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此时正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一大早就被荣欢和荣喜拖了起来,说是祖母已经派人和宫里告了假,要带她到静安寺小住一段时日。
往年也会去,但通常都会提前告知她,今日不知为何,竟如此匆忙,许是祖母近日过于忙碌了,华商倒也没多想。
只是之前答应了杨孝仁过几日和他一起去参加芝兰阁的赋诗会的,恐怕要食言了,只好嘱咐留在府中的荣乐想办法传话给杨孝仁,自己无法赴约了。
“商儿,你有心事吗?”慕老夫人看着身边的小孙女,这孩子这些时日一直兴致不高,她知道多半是宁轩和杨固那几个孩子都离开的缘故,本来不打算带她来的,最后想着还是带她出来静静心的好。
“没有,商儿很好,就是有些没睡醒呢,您也知道我向来嗜睡的很。”华商憨笑道,在祖母身边她总是一副乖巧天真的样子。
“可不是嘛,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就爱睡觉,其实这次本不欲带你同去的,只是一想到要数日见不到我的小丫头了,我这心里就难过的紧呢”祖母调皮的捏捏华商的鼻子,玩笑着说道。
“华商当然要陪着祖母啊,华商还想一辈子都留在祖母身边呢”华商上前抱住祖母,十分依恋。
很小的时候,母亲便随父亲一同驻守边疆,多年来也不曾见过几次,一直都是祖母陪着自己,宠着自己,以前还有几个哥哥围绕着,倒不觉得孤单,如今……好怕有一天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傻丫头,你啊,从小就心思沉重,看着傻乎乎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在乎的要命,为旁人思虑过多,难免就会委屈了自己。孩子,祖母希望你能活的肆意一些,快活一些。人之一世,生老病死,爱恨别离,都是在所难免的,还需看开些才是”慕老夫人眼里难掩忧色,她知道人之本性,改之不易,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留下她,该让她跟着父母的,唉,怕是悔之晚矣。
“让祖母忧心了,商儿明白的”华商握住祖母的手,乖巧柔顺的躲在祖母怀里。
一路上慕老夫人给华商讲各种见闻异事,岁月的积淀令慕老夫人讲起故事来格外让人入迷,华商本就十分崇拜祖母,自小便爱听祖母讲故事,爱听祖母讲一些处世之理,只要祖母说的一字一句华商都记在心里。
祖孙俩说说笑笑,路上的时间便也不那么难熬了。
静安寺建在夕缘山脚下,马车停下,主持方丈已经带弟子在寺外等候多时了。祖母与方丈见礼,随后便带华商去大殿上了香,祖母还为华商求了姻缘签,华商自是不知,只以为是像往常一样的平安签,便也没跟着去看解签结果。
告诉祖母自己想去后院桃花林随便走走,一会儿就不去听经堂听经了,祖母知她嫌讲经乏味,便也应允。
其实慕府行伍出身,慕老夫人和慕老将军,包括华商父母,从来只信自己,不信天地,自也不信神佛,年年来此只是为了多给慕府军队里牺牲的儿郎们念经祈福,也算全了他们在世家人的心。但是年纪大了,慕老夫人现在倒也喜欢听这诵经的声音,内心很是安宁。
可是为孙女求的姻缘签却让她心惊不已,当年大孙女未嫁时也曾为她求签,那时还是尹氏非要求一支,近来慕老夫人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理商儿和八皇子的关系,便想着试一试看看,谁知签文
“万里红妆何可羡,别时容易见时难。真情却把柔情弃,幡然醒悟已惘然”,竟是下下签!!!
且说华商打发荣欢去客房收拾,自己一个人来到桃林,忽然想起那年在这里遇到正好随太皇太后一同来祈福的杨维景。
现在想想,那时候日子真是美好,自己天天缠着他,两人已经很熟了,杨维景也一向惯着她,自己对杨维景着实放肆了些。记得他当时刚画了一副桃花美人图,就是这片桃林,桃林中有一白衣女子若隐若现,很是美好。
“景哥哥,这画中是何人?像仙女一样是景哥哥心仪的人吗?”华商拿着画仔细端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心仪,我随便画的”杨维景失笑道。
“啊?怪不得看不清脸,走,我们去桃林,你将我画进画里好了,我这么可爱,景哥哥天天看着,心情不就会很好吗?好不好嘛”说着便拿着画具硬拉着景哥哥去了桃林。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羞,看将来哪个小子能收了你”杨维景无奈的捏捏华商的小鼻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似乎从来不会拒绝她,不管她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谦逊儒雅景皇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桃花美人图成了桃花商商图,字是华商提上去的,透着些稚气,倒也算清秀,只不过仙气飘飘的白衣美人变成了跳脱活泼的粉红小丫头,还被华商逼的一直挂在卧房最醒目的地方,自那以后连贴身小厮都没能进去过杨维景的书房内,当然不包括时常要去检查的小华商,想想自己当年脸皮真厚。
华商站在一颗桃树下静静闭上眼睛,回忆往昔,感觉眼角有些湿润,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施主,为何独自在此,为何不在听经堂听讲佛经?”一声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华商睁眼转身看到一个年纪与祖父差不多,依稀能看出面目清秀文雅的和尚。
“佛经,懂之、敬之,则听之受教,我一尘世俗人,白白占了听经的席位,心中过意不去”华商随意答道,
“施主此言差矣,佛曰:众生平等,施主不去听,怎知不懂?不去感,如何不敬?”
和尚还是一本正经的说着,而华商显然不在状态,并没有回答,
“施主心中执念太深,恐伤人伤己,覆水难收”和尚一脸慈悲,
“执念?佛祖有说何为执念吗?”华商淡淡的问道。
“佛曰:人世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和尚静静答道。
“敢问师父可已超脱凡事,不苦不怨,无欲无求?”华商看着和尚的眼睛,似乎想看看他是否毫无波动,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和尚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敢问师父法号?”华商不禁问道,
“缘寂”声音远去,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缘寂?华商微微皱眉,执念吗?
华商晚膳时和送斋饭的小和尚打听,却被告知寺里并没有叫缘寂的和尚,并且,缘字辈的应该是方丈同辈的师叔师伯,他们并未听说过。
“商儿,你在打听什么?”慕老夫人看到小孙女已经问了几个小和尚便开口问道,
华商告诉祖母自己遇到缘寂和尚的事情,但并未告诉祖母缘寂说的执念这些话,
“缘寂吗?”祖母脸色一变,
“怎么?祖母您认识他吗?”华商很少看到祖母这样的神情,似有些惊讶和……哀伤?
“不知是不是同一人,以前一位故人也是这个法号”祖母收敛神情,
“故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华商总觉得应该就是一个人,不禁有些好奇,
“是一位十分偏执的故人,那样的天之骄子,最终……唉,商儿,答应祖母,遇事多忍耐,过刚易折,人生在世很多事急不得,求之不得便罢了,不必执着”祖母神色凝重,明显思绪飘远了。
华商心里不禁有些失笑,原来是曾经执念太深的人吗?如今是参悟了吗?反来规劝她这样的小丫头。
夜深了,静安寺方丈房内蜡烛还闪着微光,窗前站着一个清冷的人影,良久房中传来方丈一声叹息,
“寂,你这又是何苦?”
“那孩子是她的……,太像当年的她了”缘寂苦笑,超脱凡尘吗?他似乎一生都无法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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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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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静安寺初识缘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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