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懿安瞳孔骤缩，本能地向后仰去。

雨篷被一剑挑开，冰冷的雨水顿时倾泻而下，打湿她的脸庞。剑锋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削断了几缕散落的青丝。

那人不像其他黑衣人一样蒙面，萧懿安看到了他的脸：“"孙……孙逸飞？"

剑尖在离她咽喉三寸处硬生生停住。

"小姐？"孙逸飞警惕地环顾四周，而后缓缓收剑入鞘，"您怎么……"

萧懿安如见救星，急声道："有人要杀我！你怎么在这儿？"

"府里得了消息，派了不少人来找您。"孙逸飞话说一半突然停住，目光扫向她身后空荡的巷子，"萧起呢？他没护着您？"

"他去引开刺客了，往那边去了！"萧懿安虽然很想孙逸飞在这里保护自己，但想着萧起被追杀更危险，连忙指向巷子深处，"你快去帮他！"

孙逸飞眉头紧锁，迟迟未动。

"孙逸飞？"她又唤了两声。

远处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孙逸飞猛地抬头，眼神瞬间锐利。他一把扯过残破的雨篷罩在萧懿安头上，自己挡在她身前。

"刺客，至少五个。"

萧懿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面屋顶上有黑影闪过，他们去的方向正是萧起所在的方向，萧懿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孙逸飞道：“孙逸飞先去支援。”

孙逸飞刚要走，又倒回来，叮嘱道："小姐，这附近暗哨遍布，贸然出去更危险。小姐不如在此等候，待府中护卫寻来再作打算。"

萧懿安想了想，点点头，缩回角落。

*

雨势渐急，萧懿安抱膝蜷在墙角，湿透的衣服不断往下淌水。

她悄悄探头张望，巷子里静得出奇，连个鬼影都没有。按理说该安全了，可孙逸飞那句"暗哨遍布"犹在耳边，她终究没敢挪动半步。

眼皮越来越沉，不知等了多久，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哒、哒"——

靴子踏过积水的声音惊醒了她。

萧懿安浑身一颤，警惕地透过雨篷望去。

巷口晃来一盏昏黄灯笼，映出靛蓝色的城门守卫服。那人左顾右盼，似在搜寻什么。

萧懿安长舒一口气，城门守卫终于来了，想必援兵也快到了吧，她哑着嗓子轻唤："这位差爷……"

守卫闻声转头，灯笼照出一张憨厚圆脸："哟，这儿还有人？"他快步走近，腰间铁牌叮当作响，"姑娘是哪家的？"

萧懿安道：“我是萧将军府萧懿安，萧将军来了吗？”

守卫笑道："原来您在这啊，可算找着您了，萧将军他已经来了，小的这就带您出去……"

萧懿安也笑笑，正要起身，忽见灯笼光晕里，对方右手虎口有新鲜血痕。她猛地抬头，那守卫咧嘴一笑，雪亮腰刀毫无征兆地劈下！

"锵！"刀刃砍在匆忙举起的雨篷上，竹片四溅。

萧懿安想要骂人了，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倒霉！

守卫狞笑着举起第二刀，萧懿安背抵墙壁退无可退。突然，守卫双目暴突，一根沾血的木棍从他后脑缓缓收回。

"砰！"

沉重的身躯栽进路边馄饨摊，锅碗瓢盆砸了一地。

雨幕中，萧懿安抬头望去——竟是夏班！

夏班敦厚善良，平日里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此刻正手足无措地搓着手中的木棍，嘴里不住地念叨："不好不好……不能打人的……"

"夏班？"萧懿安又惊又喜。

夏班眼神慌乱： "小、小姐要给我作证啊！是他先要砍你，弟弟以前说过，要保护小姐，所以我才……我才……"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弟弟知道我打架，又要不高兴了，我不想，不想他不高兴……"

雨水顺着夏班乱糟糟的发梢滴落。萧懿安这才注意到，他衣襟上沾满泥水，裤腿还挂着几根稻草，显然是一路跌跌撞撞赶来的。

"你怎么会来这里？"萧懿安问。

"我、我本来躲在面摊底下，"夏班结结巴巴地说，"听见几个蒙着脸的人说要杀……杀我弟弟……"他的眼睛突然红了，"怎么可以杀弟弟！不可以！我就……就一路跟着……"

萧懿安心头一紧："小满呢？"

"先前来铺子里买糕点那个姐姐和哥哥抱走了，就是……就是请你们吃糕点那两个。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突然跑起来了，他们经过我的摊子，那个姐姐……看我收拾摊子很忙，就说把孩子交给他们，叫我明个去周府里找小满！"

听到小满安全，萧懿安长舒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夏班突然浑身一抖："又、又来了……"

这个馄饨摊被刚刚那个刺客砸得七零八落，根本藏不下萧懿安和夏班两个人。

夏班拽着萧懿安的袖子往另一方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汗珠："西巷……我知道西巷米铺有一个地道，存米的，我和弟弟小时候爱在那躲猫猫，我们去那里。"

两人贴着墙根疾走，每经过一个巷口都要屏息观察。转过一处染坊时，晾晒的蓝布在风中猎猎作响，惊得夏班和萧懿安差点叫出声来。

跌跌撞撞穿过三条巷子，夏班停在一间破旧的米铺前。他抖着手推开门板，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昏暗的铺子里，一个半人高的粗陶米缸静静立在角落。

夏班将米缸挪开，后面是个石门，他将其推开，露出个黑魆魆的洞口。他抹了把汗，压低声音道："地、地道就在这儿……"

萧懿安往洞口里面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举着灯，警惕地盯着夏班和萧懿安。

借着微光，萧懿安这才看清，地道内密密麻麻挤着二十多个百姓。有抱着婴儿的妇人，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有几个半大孩子，男女老少像沙丁鱼般紧贴着。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突然闯入的两人，有个小姑娘吓得把拳头塞进了嘴里。

米铺外传来刀鞘碰撞的脆响。

萧懿安猜测是刺客追上来了，顾不得许多就往里挤，潮湿闷热的地道里顿时炸开了锅。

"别进来！要挤死人了！"满脸皱纹的老妇厉声呵斥，狠狠推搡着她。

"求求你们……"萧懿安十指死死抠住石壁，身后夏班焦急地喘着粗气，他有些胖，身体卡在地道洞口，进退两难。

刺客已经搜索到附近，萧懿安和夏班跑出去就是送死，只能进地道，才有一线生机。

萧懿安近乎哀求道：“里面还有点空隙，让我俩进去吧……”

"滚出去！"一个壮汉踹过来，"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她被这一脚踹到膝盖，差点跪下来，好在夏班在她身后扶住了她。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懿安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面前是七手八脚地推搡着她，不让她进去的人群，身后是用力推她进去的夏班，萧懿安被夹在中间，就像块被两面挤压的烙饼，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有人踹开了米铺门口的木栅栏。

“靠，他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好像进这个米铺了。”

“去看看！”

不好，刺客就要进来了！

听到这动静，地道内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满脸惶恐，推搡的动作骤然停滞。

也正是这瞬息的时间，萧懿安背后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像被撵成纸片里面被塞进人群缝隙里面。

成功了，终于挤进来了！

萧懿安听到夏班欢呼：“耶！他们力气才没有我的大！”

"夏班！快进来！"萧懿安急得伸手去拽，却发现夏班圆胖的身子卡在洞口，怎么都挤不进来。

地道里的人反应过来，又开始拼命往外推，石门剧烈晃动，眼看就要被重新顶开。

萧懿安干脆死死抱住面前一个中年男子的腰，哑声道："要推我出去，你也别想活！"

男子吓得僵住，反而伸手帮她挡住其他人的推搡。借着这喘息之机，萧懿安回头望去，两道黑影已踹开米铺大门！

千钧一发之际，夏班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竟硬生生将沉重的石门推回原位！

"咔哒"一声机关合拢的脆响，隔绝了最后的光亮。

"等、等等！"夏班带着哭腔的喊叫突然从门缝传来，紧接着是"砰"的闷响，像是有人被踹倒在地。

假守卫的声音炸响：“草！你小子真不好找啊！”

黑暗中，萧懿安听到夏班贴着石门，鼻音浓重地絮叨："我我我攒了十二两银子……就埋在门口腌菜坛子底下……"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全然不似往常紧张时结巴，"给弟弟娶媳妇……还有给小满要买糖人……"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响让地道里所有人浑身一颤。

"啊！！！"夏班的惨叫骤然拔高又扭曲着跌落，"痛……好痛啊……我好害怕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弟弟说过……痛的时候要深呼吸……"

"哐当！"沉重的劈砍声。有液体喷溅在石门上的淅沥声。

"妈的！"假守卫骂骂咧咧，"刚才不是挺能耐？给老子头上砸了个包，看我不宰了你！再砸啊！"

萧懿安的指甲在石门上刮出五道惨白的痕迹。她死死盯着门缝，暗红的血像一条毒蛇，蜿蜒着爬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最终淌上她的鞋尖。

夏班的声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气音："弟弟，别怕……"

"喀嚓！"

最后一声脆响，像是骨骼断裂的声响。有重物接连倒地，滚动的声响。

假守卫啐了一口："妈的！血真他妈多……"

另一个刺客的声音响起，语调生硬，像是刚学会中原话："还有个女的呢？"

"不知道跑哪去了，再搜！"

地道内瞬间死寂。抱着婴儿的妇人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白发老者闭目屏息，几个半大孩子互相攥紧衣角，连眼泪都不敢落下。

萧懿安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哽得生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一阵阵发黑，夏班憨厚的笑脸和染血的地面不断交错闪现。

她双腿发软，却连瘫坐的余地都没有。人群挤得太紧，她被推搡着，被迫站立，像一具僵硬的傀儡。

夏班死了。

在创造这个角色时，就知道他一定会死，他的死也带走了萧起最后的人性（不是），下一章看萧起发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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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下班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