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门开开关关,芙蓉醉的伙计整整跑了十几趟,才将叶澄点的菜全都上齐。
因一张桌子放不下,小厮还特意差人又往包间抬了一张桌子,这才将所有的菜堪堪放下。
瞧着几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伙计们累得满头大汗,叶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扔了几个铜板算作小费。
待小厮欢天喜地出门后,叶澄这才发觉桌上只备了一双筷子。
想来应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小厮直接将谢承南当成透明人了。
无奈之下,叶澄将自己的筷子塞给谢承南,留下一句:“你就在此不要走动,我去寻双筷子来。”
说罢,便推门而去,独留下谢承南一人与满满当当的两桌子菜大眼瞪小眼。
“......”
半晌,谢承南挑起一筷子羊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继而将羊肉搁进了叶澄的碗中。
补身子?他可用不着。
——隔壁包房。
四五个衣着锦缎的公子哥正热火朝天地划拳吃酒,嘴里说的也尽是些诨话,个个都带着纨绔子弟的轻狂样儿,一瞧便是惹不起的主。
小厮心惊胆颤地给这几位续上酒,生怕自己做错一步就得被这群人开涮。
待出了包房门才心生疑惑。
往日这叶二公子从来都是与这几位臭味相投,吃吃喝喝都在一块,怎的今日倒自己领着那个可怜儿见的傻子独开了房?
小厮抓耳挠腮也没寻思出个所以然,索性下楼。
他踩着楼梯搭眼一瞧,正好看见叶澄正在大厅里寻摸着什么,心道不好,这是不知怎的又叫这位爷不爽快了。
叫苦不迭间脚步又加快了些。
屋内几个人却是越喝越上头,喝得个个面色酡红,嘴上也越来越没把门的,张口闭口不是人家李家的娘子,就是王家的小姐,亦或是勾栏院的头牌姑娘。
说着说着,不知是谁提了句,敢不敢打赌隔壁房里是位美艳小娘子,若是谁输了,谁就请这顿饭。
几个人借着酒劲当即应下,吵吵嚷嚷哐当的一声,便踢开了隔壁包房的门,不可谓不嚣张。
这边谢承南左右等不来叶澄,心道定是这个迷糊蛋迷了路。
他起身打算去瞧瞧,没成想还未走到包房门口,这木门就连带着一阵嘈杂人声被人踹开了。
谢承南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深邃眼眸含着审视望向门口。
只见眼前果然站着几桩眼熟的蠢货。
之所以熟,也是因这几人与家世相当的叶澄关系不错,先前常常凑在一起捉弄他。
——说起来,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不过现下叶澄不在,谢承南也懒得搭理这群人,侧身就要出门,却又被反应过来的几个人给拦住。
这些人先前就跟着叶澄折辱谢承南折辱惯了,这会儿又喝了酒正在兴头上,即使不如他们愿是个娇艳小娘子,也不会放过一个现成的受气包。
被拦住的谢承南倒是丝毫没恼,只笑得晦暗不明立在原地。
这群人面面相觑,只当谢承南这傻子傻了吧唧的不知反抗,旋即笑得愈发猖狂了。
“喂!傻子!”一个手拿酒壶的人率先发话,调笑中带着浓浓的讽刺,“你家夫君呢?啊?”
“是不是嫌你太傻,自个儿脚底抹油溜了?”
他语气中的揶揄与轻蔑毫不加掩饰,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恶意的笑。
可片刻后,谢承南仍旧不接茬。
那说话的人便有些恼怒了。
这傻子不回话,他不就成了现眼的了?
“傻子!过来,给大爷捶捶腿,正好踹门踹的腿疼!”
那人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坐下,指着谢承南颐指气使。
其余几个人也都大爷似的坐下,翘起二郎腿等着瞧好戏。
“嘿,真别说,几位爷,咱们还真想想尝尝这被六扇门捕头捶腿的滋味儿!”
“哈哈哈哈...”
听着这群人的哄笑声,谢承南唇角微勾,噙了一抹轻蔑的笑,心道这群蠢货,当真是货真价实的酒囊饭袋。
谢承南未痴傻前,没少收拾湘城这帮欺行霸市的纨绔公子爷们。
众人心中皆是对谢承南不满,却又碍于谢承南的威严敢怒不敢言。
你若犯了错,换了旁的人还能用些钱银收买,得个好结果。
可在谢承南那里是绝无这种可能,只要被他抓到把柄,不被扒层皮才怪哉。
偏偏这人最擅长扮猪吃虎,你以为你与他打点好了关系,下一刻这人便能毫不留情地将你的陈年老底查个清楚,事无巨细到叫人青天白日浑身打冷战。
吓得人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他手下留情,再乖乖给他如实提供相关情报。
而湘城身为襄朝首都,遍地是有权有势的世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复杂至极,按理说是容不下他一个秉公执法的捕头,可偏偏有传言说谢承南的家世背景不简单,与刑部尚书及几位朝廷重要官员关系不浅。
谁人不知刑部尚书薛正明与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薛正卿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
众人本对此就有所忌惮。
再加上当今圣上主张清廉公正执政,他们在谢承南面前自然得夹着尾巴做人。
至此,谢承南在任的短短两年,湘城的凶杀、盗窃、强抢民女等案近乎绝迹。
可谁承想世事无常。
一夜之间,谢承南因未知原因变成了痴呆,不仅再当不了差,不知怎的还落了个给人当赘婿的下场。
百姓哀声怨道,却得了众纨绔子弟们的欢心。
恰巧叶二公子叶澄也不是个善茬,得了位傻子夫君,自然时不时就拉出来溜溜,供众人捉弄取乐。
而叶老爷叶归远虽与人为善,是远近闻名的善商,却也因过于宠爱这位儿子,拿叶澄没办法。
既没人管,众人自是更加肆无忌惮地捉弄谢承南。
这会儿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或多或少都被谢承南的手下收拾过,所以现下能叫谢承南给捶腿,想想便觉得痛快。
找不得那群捕快算账,还找不了谢承南这个傻子出气吗?
“蠢东西,还愣着做什么?本大爷叫你听不见?”那人怕了拍大腿,懒洋洋地催促。
末了,又恶意满满地添了一句:“若是不想给本大爷捶腿,那便像狗似的,从你站的那处爬过来。”
“等什么时候爬的本大爷高兴了,本大爷便饶了你,如何?”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谢承南的眸中则闪过一丝玩味。
他眼皮掀了掀,计上心来,抬眼间就装出一副呆滞样:“给捶腿。”
说罢,就走上前去,故作不经意间冲着那人的穴位轻点了几下。
那人本想再嘲讽几句,不料话还未说出口,便从椅子滑落在地,克制不住地癫狂大笑起来。
还未等其余几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谢承南便借着给人捶腿的由头,依次点了那几人的笑穴穴位。
霎时间,四五个人均四面朝天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狂笑。
而最先被点了笑穴的那人,竟是笑得连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这...哈哈哈...究竟是怎么...哈哈哈哈一回事哈哈哈哈...”
“哈哈谢承南哈哈哈哈...傻子哈哈快去请郎中啊哈哈哈...”
“中了邪哈哈哈...一定是哈哈哈...”
“......”
所以,当叶澄抓着筷子推开包房门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群魔狂笑的荒谬景象。
叶澄:?
发生甚么事了?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闭了闭眼,毫不犹豫地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谢承南:“......”
待关上门,隔绝了那副狂笑景象,叶澄才清醒了几分。
不对啊!
那两大桌子菜没错啊!
没走错!
他揉了揉双眼,再次推开门,这回迎面撞上的是可怜兮兮等着他的谢承南。
叶澄再顾不上思索那群人为何躺在他们包房里发笑,而是拉起谢承南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语气担心:“怎么了?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不高兴了?”
谢承南抿了下唇,垂下脑袋:“你不在,他们欺负我。”
叶澄:“......”
地上的众人:“......”你胡说!我们明明还未来得及欺负你!
叶澄扫了眼躺在地上笑着打滚的四五个羸弱男子,陷入了沉思。
他面上爬上一丝狐疑,试探道:“你说——他们欺负你?”
说实在的,这群人目前的状态实在是不像能站起来欺负人的样子。
“嗯。”谢承南脸不红心不跳,怕叶澄不信似的,又补了句,“害怕。”
言语间,他的眼圈便泛起了红。
叶澄一瞧便是什么也顾不得想了,只觉谢承南肯定是让这群神经病给吓到了。
本想抱抱这个可怜巴巴的大狗,可考虑到还有外人在场,叶澄便抑制住了想要动作的手,将人拉到一旁轻声细语地哄了好大一会儿,才算作罢。
安抚好谢承南,叶澄才有些好奇地盯着躺在地上狂笑的几人。
他本想问清楚这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无故发笑,却总是被魔性的笑声堵回来。
“......”
啧,这光看着人笑也不是个事儿啊…怪好笑的。
无奈,叶澄唤来了小厮。
二人商议之下,派伙计去请郎中。
说来也怪,郎中刚踏进门,这群人便停止了发笑,昏了过去。
郎中把了把脉,给出结论:“应当是被人点了什么穴位。”
“想来应当是时辰差不多了,那功效失去了作用,人便晕了过去。”
“至于这几人,并无大碍,约莫一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点穴?”
叶澄觉得古怪,刚要详细问问这点穴之事,就被谢承南拉住了胳膊。
谢承南薄唇一抿,捂住腹部,语气无辜极了:“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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