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慵懒日甚一日，小麻雀们却不逊生机，每天叽喳喳站在树梢开晨会。

比麻雀起得早，比狗睡得晚的，是8号楼的倒霉蛋司若微。

“同学又去学习？”

早六点，研究生们少有起床的，阿姨都认识她了。

“嗯呐，阿姨早。”

司若微乐呵呵与人打招呼，小跑去食堂吃无人占位的宽敞早餐。

她习惯在吃饭时听听歌，让困倦一扫而空。

叮！

提示音过耳，司若微脑子嗡了声，这么早谁找她？

【叶老师：元旦晚8点，大剧院歌剧演出票多了一张，有空么】

歌剧？这艺术品味有点高雅，大剧院一票难求又贵得很，听说元旦还要降温…

司若微思忖须臾：【谢谢，我不懂歌剧，还要赶论文，哭哭.jpg，您送朋友吧】

【叶老师：票是多的，你不要就浪费了，新年特别场演出呢，可惜】

司若微心里犯痒痒，明天元旦，朱媛要去迪斯尼约会，她跨年独守空房是挺可怜的…

【客套小狼：那…我去找您拿票？我赶赶论文，看能不能去凑热闹，戳手手.jpg】

叶宛菁哼笑一声，一副我就知道你又在撒谎的小表情，随手回她：

【下午三点，馆里】

【客套小狼：谢谢】

叶宛菁得偿所愿，拎包出门的步伐都比平日轻快了几分。

家里俩阿姨看人走远，悄悄咬起耳朵：

“叶总最近不对劲诶，发现没得？”

“你没看见，入秋时她领了个学生回家，那小妮和蓝大小姐很像的嘞。”

“蓝家不是和叶家闹得不开心嘛？我听司机说的呀。”

“是的呀，所以她领回长得像的学生才奇怪嘛，还给人买了礼服呢。”

“她刚让我收拾客房出来，也不知道谁要来呢。年关了，蓝姑娘回来嘛？”

“主家的事，咱哪个知道，干活。”

当日午后，司若微了结过关宁的账目，整理好这一月来的策展琐事，完成既定计划，一时神清气爽，在空荡荡的展厅里美滋滋叉了个腰。

她长舒一口气：“可以舒坦度假啦！”

“挺高兴？”

叶宛菁在门口抱臂瞧了半晌，见她叉腰臭美，没好意思近前打搅。

司若微吓了个哆嗦，胡乱把手垂下，讪笑问她：“您什么时候来的？”

“你叉腰时。”

司若微一脸黑线，抬袖挡住了半张脸。

“卡哇伊内~”叶宛菁故意凑她：“出来吧，里面冷，去楼下咖啡馆稍坐。”

司若微耷拉着脑袋出溜出溜跑去楼梯间，她简直丢死个人了！

叶宛菁满不在乎，在后悠闲跟着，端了杯咖啡坐去窗边：

“跟进项目一个月，你的方案我看过，很不错，有想法也切合实际。想做下去吗？”

“可以，听您和关老师的。”

“我的意思是，你可愿把此事当成博士选题来推进？”

“博士选题？”司若微不掩疑惑：“一个案例可以撑起一篇博论吗？”

叶宛菁正色抛出橄榄枝：“你若想做，自不会只有个案。整个艺术馆的建造，兴起与宣教，都可以供你研究。馆内展陈与对标公众的理念，也可聘你做长期顾问。”

司若微强装镇定，敛眸抿着咖啡，脑海思潮却已翻涌不休。

叶宛菁承诺她的资源太出彩，是同专业95%的学生都不可能拿到的毕设资源与实习机会。

可她也不糊涂，大好机会如此轻易落在她头上，太不真实。

“我…再考虑考虑可以吗？现在这一件事还没做好，我不知道能否胜任，给不了您承诺。”

“可以，慢慢想。早先我和宁姐商量过，双方都乐意续签合同，决断权交给你。”

叶宛菁暗道有戏，自包里取出歌剧票来：“明晚6点，我去接你，人会很多。”

“不…”

“不用？认识小半年了，这话改不掉了是么？”

叶宛菁看个口型就知道司若微想推拒。

“不是，谢谢您。”

司若微促狭一笑，叶宛菁又揭穿了她的小心思。

“这些啰嗦省省，你为我公司出力，我做这些不是情理之中么？”

叶宛菁的话音清冷，好似不大高兴。

司若微闷头捏着手指，她二人一直停留在浅显的社交层面，若弃了虚浮客套，好似也没什么可说。

她深感无力，不擅交际的她过了数月，都没学会拒绝别人的有效话术。

叶宛菁三两句就能将她拿捏彻底，傻得不像话。

司若微的反应入眼，叶宛菁的脸色幽沉更甚。

她揉揉太阳穴，撑着桌子起身：“我有事先走，你早回去。”

她得承认，和司若微相处，太累心神。

小丫头城府不深，但性子就好似捂不化的一坨坚冰，又或者包着甜蜜汁水的硬皮椰子，很难让人更进一步，随和皆留于表面。

照眼下的进度发展，她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人培养成女友，用来抵挡蓝家日甚一日的催婚压迫。

“您慢走。”

司若微起身，陪行至门口相送，礼数挑不出半分差错。

叶宛菁头也不回，快步上了车，启动的刹那踩了脚油门，在停车场开出一骑绝尘的气势，引擎与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振聋发聩。

司若微歪着脑袋，小小声嘀咕：“这是生气了？我惹她了？”

一阵旋风过耳，吹得她一阵哆嗦，索性裹紧大衣，一溜烟跑进地铁站。

天还没黑，司若微就回了宿舍，朱媛忍不住揶揄：“稀客啊，大白天见活人了！”

“去你的。”

司若微看她从行李箱往外拿东西，不解发问：“不是去玩吗？这什么阵仗？”

“别提了，小朋友被老板抓壮丁，去不成咯。”

朱媛颇为失落：“在宿舍跟你腻歪，开心吗？”

“噫，并没有。”司若微哼笑一声：“我明晚出去玩，你看家。”

“纳尼？明晚可冷了，有情况？”朱媛一脸八卦。

“做梦吧，陪我导合作金主，你见过。”司若微换了睡袍：“我好累，想睡一整圈。”

“睡，晚饭叫你？”

“不吃，减肥，睡着了不饿。”司若微晃荡去了洗手间：“啊…不想洗澡，好冷啊。”

“你有消息。”朱媛吼了一嗓子。

“来了。”

司若微折返回来看手机，竟是叶宛菁给她发了大红包，说是本月劳务费。

她瞧见卡里余额，顷刻改换口风：“媛媛，晚上叫外卖？”

“不减肥啦？天降横财了？”

“还真是，我请你。你叫，我洗澡。”

“成，宰你一顿！”

幽沉夜幕下，俩丫头围着桌子嘶哈嘶哈撸串，电脑放着搞笑综艺，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

彼时叶宛菁在沙发上长吁短叹，思量不通司若微为何不回消息。

给钱都换不来一句回应，她心头堵死了，憋屈至极！

苦等三小时，对话框一片死寂，叶宛菁忍无可忍，披上大衣出门兜风。

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不知开了多久的车，下高速时，出口竟在司若微学校前的主路上。

叶宛菁按开手机：23：48。

要跨年了。

她一脚油门开去学校宿舍楼下，随手就是一通电话：

“下来，我在你楼下。”

司若微早已睡下。

霸道的一嗓子把她整得晕头转向，掀开被子蹬蹬蹬跑去阳台，往下一瞥，好巧不巧，叶宛菁正仰头望着她。

她脚蹬棉拖，顶着兔耳朵跑了出去，心里直打鼓，不知何处得罪了叶宛菁，竟让人大半夜找了来。

朱媛窝在床上看跨年，听得门声才意识到，司若微半夜出门去了。

叶宛菁见她出来，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副驾，快步坐回驾驶位，关门锁车一气呵成。

“您怎么了？”半梦半醒的司若微一脸慌张。

“安全带。”叶宛菁冷声提点，将车开出学校，直奔江边。

车停于江畔，跨年烟花恰好盛放。

那一瞬的欢腾与五彩烟火打破了子夜的静谧，江边人群的欢呼雀跃声令路过的人不自觉被感染了情绪，顿觉心里暖洋洋的。

这是司若微第一次在申城跨年，她不关注这些活动，根本不知江边会有盛大的烟花盛典。

绚烂焰火映衬着漆黑的青幕，间歇刹那的橙红暖晕一次次冲击着心神与视觉，司若微下意识托住了小脑袋，抵着车窗看得痴迷。

申城不愧是GDP第一的城市，跨年烟花样式别致，盛典足足持续了二十分钟，绽放的焰火图样从无重复。

火树银花般的繁华落幕，江边乌泱泱的小黑点渐渐散去，人声咕噜噜的，好似水沸腾的声响一点点消散在耳畔。

司若微隐隐明白，叶宛菁是故意带她来此赏焰火的。

她莫名存了八分感动，过往岁月里，饶是她爸妈，也没这般浪漫心思，陪小女孩看灯火辉煌…

“…谢谢。”

她纠结许久，还是真诚地道了谢。

尽管叶宛菁不喜欢甚至厌倦了这两个字，但她就是固执地想要把感激宣之于口。

北风萧索，吹过车窗时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呜鸣。

车内暖气开得足，她倒不觉得冷。

叶宛菁没说话，司若微有些尴尬，垂眸盯着粉嫩的白兔睡袍，好似不便下车去。

僵持半晌，她鼓足勇气打破沉默：“您今日不高兴？是因为我吗？”

“是昨日。”叶宛菁淡声纠正：“新年快乐。”

司若微一愣，后知后觉回了句：“叶老师新年快乐。”

“你期待的薪资是多少？”叶宛菁选择直来直去。

司若微脑子短路：“嗯？什么薪资？”

“来馆里布展的报酬。”

“我是学生，参与导师项目有津贴，也能用您的材料发文章。实习而已，没有薪资这说。”

此番回应入耳，叶宛菁眉心蹙起，她猜错了？

司若微不理她，不是嫌钱少？

“该给还是要给的，时薪100，学生不好交税，这价位是实习生正常水准，不高不低。”

“谢谢叶老师。”

司若微没有推拒，同学出去实习，的确是这个价。

如此一来，她的小金库会飞速膨胀，叶宛菁真成她的金主了。

“夜深了，宿舍是否宵禁了？”

叶宛菁一语点醒梦中人，司若微看着屏幕上的12：40，心里有些慌。

宿舍半点宵禁落锁，阿姨们早就睡了，这会她要进去，麻烦得很，可能还会被通报学院。

“应该还行。”

她硬着头皮扯谎，大不了在旁边酒店将就一晚，明早让朱媛送衣服救场！

叶宛菁凝眸打量她：“不是12点半？我来时看见了。”。

“呃…差的不多，阿姨或许没睡呢。”司若微尬笑着，不自在地挠挠头。

“我拉你出来的，我负责。”

叶宛菁没再废话，开车直奔郊外。

“您去哪儿？”司若微眼见车在高速上越开越偏，瞬间傻眼。

叶宛菁不会把她卖了吧？

“回家。”

“那…我呢？”

“住我家。”

“老师这不合适，您让我回去吧，我能进宿舍。”

“开回去很费油的。”

“我打车成吗？”

叶宛菁悄然提速：“你看路边有出租吗？”

“…”

司若微偷偷鼓捣起打车软件，可她忘了关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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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顷刻麻爪，赶紧熄屏。

“叫吧，半小时内能叫到，我转你五百。”

叶宛菁胸有成竹，今日半数出租放假，另一半都在江边揽生意，这绕城高速上，绝没有车。

叶宛菁的语气诡异透着阴恻，司若微倒吸一口凉气，决定乖乖做个小白兔：

“不，不叫了，您别生气。”

叶宛菁没理她。

叶宛菁：计划一切顺利

司若微：你要卖我还是挖肾？

叶宛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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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