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轩回忆起一年前在梁州,黄黄说,“你肯定害怕见她。”她指的是成玉。
陈轩撅起嘴边,拱起背,卧在石凳上,一片枯叶悠悠飘转从她眼前掉落,她哼了一声,“我是怂...”
小梨不再多说此时,看着陈轩家的院子,说到另一话题,“我与姐姐去过苏州,你晓得,苏州总有很多人家的小庭院,尤为精致,倒不是说很穿凿,有句话形容便是‘虽是人工,宛若天成’。”
“我只知道,‘庭院深深深几许’,咱还是更喜欢塞北的雪。”陈轩闷闷道。
上官小梨笑了笑,“你这话说的不妥。要知道,苏州是个繁华城市,人们平日里经商做工已是非常辛苦,居所又总非像北方般阔大。都说‘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苏州水系繁多,人们引水入庭院,追求的不光是聚财的好彩头,还有消解暑热,灵动心性。”
陈轩来了兴趣,“看样子我太浅薄了,说起水,我倒是想到你家,虎跑泉的水泡西湖龙井,是不是真那般绝妙?”
上官小梨摇摇头,“若是喝惯,也是平常味道,不过来了梁州,我才知道‘水土不服’这一词很有道理。”
“好啊,你这是说我们梁州的水不好喝了?”陈轩从石凳上跳下,执起茶壶又为小梨倒了一杯花茶。
上官小梨愣了愣,结结巴巴道,“呃...我觉得...好像...还行?”过了会儿,见陈轩是在逗她,她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相传,唐朝有一高僧名性空去到杭州,有一夜梦见神人告知有二虎将从南岳搬泉眼至此,第二天便见有二虎刨地作地穴,遂有泉水涌出,始称虎跑泉。虎跑泉泉水从大慈山悬崖陡壁中渗出,水质纯净,沁人心脾。”
“小梨,真够妙的!”陈轩赞道,“你讲的真好。”
上官小梨愣了愣,然后半捂住额头,脸有些红,“从小背熟的,姐姐不知要我与多少人这般介绍过了。”
陈轩大笑,在她家的这方小庭院中,刚汲的水上不一会儿就落满了叶子和小虫,虽有野趣,但也稍显简陋,“我们暂且以手中热茶代酒,等我们杭州再会,我再向你讨一杯西湖龙井。”
她站起身,举止十分潇洒,“给你瞧瞧我们院子里的丝瓜秧子,都是自己长出来的,谁也没有管过它。”
上官小梨起身,走到陈轩旁边,道,“都干了啊。”
“嗯。”陈轩点头,“可以用来刷锅的,你摇一摇试试,还会哗啦啦响呢,里边儿都是种子。”她捂着嘴笑了笑,“这株就是刷锅水泼在地上长出来的。”
上官小梨恍然大悟,她又随即指了指地上的花,俯身仔细看着,喃喃道,“没见过这样的菊花。”
陈轩走过去,见是齐肖送的那几盆菊花,她很是得意,也蹲在地上,与小梨介绍,“这都是齐肖种出来的,他最喜欢摆弄花草。”
“杭州每年重阳节前后都会举办花展,我跟姐姐自幼便去看,菊花的品种也已看过上百个,这几盆很特别。”
“这并不稀奇。”陈轩坐到秋千上,”我表哥家世代从事园艺,他自己又喜欢,从小就沉醉其中,完全没有沾染其他男孩子的粗野脾气。”奇怪了,在外人面前,陈轩都在说齐肖的好话。
小梨点点头,“我倒是很好奇你表哥的样子。”
陈轩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眨巴了几下望着黄黄。
“看样子你是有些舍不得了。”上官小梨平静道。
“竟被你看出来!”陈轩大笑,“齐肖当然很好。”
上官小梨轻声一笑。
等到杭州再会,却是巧遇。那天陈轩正随着公神羽找到戏院,突然看到人群中显眼的黄色衣裳,余杭语她大概听懂一些,人家喊她“小上官姑娘”,她知道了是小梨,心里十分欢喜。借着讨杯茶的功夫,她溜到上官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右肩。小梨左转回头,看到原来是她,放下戒备。“侬个人,真是贪玩得很。”
陈轩松下眉毛,道一声,“谢谢夸奖。”
原来上官小梨此次是来为戏院送茶点的,顺便也来瞧瞧京城名角的风流。
“我们倒是想一起了,怪不得会碰到。”陈轩鼓掌。
“哦。”上官眯起眼睛,“看来我也猜得没错,你果然是重色轻友。”
陈轩推了推她,偎在小梨旁边轻声道,“我毕竟是来了。”
两人抱了抱,两人便找了清净地方闲谈。
“一路上,我听有人说最近门派更迭频繁,江湖风云再起,又是英雄欲起时。”
陈轩说罢,上官小梨又沉思了片刻,她站在桂花树下,树影移动,珊珊可爱。“余杭向来繁华,我们倒没有感觉出金甲之气,你知道,经营之道,向来以和为贵。”
陈轩听之,打趣道,“这一年未见,你说话很老成了。”
上官小梨把一个小果子塞到陈轩嘴里,道,“你看的话本太多了,总是会有很多太过浪漫的想法。我们做生意,因此讲究实际。你虽然从小修习行走,但所历所见毕竟单纯,因此总对任何事物报以希望。”
“哼。”陈轩背着手,上前走了一步,“我不信你不是。”
上官低下头,抿唇微笑,“陈轩,我当然是不希望你放弃这份希望的。身在治世,当然修习学习努力经营是最重要的,若是身在坎坷,这份希望最为难得。”
陈轩听了这话,歪了歪头,她再次认真打量了这个衣着明媚的少女,轻轻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髻,温柔微笑,“小黄,谢谢你。”她的愁眉一直凝结,复又展开。“我活着这么久,这句话最为难得。”
“陈轩。”上官小梨低声道,“我有你这样的朋友,最为难得。”
“我也很软弱。”陈轩定了定嗓子,“不过多谢你,幸好有你。”陈轩笑笑,她突然想到幼年时和父母亲在外行走贩卖的场景,知道人情甚为可贵。
“崀山的会我也会与父亲同去,到时我们还能再见。”上官小梨道。
“那样真是绝好。实不相瞒,小梨,我这几天被事情耽搁,因而没能抽出时间找你,待到崀山,我们再一同叙叙旧。听闻崀山丹崖翠壁,有仙人曾驾鹤西游,湘人又喜辣,此去肯定又能赏佳景又能品小吃,我是很期待。不过你可听说那崀山的新掌门谢青鱼?我总觉得似曾听闻的样子。”陈轩皱了皱眉,又搓了搓脸,正在认真回想一番时,见上官小梨正对她笑,顿觉无味,感到自己好笑之余,又不知话要从何说起。
“侬个傻人,想不到就不要再想啦。”上官小梨拍了拍陈轩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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