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绒布滑落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聚光灯下,不是什么血腥恐怖的尸体,而是一尊真人大小的雕塑。
雕塑的材质奇特,像是某种半透明的树脂,内部封存着无数被碾碎的、干枯的紫色鸢尾花瓣——与城南案发现场如出一辙。
雕塑的姿态,是一个男人从蜷缩中缓缓舒展、即将站起的瞬间,充满了挣扎与新生的力量感。
雕塑的面容……赫然是燕颂洄的脸!
五官栩栩如生,眼神被刻画得极其传神,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决绝和一丝茫然的复杂情绪,仿佛真的刚刚从漫长的沉睡中“重生”!
这尊雕塑本身,是一件堪称杰出的艺术品。
但在此情此景下,它却散发出的诡异和恶意,比任何血淋淋的场面都更令人胆寒。
“喜欢吗,老师?” 岑远钦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带着扭曲的得意,“我花了三年时间雕琢它,每一个细节都反复修改,力求完美。它是我对您最高的致敬——致敬您的‘沉睡’,也预示您的‘归来’。看,这花瓣,是我从上一个不够完美的‘素材’身上回收的,物尽其用,这才是对艺术真正的尊重。”
燕颂洄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在这一霎凝固。
他看着那尊以自己为蓝本的雕塑,看着那被永恒封存的鸢尾花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岑远钦 不仅是在炫耀技艺,更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将他与那些受害者、与那些残酷的“艺术”捆绑在一起。
“远钦,”燕颂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显得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三年前身为导师的威严,但省去了姓氏,带着一种最后的,复杂的意味,“这就是你所谓的‘艺术’?建立在剥夺他人生命之上的‘永恒’,实话说,你很让我失望。”
音响里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狂妄的笑声,“失望?天啊,老师,您还是这么虚伪!您当年不也称赞过我的天赋吗?您教导我洞察人心的黑暗,却要我压抑用它创造美的本能,是您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现在却来指责我?看看这尊雕塑,它难道不比那些庸碌的,很快就会腐烂的生命更接近永恒吗?!”
“我称赞的是你对心理动态的洞察力,不是让你用它来杀人!”燕颂洄厉声打断他,一步步走向展台,目光压抑着某种愠怒,试图通过声音定位岑远钦 的藏身之处,“你的‘艺术’,不过是极端自恋和懦弱的遮羞布!你不敢面对真实世界的失败,只能通过掌控他人生死来获取虚幻的优越感!岑远钦,你只是一个可怜虫!”
“闭嘴!” 岑远钦 的声音陡然变得失控疯狂,“你懂什么!你们都不懂!我是超越凡俗的艺术家!我是……”
然而就在这时——
“砰——!”一声巨响,艺术馆侧面的安全通道门被猛地撞开。
陆致尧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了进来,手枪平举,目光瞬间锁定了展厅中央的燕颂洄和那尊诡异的雕塑。
“岑远钦,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马投降!”陆致尧的声音在展厅内回荡。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警员鱼贯而入,迅速占据有利位置。
“陆队长……”燕颂洄看到陆致尧,眼神复杂了一瞬。
“呵……哈哈哈哈!” 岑远钦 的笑声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计划得逞的疯狂,“都到齐了!太好了!我的作品,终于有了最完整的观众!”
话音未落,展厅顶部的数个消防喷淋头突然爆开。
但不是水,而是倾泻下大量浓稠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金色颜料。
淅淅沥沥,如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暴雨。
“小心!”陆致尧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将燕颂洄扑倒在地,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颜料,黏腻、冰冷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两人的衣服。
几乎同时,那尊树脂雕塑在接触到金色颜料后,内部突然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岑远钦 竟然在里面安装了LED灯带。
光线透过半透明的树脂和金色的颜料,将整尊雕塑映照得光怪陆离,仿佛真的被注入了某种邪异的“生命”。
而那些被封存的鸢尾花瓣,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的美感。
“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一场金色的洗礼。” 岑远钦 的声音在雨幕般的颜料中变得模糊遥远而扭曲,“老师,陆队长,好好欣赏,相信吧,我们……很快会就会再见的。”
声音戛然而止。
音响里传来电流的杂音,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消防喷淋头还在不断喷洒着金色的“雨水”,以及那尊在幽蓝光芒中诡异“重生”的雕塑,无声地注视着满地狼藉和相拥倒地的两人。
警员们试图关闭水阀,但系统似乎被破坏了。
陆致尧撑起身子,甩了甩头上的金色液体,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第一时间看向被护在身下的燕颂洄,“颂洄你没事吧?”
燕颂洄的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金色的颜料,镜片一片模糊。
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双陆致尧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不再是燕止淮的温和包容,而是属于燕颂洄的、清冷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冷然。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满脸焦急和怒气的陆致尧,沉默了几秒,终于用一种放弃了所有伪装的,带着沙哑的嗓音,轻轻开口,像欺骗了上帝的殉道者,想要试图解释:
“陆致尧……我……”
但他的话没能继续下去。
陆致尧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那双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燕、颂、洄!你他妈的真行!骗了我三年!这笔账,我们回去慢慢算!”
“但现在,”陆致尧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你跟我回局里。把你知道的关于岑远钦 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金色的雨还在下,笼罩着诡异的雕塑和浑身狼狈的两人。
而俩人之间,那层隔阂了三年的窗户纸,也在这场混乱而荒诞的金色大雨中,被彻底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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