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啊,怎么今天起得这么早啊?”
沈铃抱着狗子在村子里散步时,正好遇到了在树下洗衣服的肖姨。
肖姨布满皱纹的手浸泡在水桶里,脸颊边垂落着几根掉落的头发。
“啊……对啊,带我家的乐乐出来散散步。”
沈铃举着手里的狗子在空中晃了晃。
“哟!这几天没见着你,怎么还养了只狗咧?!”
肖姨将水里的手拿了出来,将那两缕头发别到耳后。
沈铃走到树下,将狗子放了下来,蹲在地上,帮肖姨洗起了衣服。
“肖姨,您的腰上最近还好吗?”
沈铃低着头,只露出两只冻红了的耳朵。
“嗐!不也还是那样嘛,好在呀,这些天没下雨,不然呀得遭老罪咯!”
“姨呀,这么辛苦就不要天天出来干活了,在家里歇歇吧。”
沈铃通红的双手将湿漉漉的衣服放在搓衣板上来回地揉搓。
“我哪有那享福的命啊,我那儿子天天躺在家里,就知道跟人打牌;那老头子年纪大了,整天嚷嚷着这疼那疼的。”
肖姨抬起头,捶了捶腰,看着远处清晨的鸟儿成双成对地站在树上鸣叫,露出了一声苦笑。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啦,唉……”
沈铃有些心疼,但还是尽力地安慰:
“肖姨,您就没想过出去看看么?”
“我的根都扎在这啦,能去哪啊,我要是走了,那两父子怎么办?这庄稼怎么办?家里的家务活怎么办?走不了啦。”
她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沈铃。
“也谢谢你啦,这么惦记我,不仅跟我聊天解闷儿,还帮我洗这么多衣服……”
沈铃发现,原来肖姨曾经也是风华绝代,可惜被岁月抹去了美丽,被这几万个日日夜夜折磨得早已不见曾经的天真稚嫩。
“姨,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这村子里的人都总是围在一起聊天,但看见我只有又走了……”
沈铃看出了肖姨情绪有些失落,赶忙转移话题。
果不其然,沈铃的问题成功地吸引了肖姨的注意力,只不过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那个……小沈,你真的不知道吗?”
肖姨歪了歪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沈铃,眼里带着疑惑问道。
“啊?啥呀?最近这村子里又出啥新鲜事儿啦?”
沈铃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在怀里掏出一把瓜子,也没有心思再去看狗子。
“就、就村长家女儿要嫁人那事儿啊……”
肖姨一边说一边瞟着沈铃。
“啥呀?不就嫁个女儿嘛,有啥的?”
沈铃到这里还有些失落,这几天看见村里的老人小孩总围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说着八卦,他还以为是什么呢,就这?
“额……其实这也没啥,就是、就是这个跟他女儿结婚的人有些不一样而已。”
说到这,沈铃又开始有些兴趣。
“谁呀?”
沈铃又开始磕起了手里的瓜子,两眼放光地看着肖姨。
“就是……”
“等等!先别说!让我猜猜!”
肖姨刚要说,就被沈铃给打断了。
“唔……能这么让人惊讶的……是村口那个瘸子?还是住在山脚下的那个傻子?或者是……那个家暴的、肥头大耳的那个男人?”
沈铃饶有兴致地胡乱猜测。
“那个……都不是。”
被打断的肖姨现在才堪堪能插上两句嘴。
“是……许正然啊。”
沈铃听到这个答案,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什么?谁?你说谁?”
“许、许正然啊。你不知道吗?”
被突然一脸不可置信的沈铃凑近,肖姨有些被吓到,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而听到这个答案的沈铃有些发懵。
“肖姨,别开这种玩笑……”
肖姨有些奇怪,结结巴巴地回答。
“没、没有啊,就是小许要跟村长女、女儿赵芳结婚啊,没错啊……”
沈铃听到肖姨的肯定,突然什么都想明白了。
原来大家都躲着我,是因为许正然叫他们都不要跟我说,怕我闹;原来这些天许正然这么多次对自己的凝望,莫名对自己发呆,是在想怎样才能跟自己干干净净地一刀两断啊,
“小沈,小沈?没事吧?”
肖姨看见沈铃有些出神,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被叫回来的沈铃敷衍地回应着。
“哦……没事……”
沈铃脸上强挤出笑容,从地上起来,连腿麻都感受不到了。只想赶紧回家,质问那个负心汉。
“姨,我还有点事,我、我先走了。”
沈铃根本没有看到肖姨脸上担心有怪异的表情,自顾自地往前走,脸上只有麻木。
周围狂风大作,强风将沈铃的头发吹起,落叶‘哗啦哗啦’地往下掉,明明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可此时沈铃的内心早已掀起波涛骇浪。
许正然啊许正然……明明对这种情况早已有预想,可当着一切来临时,还是会这么痛。
沈铃麻木地走在路上,看着身旁的银杏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与许正然缠绵的几百个日日夜夜。
他不奢望许正然真的会大办酒席跟所有人说自己是他的爱人,他只想要一个承诺,哪怕这个承诺是假的。
自己早该知道的,自己总会有被许正然抛弃的一天。
沈铃突然就想通了,原来那个房子从来就不是什么让自己休息的地方,而是所有人眼里会把自己关一辈子的地方。那个房子那么小,那么黑,还那么脏。
你怎么忍心的?想要将陪在自己枕边两年的人关在一个漆黑破烂的小屋里;让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永远得不到一点名分,永远当一个插足别人感情的贱人。
他可是江南首富的唯一的一个儿子啊,他怎么敢的?
沈铃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子里,脸上淌满了眼泪。
他这辈子要什么有什么,锦衣玉食,除了刚出生那会,自己几乎从没有哭过。滚烫的泪水落在沈铃白皙的脸颊上,慢慢的,眼眶里的泪水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睛早已模糊不清,看不清前面的大路小路,自己的周围漆黑一片,好似将自己关在了一座牢笼里,那么绝望,那么可怖。
沈铃走着走着,脚下一空,整个人悬空跌下,肩膀狠狠地撞在了地板上,脚踝在那处空缺里扭了,感觉起来像是骨折了。
侧摔在地上的沈铃放弃了挣扎,干脆平躺在地上。任着泥土沾在自己的皮肤上,任着眼泪无止境似的往地上落。
他躺在冰冷的泥土地里崩溃大哭,也不顾什么体面,好像一个丢了家的流浪汉在绝望地呐喊。
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这两年到底算什么?算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自己只是一个备选?
他想回家。回那个自己呆了两年的家。那个还存留着一丝温暖的房子。
沈铃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可连上天都不可怜他,偏偏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将本就不体面的他淋得像个疯子。
他一瘸一拐地往印象中的家地方向走去,浑身的泥土。
好痛,好痛,肩膀好痛,腿也好痛,连心都好痛。可为什么这么痛呢?都是因为许正然。
突然,沈铃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停的喊叫着。
“乐乐!乐乐!”
沈铃一边叫一边哭。
“汪汪汪!”
自己的脚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乐乐……乐乐……呜呜呜……对不起。”
沈玲抱着已经浑身湿透的狗子,将脸靠在狗子的头上,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沈铃把狗子抱在怀里,低着头为狗子挡雨,扶着伤腿,一点一点地挪动。
没人知道沈铃在那一晚到底有多煎熬,在暴雨里,受着伤,怀里抱着同样淋湿的狗子,这时的沈铃,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连不远处的许正然的家里也亮着烛灯,可很快,他就要迎娶村长的女儿,很快,这盏灯也不再为自己而亮了。
洗正然,我好冷啊,我身上的都脏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是因为想跟自己撇清关系么,看来离婚期也不远了。沈铃想。
沈铃走了很多错路,四处碰壁,每一次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想到自己的狗子,想到自己的父母亲,想到从小就将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爷爷奶奶。自己不能死,他还要回家跟他们说,我想你们了。
沈铃看到门口那棵熟悉的树,在想,自己终于找对了。
站在门口,终于要拉开那扇门的时候,却听见了屋里传来了对沈铃来说几乎致命的对话。
“那我们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22号?风水先生说,那是个好日子咧。”
“……能不能再拖几天?”
那时许正然的声音,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那是村长的声音。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哎呀!拖什么呀,为啥不能下个月?你还想着那个沈铃嘛?”
“我、我不是……”
不是?呵,原来自己到最后都不是你考虑里的一环么?原来从一开始,你对我好都是假的么?
沈铃已经不想再想了,再没犹豫就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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