折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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