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光的裂缝中

打完电话回来的阿慈，就看见书礼一直盯着那位穿橘黄色外套的女生。他在书礼的眼中看到了他从未在书礼身上窥见过的敌意。为什么一向衿贵自持的书礼会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生产生如此激烈的情绪？

林绾绾率先站出来打破了这一片有些古怪的安静，一把拉过汤青菀问：“咳咳，小碗，你怎么只买了一串草莓冰糖葫芦？你不是说你也想试试草莓的吗？”

“本来是买到摊位上最后两串草莓的，但是排我后面的小男孩也央着自己的奶奶要吃草莓味的，我看他真的很想要，就我的那串送给他了，”汤青菀一边说着，一边很得意地在手中变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不厉害吗？我变出来的哦。换了他一颗大白兔奶糖，我也不亏。”

林绾绾敷衍地鼓了鼓掌，继而问：“厉害，小碗，你最棒了。怎么不给自己买串别的口味的？”

“没有其他喜欢的，就不要了。倒是你怎么来这了？”

“哦，我意外看见了我们的老同学在这给他的青、梅、竹马拍照，就过来打声招呼呗。”汤青菀听出了林绾绾在说“青梅”二字时的故意停顿和强调，也顺着她的话望向了书礼。

书礼察觉到汤青菀的视线，也望向她。汤青菀有一双圆圆的鹿眼，清澈如潭水，望向她的眼睛时，好像也能望到映照在上面的自己，一个无所遁形的自己。

她有些害怕再直视汤青菀的眼睛，怕看见那双眼中的自己——对一个陌生人生出卑劣想法，有些嫉妒和有些愤怒的自己，这不是阿言喜欢的模样，她会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

但书礼不知道，在汤青菀望向站在李衿言隔壁的她时，心里也同样生出了与她相近的情感——只是相比之下，她少了一分愤怒，却多了一分苦涩。

在面对李衿言和书礼在一起时，她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去堂而皇之地愤怒；更苦于她没有办法不去在意那横亘在她和李衿言、书礼之间被十几年的时间所堆砌起来的深厚交情，而已经过去的时间是她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是李衿言和书礼的十几年，她无法介入其中，更无法扭转这个事实。

有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在他人面前袒露，不是因为他们更加光明磊落，只是因为，要么他们毫不在意这个他人是谁，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何苦费心掩饰；要么是他们被赋予了这样正大光明，这样理所当然的权利和偏爱。

书礼她可以的，汤青菀她不可以。

书礼可以告诉李衿言和阿慈，自己不喜欢汤青菀这个人，对他们撒娇、对他们哭诉，甚至对他们发火，这样做也许对他们的关系而言，无伤大雅。但汤青菀没有这份袒露的底气，毕竟她只是暗自喜欢李衿言五年——

高中三年，大学两年，汤青菀好像习惯了躲在光的裂缝中，偷偷窥探光的方向。

李衿言站在被大灯包围的羽毛球比赛现场，她就坐在不被允许有光亮照进的观众席，将自己融入观众席的人群，远远地给他加油、替他提心吊胆、祝他拿下这局。

李衿言在学校后花园喂小野猫，她就躲在转角处，藏匿在红墙后，悄悄数着他学了几声猫叫。

李衿言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她就跟在他的影子后面，感受着风吹起他的头发、衣角，最后从他的指缝中溜走。

在李衿言因为比赛失利、因为伤痛、因为无法平衡羽毛球和学习而沮丧时，她总能第一时间似有所感，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心里悄悄地给他打气。譬如她会悄悄在训练场边上放下巧克力和云南白药，还有给他单独准备“老师让发给全班同学”的学习重点和笔记。

这些她都不需要李衿言知道。她怕他因为自己非比寻常的关心，而发现自己对他抱有超出普通同学的、不一样的心思；更怕他因为被这些关心所裹挟，而不得不报答这些让他感觉负担的人情。所以她从不主动到他面前说一句：“嘿，你还好吗？”

汤青菀该感到庆幸的，庆幸自己有一片李衿言不知道的黑暗世界。

因为，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望向他，无数次，且不必躲闪，不必讳莫如深。争得多几秒、多几眼、多几下跳动的心跳。

而她那些自认为拿不上台面的感情也可以安心地在黑暗里倾洒，只要不流向光亮，光便不会在意，不会谴责她，不会厌恶她。

所以这一次，甚至可能是之后的每一次，她都只得故作轻松——

汤青菀先向书礼伸出手，挂上她这辈子最友善的笑容：“你好，我叫汤青菀，很抱歉，刚刚唐突了。”很体面，极力地维持着。

书礼也轻轻回握：“你好，我是书礼。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搭上书礼话茬的阿慈抢先汤青菀一步说：“没有吧，我怎么不记得？你见过的我不可能没见过啊。”

书礼也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啊，我见过的你们也一定见过，毕竟我们仨总是在一起。”书礼这话虽是回应的阿慈，但是她的眼神却飘向了李衿言。

阿慈又接着说：“你好，叫我阿慈就好。你是言哥在南方读书时认识的同学吧？你们是初中还是高中同学？”

“初中和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也是大学不同专业的同学。”李衿言向阿慈解答道。

“哇，那你们还挺有缘分的，汤小菀，你这名字还挺特别的啊，小碗汤，哈哈哈，诶，你跟……”阿慈又言。

“她叫汤青菀，青菀出自《楚辞》的一句‘菀彼青青’。青是青青子衿的青，菀是植物茂盛的意思。阿慈，别乱开玩笑。”李衿言拍了一下阿慈的头，先汤青菀一步热心地跟阿慈解释道。

菀彼青青、青青子衿……汤青菀有点意外李衿言居然还记得。

那是初一刚入学时的第一节班会课，班主任让全班同学都上讲台来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第一位站上讲台的是那个刚入学就考了年级第一的女孩。她留了一头齐刘海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跟所有印象中的好学生一样。但当她站在讲台中心时，没有因为考了第一名就一脸自傲；在接受老师和同学们的注目礼时，她也表现得很大方得体，没有丝毫的扭捏和紧张，神色淡定。宠辱不惊的她，就像一朵小小的蘑菇。

“大家好，我叫汤青菀。我名字里的青是青青子衿的青，菀是形容植物茂盛。青菀这个名字出自《楚辞》的那句‘菀彼青青’。我，我父母希望我拥有像草木一样旺盛的生命力。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谢谢大家！”汤青菀一开口便自带吴侬软语的腔调，婉转柔美的声线搭配上她细细道来的语气，更像一朵能立于潮湿之地，迎向阴暗盛开的小蘑菇了。

可惜，汤青菀不太记得初中时的李衿言了，那时的她并未有给他过多的关注，又错过了他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不好意思啊，汤青菀。那怎么她的朋友叫她小碗啊？”阿慈抱着自己的头向汤青菀致歉。

汤青菀小声地自言自语：“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衿。”他会是这样介绍的吗？

“嗯？什么？你在叫我吗？”李衿言转过头望向好像有些走神的汤青菀。

“没什么。就是，我想说小碗是我家人给我取的小名，因为我小时候不爱吃饭，每次盛饭时，都会叫妈妈盛小碗的就好了。”

原来如此。是因为她小时候不爱吃饭。难怪小小的蘑菇长不高。

“说到吃饭，我都饿了。既然都是同学朋友，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林绾绾在一旁吃完了一串冰糖葫芦后，擦了擦嘴提议道。

林绾绾本来是不想让汤青菀和李衿言有过多的接触的，她昨天在火锅店里看到了，李衿言和书礼的关系很亲近，她也知道看着他们的汤青菀有多伤心。但今日看来……

想到这的林绾绾还冲汤青菀眨了一下眼。

破案了！小碗是汤青菀妈妈叫她的小名，不是前几章笔误咯～～

另外，汤清菀的那段自我介绍里埋了个伏笔。后面几章会再揭晓的。大家可以猜猜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