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雨夜,密林间的隐蔽小屋。
严翊然手脚都被束缚,平时风光耀眼的公子在此刻狼狈不堪,他在之前人生中所受的所有苦难都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而现在,很有可能,他的生命就会终结在不远的时刻。
这一切都源于他想办一个别具一格的大学毕业派对,特意把聚会地点选在了一个远离城市人迹罕至的山顶,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尝试,没想到第一次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我可以给你们钱,想要多少都可以,你们放了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冷静地想讲出一句完整的话,但颤抖的声音把胆怯表露无遗。
绑匪大概是更想看到富家公子落魄求饶的样子,又或者是金钱与羞辱富人的爽感都想体验,为首的男人听完,上前狠踹了他一脚,严翊然倒在泥泞又肮脏的地面上,下意识看向那头另一个倒霉的人,和他一起被绑架的白珏。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同学白珏不喜欢社交场合,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没想到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连累了别人,而自己甚至没有办法和她说一句抱歉。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说。
“那你呢?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被吓傻了?”绑匪悠闲地走到白珏面前,蹲下,用手掰过她的下巴,以一种极近的距离注视她,呼出的肮脏的气息毫无遮掩地喷在白珏沾了些泥水的脸颊上。
“我不想死,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过,死了太可惜了。”
“哪些事情没做过啊?”
白珏说了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单音节字。
在场的绑匪都开始起哄,但掐着白珏下巴的那个男人,他的神色微变,由玩味转为审视,他没从白珏的脸上看出会沉沦于**的疯狂,也没看出常人面对他们这样的恶徒时战栗的恐惧,他品出些不寻常的味道,但又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操,还是个处?”有人打断了他的动作,扯着他的衣服把他拉到一边。
原来这个一直背对着他们坐着一言不发的年纪最大的男人才是绑匪的头儿,那人竟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做铺垫,直接就扯着白珏的头发,把她拖到旁边唯一一个房间里,把门一关,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的手解开,很痛……”
白珏坐在破烂的地毯上,把被绑着的双手伸到中年男人眼前,束缚着她的麻绳像礼物的蝴蝶结,白珏努力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待拆的,毫无威胁的礼物。
回应她的是割开麻绳的刀光,也在她的手腕上划出了一个口子,流出的血像一条小蛇缠绕在手腕上,她适时发出一声表示害怕的抽泣。
她定定地盯着中年男人逐渐暴露在她面前的裸露□□,跟生物上的配图一样,跟她之前在视频里看过的一样,恶心又油腻。
白珏就那么看着,一动不动,也几乎没有眨眼,对方还以为她是吓呆了,心情大悦,觉得这样更好,不用费力气,根本想不到,此时白珏的注意力实际在自己为了聚会新做的指甲上,那对长长的指甲比预想的更加尖锐,让她几乎没法正常使用手机和电脑,但也比预想的要坚硬,经历这么一番波折,还完好无损。
大概有的男人从未见过来自女性的危险的眼神,把一切来自她们的注视都当成恐惧,白珏抬起了手臂,他没在意,直到长长的指甲扎进眼睛里。
他的喊叫几乎是瞬间就被塞进嘴里的被单盖住,虽然身体上不断传来剧痛,也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白珏把那个挂在墙上的充满岁月痕迹的镜子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
“轻点啊,不知道怜香惜玉吗?哥几个还要呢!”
随后几个人哄笑起来,没有人能想象到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正在发生着什么。
白珏捡起镜子锋利的碎片,鲜血很快把她的衣服和脸庞都染红,中年男人放在外套内兜的刀也被翻出来,那是一把膜的很锋利的刀,刃处可以照出人的面容,白珏看到,自己的脸颊被溅上了几点血。
那个或许能被称作首领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想把自己缩在角落,想变成被人忽视的一粒灰,想向白珏求饶放过一命,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也没有力气了。
“别人教过我,弱者的求饶是不管用的……”
“可弱者总是觉得,如果……如果他们柔顺的像只兔子,或许别人就会厌烦他们,就会放过他们,可他们……他们不会等来那一天的……”
白珏在对他说话,又或者是在对自己说话。
现实与梦境重合在一起,又似乎截然不同,白珏逐渐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浓重的血腥气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散发而来的,她的一半感到畅快与轻松,另一半又感到绝望与压抑。
其实把痛苦转移到他人的身上并不能改变些什么,或许只有真正的结束才能让她解脱,而结束的时候在哪里?是此时此刻吗?
她闭上眼,静待了几秒之后又睁开,什么也没有改变,她想见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静闭的房门被撕开,外面的人都被吓了一条跳,白珏的手上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她的衣服被鲜血浸湿,打湿的头发聚成几缕,红色粘稠的液体不停从发尖滴下。
“好啊,”在场那个唯一看过白珏眼睛的绑匪站了出来,甚至鼓起了掌,“我果然没看错,你不是一般人。”
“跟我合作吧,你是能干大事的人,不应该受到规则的限制。”
白珏迎着那人的眼神,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你想怎么合作?”
“很简单……”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白珏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把另一刀刺入了他的身体,男人露出难以置信又痛苦的神色。
“他妈的,你——”
白珏又十分利落地补了一刀,屋内就此安静下来。
在场的人这才看出来,她的动作非常专业,明显是受过训练的,再加上那双几乎无视死亡的冷漠眼睛,剩下的几个绑匪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妈的,明明看起来跟个豆芽菜一样,怎么会这么能打?我们是不是把保镖给绑来了吧?”
“管他的!反正绑了严家的少爷,也跑不掉了,我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会怕你一个!我们一起上!”
在之前的训练里,白珏还从没试过一对三,但她也从未想过会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周遭弥漫的血腥气味激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她的血液里燃起了一种属于摧毁与征服的**。
她要让在场的人知道,这里谁是强者谁是弱者。
虽然之后发生的事情并不如电视剧里演的那般精彩,白珏挑准目标,手起刀落利索地解决了第一个,但面对双人的同时进攻就落了下风,她既要攻击又要注意其他方位的偷袭,刀尖划过对方的身体也划过她自己的。
“呃——”她最终被绞住了脖颈,虽然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但如果持续下去,她很快就会窒息力竭,很快,她和严翊然都会——
“去死吧!”此前一直被忽略的严翊然此刻牟足了劲,从地上弹起来撞向正钳制着白珏的绑匪,那人失去重心摔在地上,白珏抓住机会,一肘将他击晕,而下一秒,她自己也彻底倒在地上,粗重地喘气,身上的衣服彻底被染成了红色,她身上不知何处的伤口,在不停往外冒着鲜血。
“白珏?白珏!你怎么样了?”严翊然也顾不得自己此时狼狈的像被甩上岸的鱼,他翻滚了几圈,滚到白珏身边,“你怎么样?你还能起来吗?”
白珏抬眼看向严翊然,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用刀一点一点把严翊然手腕上的绳子割断,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连抬手的力气也丧失。
“白珏?白珏!”严翊然猛的挣开将断未断的绳子,起身扶住意识正在散失的白珏,“别睡,别睡!我们肯定会得救的。”
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白珏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做了准备,我的鞋底有定位装置,现在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救我们的人很快就会来的。”
白珏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而是陷入了一种迷茫封闭的境况。
“……好累……”
“我……真的好累……”
“我好痛……”
“再撑一下,救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严翊然不停地轻拍着白珏的脸,希望她能保持清醒,“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被卷进来。”
他下意识抓着她的手,抓住那只因为汗水泪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而变得湿滑粘腻快叫人抓不住的手。
现实和梦境在此刻又交织在一起。
很多年前,在白珏还是一个很小的姑娘的时候,发了场高烧,躺在床上神志不清,那时,哥哥白玏还在她身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守了她一整晚。
她的手也因为不断渗出的汗而变得粘腻湿滑,于是握着她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一刻不敢放松。
那是一个让人泪流满面的梦。
严翊然看到她的眼泪慢慢淌下来,而她的声音在此刻变得真切,一点一点染上浓重的哀伤的色彩。
他竟然听到白珏在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哥哥,是你吗?”白珏抬起手,伸向空无一物的方向,她希望的那个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有了部分的重合。
“哥哥,你……终于来接我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这么久都没有来看过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知道。”
“不……是我太弱小了,是我太懦弱了……”
严翊然心慌了起来,他以为白珏是看到了什么类似走马灯的东西。
“白珏,你在说什么?你哪里懦弱?你一个人把那些绑架我们的歹徒都打败了,你肯定是看错了,你哥哥也不会说这些话的。”
“好痛……我好痛……痛得要死了……我应该要死了……”
白珏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要没有了,但泪水却不停顺着眼角淌下。
“不,你不会死的。你哥哥也不会希望你死的,坚持住!医生马上就来了!”
“你别睡,千万别睡!”
有那么一瞬间,严翊然的身影和白玏重合,这让白珏更加恍惚。
她的血还在流着,她的泪还在流着,但她在天上的哥哥和身边的男人都在祈祷着,祈祷她的生命依旧茁壮。
没有过很久,救援的人就来了,他们如临大敌进入那间狭小的屋子,看到的只是横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匪徒和严翊然抱着昏迷的白珏。
救护车飞驰在路上,很快把两人送到了医院,焦急的严家下人围住了并未受伤的严翊然,白珏孤身一人被送进了手术室。
“少爷,现在检查结果出来了,您的身体没什么问题,我们现在送您回去休息。”
严翊然震惊道:“怎么能现在就回去?我当然得留在医院,要亲眼看到她醒过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你们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这件事情感觉并不简单,需要调查,您还是别这么轻易信任别人。”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觉得她和那些人互相勾结?”
“我当然是没有这样的意思,但这件事实在蹊跷,您被绑架很蹊跷,被解救也很蹊跷……”
“够了!”严翊然历声打断下人的话,“你根本想象不到当时是怎么样的情景,她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制服了那些歹徒,我就是因为她才能活下来的,我把自己这条命给她又怎样?你们不要自以为是地得出什么结论,替我做什么决定!”
“你,还有你们!都给我出去!”
在他把那些人都赶出去后,医院的走廊上只剩下两个人,他和叶舒。
白家就只来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叶舒,他守在手术室门口,怔怔地盯着那个刺眼的“手术中”的灯牌。
严翊然和叶舒并不熟悉,他上一次见到这个管家还是在几年前的舞会上,
他知道,白珏的母亲和哥哥早逝,和父亲的关系也不算好,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叶舒,与其说是管家,不如说是玩伴,而现在,或许算半个家人,他还听过关于叶舒是白父私生子的传闻。
但现在看来,叶舒对于白珏的关心是再真切不过的。
“她会没事的,医生说没有伤到要害,手术很快就会结束的。”
这应该是严翊然和叶舒之间的第一句话。
叶舒没有任何的反应,坐在那里仿佛一座被抽了魂的雕塑,“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严翊然微愣,没由来地,他觉得叶舒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白珏出了什么事,他真的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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