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陈轩却正溜达在大街上,因心情好,故准备去豆玉园走一遭。豆玉园,说的好听,其实早些年是个菜园子,近几年才新建起来,专门供人赏宝交易,引得西郊也越发热闹起来了。这会天近黑了,正是好办事儿,她本带着犹疑,不想在斗宝大会前节外生枝,但想想还是来了这里,偷偷拿了万宝斋里一样东西。
这时候灯火已经挂起,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犬吠中弥漫出烟火气息,豆玉园里明明暗暗,走廊、拱门、小桥、檐角,再加上流水声音潺潺,景物呈现出一种模模糊糊的轮廓。这园子她白日里也来过几次,因此在这里只靠瞎逛,倒也不会迷路。大概是四下无人,她在这里大手大脚行走,坦然如在自家门庭。可是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她正走在廊下,身子往下一沉,便倒了下去,这下可真是无力回天,任人宰割了。想到被人算计,中了迷药,陈轩眼中不禁挤出两颗泪珠来。好在,她又使了使劲儿,只是下身无力,此时倒还是耳聪目明,能留意到周围动静。却听见风声呼啸,树叶哗哗摇动,如鬼拍手,她不由得屏住气息,听那不远处的的两个白胡子老头讲话。那其中一个气如洪钟,显然武功修为不凡,而另一个老头则态度从容,却是不可辨明底细。
“你为你徒弟来取药了,你当真觉得有用吗?”这声音,真可谓是钟声雄厚了。
“总要一试。”那老人笑笑,化矛为盾,又道,“这些日子我还想着与小孟已是多日未见了呢。”
“你都无可奈何,又何必提上小孟?只是,若不是丛晚的眼睛,便是要他来学的。”
“非也非也,你难道不知丛晚从前就喜欢舞弄棍棒的?这些年跟着你很好,如今远离江湖,更是让我宽心。”
“远离江湖?江湖中人,又是如何提起远离江湖?你还不知近日是纷争又起?”
“这毕竟不是我等可干预的,就连这豆玉园,不也是暗藏乾坤吗?”
“你说的对,眼下不就有个小娃娃在此蹲守吗?”说完,万里哈哈一笑,不知何时便到了陈轩身边,将她提溜了起来,放到穆太白身前,陈轩倒在地上,谄媚笑着,呵呵道,“二位师傅好,我来此地寻回失物的,不想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不能起身,坐地倒下,并不是有意窃听。”
万里如何会信她,道,“你既丢了东西,为何又孤身一人,且不掌灯来寻呢?”
陈轩急忙回应道,“既是丢了东西,难免心急,未想到掌灯,当下觉得害怕,正打算要回的。”
正当陈轩要再加以粉饰,却感到耳边生风,那老人两道指风,在她身上点中什么穴位之后,她便全身松懈下来,竟然能活动自如了,陈轩不由欢喜。万里哈哈一笑,道,“若是无事,便走吧。”他与穆太白二人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已不吝与小辈计较,说着,便一同往一处楼阁走去。
陈轩兴奋之情由然而出,当即点点头,朝天地四周都拜了拜,庆幸自己好运气,再一次逃出生天,她拿出了包在帕子里的丸药,轻轻一笑,又看二位老人已经远去,便坐了下来,心道,可算是拿到手了,这下子,她表哥齐霄终于能娶上媳妇了,舅妈可是一直为这事犯愁呢。东郊林先生家的女儿正与表哥年龄相仿,原本已经订了亲的,只是还未出嫁便亡了夫婿。听闻那林家小姐知书识礼,又纤柔可亲,订过亲也是无妨。舅妈瞧着好,便央了人去说亲,奈何人家根本瞧不上表哥,只是以小女初丧夫,无心觅新婿为由回绝。其实虽说表哥平日有些吊儿郎当,又不钻研文墨,竭心求取功名,只知道家中传承的花草园艺之事,但人还是不错的。听闻林先生得了怪疾,请了医生竟也瞧不出来缘由,半年来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每日三更又总是腹痛难忍,必定要去出恭,如此这番,已经是形销神瘦。听说万宝斋里刚请来一丸灵丹妙药,能治百病,陈轩今日讨到了这神药在手,也好先让表哥讨到老丈人和丈母娘欢心。只是她想到两位老人的谈话,心下倒是有些忐忑。她一时倒不敢回去,有些犯怂的躲在墙角,想看这事相将如何发展,她双手做祈祷状,往墙边蹭了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待她抬头一看,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不由得愣了愣,跌坐到地上,招了招手,道,“蒋捕快好。”只见蒋英神色莫辨,这让陈轩心里打起鼓来,连续两次被抓现行,还有什么好说的。俗话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时,陈轩只能欲哭无泪了。
“不早了,回去吧。”蒋英道。
“呃?”
陈轩愣了愣。
“今日成玉又不在此,你要等谁?”蒋英眼波流转,笑道。
陈轩心宽下来,嘴巴翘了翘,笑道,“是呀,我不该等的,多谢~”
原来,面无表情并不一定是要审问犯人嘛。
陈轩点点头,决定要开始做一个好人了。她笑呵呵地,往前走着,一不留神,撞到了一棵桂树上,香味儿携着细小的桂花落下不少,差点儿把她撞晕在地上,她顿时感到窘迫,连忙摆摆手朝蒋英示意自己没事,再瞧瞧,蒋英在哪儿呢?原来已经往楼上走过去了,正她双眼朝蒋英瞪去之际,蒋英恰巧也一回头,并不带表情,陈轩只得叹道,果然一副好皮囊。叹毕,便又慢慢悠悠地往外走。
好不容易走到城里,到表哥家敲了门,齐表哥偷偷开了门接过盒子,这才打趣她道,“怎么,瞧你走路,似醉了一般。”
陈轩此刻正烦,哪有心思同他玩笑,“是药三分毒,你不若再请个名家瞧瞧是否对症,莫献错了殷勤。”说罢,也不等齐霄留她,便摆摆手,转身走了。
风吹着落叶,显得整个街道空旷无人,陈轩抬起头,微微扯着嘴角笑了笑,怎么会无人呢,梁州城里有万家灯火呢。沿着整条街往远处望去,在那可见的尽头处的小山上,端坐着一处寺庙。只要爬上那座山,便可以看到梁州夜色如星如火了,可是干嘛要爬上去呢,上头很冷的。她到家还有两刻钟,虽然夜里也没有宵禁这一说,但她所住的地方偏僻,即便她是贼,却也是会怕的。
想到这儿,她又笑起来,不知怎的,她总喜欢逗自己开心,不过这次她笑着笑着,便看到成玉和一位公子从成王府里走了出来,两人说笑着,往陈轩这边走了过来。
陈轩即时收起笑脸,低下头,后退到路边,总归是避免难堪。
正如她所想,二人并未注意到她,只是携手走了过去,很是安静。陈轩不觉叹了口气,又瞧了瞧二人,自个儿跳下墙,无力地走在路上。她晓得成玉身旁的便是丛晚,原来是真的看不见吗。只见陈轩又皱了皱眉,叹道,“怎么又叹气了。”顿时心生忧愁。
“瞧着西方的月亮啊,又要沉下去了。”
陈轩闭上眼,合上手掌,口中念念有词,却让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如念咒一般,一时之间又古怪的很。只见她祈拜完之后又回头看看二人离开时的方向,又转身笑嘻嘻往前跑走了。这下子,只用了一刻钟,就到了家门口,可真是飞快。
她向来不拿钥匙,今天房门上的锁已经开了,她便知是父母亲回来了,便兴奋地要推开门,没想到门却从里边关着,她便在门外扯着细嗓小声喊道,“爹!娘!开门儿呀,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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