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不想辜负那道光吶。

“我想起来了,”杨骁毅豁然开朗地敲了一下台面,继续道:“前几天胡立业问我咱们工资多少,我寻思就咱们这仨瓜俩枣的,都不好意思说,怪丢人的。我就多说了点,把五险一金全算上了,再四舍五入凑了个整。”

虽然工资确实少到让人难以启齿,但为此说谎,慕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怀。毕竟说谎就是说谎,如果是善意的谎言,多少还有些温度,可这种单纯因为个人的虚荣心而说谎的行为,让她总有一种看见丑陋人性的下头感。

“晨姐,你说她不会是不知道真实工资被骗过来的吧?”梁恬苦笑着,询问道。

“不会。”慕晨眉间一展,淡笑着,说:“胡立业哥也问我了,我说的是实际到手工资,所以她应该知道。”

旋即,慕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除非,又是一个自己不想来但家里想让她来的,那大概胡立业哥就会对她说谎。”

“完了……”杨骁毅愁眉苦脸地说:“你说的是实话,那胡立业得咋看我呀?”

听了杨骁毅的话,慕晨心里有点异样:说谎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别人会怎么看,反倒是说实话的人有错了。

“反正我没说谎,我说的是实话。”慕晨难得不留情面地阴阳了一句,这话她是故意说给杨骁毅听的。

杨骁毅面色铁青,关抽屉的声音暴露了她的不悦。

“但是……”梁恬清脆的声音破开沉默,接着道:“她要是真来了,我可得跟她处好关系。”

“咋的呢?你喜欢女的啊?”闻言,杨骁毅又来了精神。

“你说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恬恬有对象,人俩还挺好的呢!”黄琴柳觉得杨骁毅的话有失分寸,便提醒道。

梁恬白了一眼道:“我是觉得,我身边还没有过这样的人呢!我要和她做朋友。而且我觉得看她那个发型,她就应该就像个小男孩似的,肯定特别讲义气,和她做朋友她肯定什么都让着我。”

“讲义气还分男孩女孩吗?那不是人身上的一种优良特质吗?”慕晨垂眸敛起柔光,面色无波,旋即她意识到自己失了体面,接着道:“没事,我就是就事论事,有点不能接受为什么一定要把某种人格特质和某一个人或性别挂钩。”

“我的意思是她肯定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和她相处应该挺轻松,挺开心的。”梁恬脸上的笑意烟消云散,说这话的时候板着脸,眼神瞄了一眼慕晨。

慕晨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掏出手机假装有工作信息,草草打了个招呼就回办公室了。

“我觉得晨晨最近脾气可不好了。”杨骁毅开腔道。

“不知道,可能烦心事多吧。”梁恬语气间夹杂着情绪。

“估计是太忙了,成天不是这个找她就是那个找她,既要应付顾客又得照顾咱们的……”黄琴柳聪明地打着圆场。

慕晨完全听得见三人组的话,她甚至觉得梁恬和黄琴柳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是此时,她完全没有心情下台阶。刚刚站在那里听三人组的谈话,慕晨的心里是极不舒服的。

工作越久,她越清楚地意识到——成年人的世界里,单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和这个人交朋友的情况,是小概率事件。何况同事之间又很难理清竞争和利益关系,想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更是难上加难。

可她希望这种难上加难的小概率事件能发生在林溯身上。慕晨始终认为纯粹真诚的人,应该被报以同等对待。

至少不要对上某人的猎奇心理,或是某人的八卦之魂,甚至是某人的集邮行为,那样只会让友情的底色染上悲哀。

难得见识到一个纯粹又有温度的灵魂,慕晨很想尽己所能地保护好林溯,不让她被浸染,不让她受搓磨。

慕晨出神地望向窗外,想起自己野心勃勃的曾经。

高中时期,她觉得未来的自己也许会是一个闻名世界的伟人;大学时期,她觉得未来的自己可能会是一个捍卫公共利益的人;刚入企时,她觉得未来的自己大概是一个对企业有用的人……

可惜,她一次也没能如愿。

在一次次愿望落空后,慕晨虽不欣然但也接受了:人,没有野心也能活得好好的,没有梦想根本就不会死。

只是脑海里总是抹不去那道穿过走廊窗子闯进来的阳光,心底暗暗道:真不想辜负那道光呐。

终于,在想辞职的第1422天,慕晨久违地有了新的野心——她一定要成为林溯的好朋友。

一直握着笔在纸上漫无目的画圆圈的慕晨突然停住,把纸张折了两折丢进垃圾桶,又将桌面上七零八落的物品整理成一摞放在沙发上。她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干净的方巾,到洗手间用水打湿,拿着它认认真真地把桌面擦了个遍。

等到桌面上的水完全干透,慕晨从打印机里抽出了几张A4纸,板板正正地摆在桌子上,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支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默写着《蒹葭》,一遍又一遍。

字迹不工整,撕掉重写;字迹有涂改,撕掉重写。

主张绝不浪费下班时间解决生理问题的黄琴柳从洗手间回来,看着伏案奋笔疾书的慕晨,好奇走进,问:“闷头写啥呢?这么认真。”

“没有……”慕晨直起腰,边说边把纸对折,板板正正地放进背包后继续说道:“这不是等下班呢嘛,反正也没事,我就默写两首古诗。”

黄琴柳笑笑道:“你看你,多有正事。我闺女要是也能像你似的没事看看书背背诗就好了,一天就惦记玩手机。前几天半夜不睡觉摆弄她那个破手机,她爸把手机没收了,这几天又开始惦记和同学约着出去玩了……”

“琴柳姐,我觉得你和姐夫管得有点太严了。”慕晨眉头微蹙,委婉道:“萱萱学习已经很认真了,而且成绩又那么好,适当放松对她是有好处的,也别把弦绷得太紧了……”

“好啥呀!这次考试,物理又错了好几道题,那天回家愁得直掉眼泪。”黄琴柳边换衣服,边抱怨着。

“物理呀……”慕晨回想着自己的学生时代,抿唇笑道:“我物理特别差,我只能对几道题,一天天还傻呵呵,没心没肺地只想着玩。萱萱真的很优秀了,对自己要求也很高,我觉得还是别盯太紧了吧。”

“我学习也不好,没什么发言权,学习主要还是她爸管。”黄琴柳坐在沙发上换鞋,叹了口气。

“琴柳姐,咱这基因在这呢,学啥样算啥样呗!给孩子整得那么大压力。”杨骁毅摆弄着手机,晃晃悠悠地走进休息室,看上去并不急着下班。

杨骁毅的话不太中听,但确实也算话糙理不糙,黄琴柳没愿意搭理她,和慕晨道了别,便打卡离开了。

“琴柳姐咋走这么快?”梁恬最后一个进入休息室,刚披上外套就准备走,发现鞋没换,叹了口气弯腰脱鞋。

“她?她哪天不快?”杨骁毅靠在沙发上,刷上了短剧,吐槽道:“人家下班前就换好衣服了,哪像咱们。”

梁恬和慕晨交换了一下眼神,撇了撇嘴,会心道:“着急接孩子吧。”

“这才几点?她接什么孩子,孩子不是一直都让她男人接。”杨骁毅非议着,冲梁恬挑了挑眉道:“估计是又有约吧?”

“那我哪知道,反正我是有约。”梁恬把换下来的鞋子放进柜里,开心道:“我先走了,我对象在外头等我呢!”

慕晨看着始终赖在沙发上刷短剧,一动不动的杨骁毅询问道:“毅姐,还不走啊?”

“嗯,我等会儿。”杨骁毅转念,从沙发上坐起来,目光炯炯道:“你一会儿有事没?要不咱俩也约一下啊?”

见杨骁毅不打算走,慕晨假装在衣柜里翻找东西,道:“我不行,我得回家。”

“我送你呗?”

“不用不用,怪麻烦的,我坐个公交就回去了。”掏了半天,慕晨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衣服掏出来,躲在柜门内侧鬼鬼祟祟地换衣服。

“那好吧……”杨骁毅语气难掩失望,重新窝进沙发里。

慕晨手脚麻利地把换下来的西服装进口袋里,背着背包,拎着口袋,转头望着沙发道:“毅姐,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嗯。”杨骁毅闷哼一声回应着。

按官方的描述,冉川市是一个欠发达的四线小城,但实际上,就是百姓口中的经济落后。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城,慕晨也买不起房和车。乐观地讲,她饿不死;悲观地讲,她很贫苦。

冉川市没有地铁,最北端与最南端之间的通勤距离,她要换乘一次公交车,再脚步飞快地走上二十分钟,每天至少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是要浪费在路上的。

相比浪费时间,争抢才更让慕晨觉得要命。

早上要保证不被领鸡蛋的大爷大妈挤在门外,才能避免花一天的工资买一个教训;晚上要保证不被叼着零食攥着卡片的小学生挤在门外,才能避免多花四十分钟观看车水马龙。

晚高峰的公交车里,人与人紧挨着。慕晨小心翼翼地把背包护在身前,生怕挤到背包里那几张叠得板板正正的纸。

不知道被多少人抓过的扶手,她烦;杵着她的不知名物体,她烦;吵吵嚷嚷的交谈声,她烦;让她反胃到五官皱缩在一起的毛囊味,她烦……公交车上的一切都让她厌烦,包括这个敢怒不敢言,只能依靠群众公交车通勤的无能的自己,她都厌烦得厉害。

只有脑海里那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木质香调,让她欢喜。慕晨闭上双眸,缩了缩脖子,把鼻头凑近自己的领口,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舒心的笑意。

下了车,憋得头晕脑胀几乎快要窒息的慕晨终于得到了解脱,缓了缓神,才从头重脚轻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隔离栏的开口处距离车站有一段距离,要从开口处穿过去,走到马路的对面,往回折返一段距离,才能进入小区。

即使这段路上设置了车让人,可慕晨依旧走不明白。她会故意加快或放慢脚步,以便融入周围同行的人流。

慕晨已经不会再观察地面上或宽或窄的裂缝了,她在这个小区已经住了二十年,这些随处可见的裂缝在她看来就像是小区的皱纹,而那些坑坑洼洼的凹陷就像小区的牙齿。老破小里有很多让她无法适应的气味,可她只能选择捂住口鼻,屏息闭气,因为贫苦,她别无选择。

晚上,慕晨如往常一样,订了外卖。

外卖送到的时候,她招呼母亲张双出来吃饭,张双边吃边抱怨了几句,便再毫无交流。

攥着手机发呆,回过神时,看见黑漆漆的屏幕里映出她的双眼,慕晨想起了林溯那双清透水亮的眼睛。

手机很懂事地振动了,屏幕亮了,是林溯的微信。

【林溯】:哈喽哈喽。

嘻嘻……礼貌探头[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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