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说什么?

天光未明,漠风如刀。

凛冽的寒风刮过风蚀谷嶙峋的岩壁,发出呜呜的尖啸,卷起的砂砾击打在帐篷上,如同无数细小的暗器。

在这片灰蒙蒙的晨光中,叶秀秀的心脏砰砰直跳,像只受惊的小猫般蹑手蹑脚地溜出住处。她按照昨夜的约定,躲到了堆放废旧皮囊和杂物的偏僻角落,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巴叔早已等在那里,脸色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灰败而紧张。他警惕地四下张望,布满老茧的手不停揉搓着衣角,确认无人注意后,才用颤抖的手迅速将秀秀塞进一个内部掏空并留有隐秘透气孔的大皮囊里。"秀秀,千万别出声,"他哑声叮嘱,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到了安全的地方,巴叔会放你出来。"

皮囊被混入即将出发的驼队物资之中。驼铃叮当,队伍缓缓启动,向着谷外那条狭窄的通道走去。皮囊内的秀秀被黑暗和浓郁的皮革气味包裹,随着骆驼的步伐摇晃颠簸。她心里害怕,却又夹杂着一丝逃离"坏蛋大哥哥"掌控的刺激和"胜利大逃亡"般的兴奋。

然而,驼队刚刚行至通道中段,前方骤然火光大亮!

陈徽带着白非人以及一众面色冷峻的手下,如同从阴影中凝结而出,彻底堵死了去路。二十余支火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剧烈燃烧,噼啪作响,将狭窄的通道照得如同白昼。火把的光芒在他们冰冷的兵刃上跳跃,映出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

"巴叔,天色尚早,带着这么多'货',这是急着要去哪儿啊?"陈徽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的压力。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驼队,最终定格在那个微微鼓动的皮囊上。

巴叔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陈徽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一眼,直接一挥手。几名手下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驼队,粗暴地翻检着物资。很快,两个壮汉精准地找到了那个藏人的皮囊,毫不客气地将其拖出,"刺啦"一声利落地划开!

冷冽的空气和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叶秀秀被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当她适应了光线,看清眼前的阵仗时,小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彻底的茫然。她看见巴叔面如死灰,看见陈徽脸上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看见周围无数冰冷的刀剑和更冰冷的目光。

"小丫头,游戏结束了。"陈徽踱步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说吧,是海瀚让你走的?他让你去给谁报信?池青川给了你什么好处?"

叶秀秀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周围冰冷的刀剑吓得浑身发抖,只是拼命地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却吓得连哭都不敢出声。

"不承认?"陈徽直起身,语气骤然转冷,"带回去!分开审!尤其是她,"他手指冰冷地指向秀秀,"给我好好'问一问',小孩子…总是会说实话的。"

"谁敢动她!"

一声暴喝如同炸雷,从队伍后方传来!海瀚如同挣脱囚笼的猛兽,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疾冲而至。他显然是一路暗中跟随,此刻眼见事败,再也无法隐藏。他的脸色铁青,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和决绝,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的眼睛此刻如同淬火的寒铁。

他猛地拨开挡路的人,一把将吓得几乎瘫软的叶秀秀从皮囊残骸中拉出来,紧紧护在自己身后。他的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锁住陈徽:"陈徽!有什么事冲我来!与她无关!"

陈徽看着终于被逼现身的海瀚,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残酷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和得逞的快意:"海瀚,终于不藏了?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奸细,背叛谢先生,值得吗?"

他不再废话,厉声下令:"拿下!"

锃锃锃——!刹那间,刀剑出鞘的冰冷鸣响撕裂了黎明山谷的寂静!无数昔日的同伴,此刻却手持利刃,带着冰冷或复杂的目光,将海瀚和被他护在身后的叶秀秀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尖在火把下闪着寒光,形成一个致命的包围圈。

叶秀秀死死缩在海瀚宽阔却显得无比孤直的身影之后,小手紧紧攥住他后腰的衣料。她看着眼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恐怖场面,看着那些曾经给她零食、对她笑的叔叔伯伯们此刻冰冷的脸,之前所有的"愤怒"、"绝交"和"报复"念头,瞬间被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混乱彻底淹没。

她的小脑袋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但在这一片冰冷的刀光和敌意中,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她以为"凶巴巴"、让她生气委屈的"大坏蛋",此刻正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所有指向她的、冰冷的刀锋和更冰冷的视线。

信任,在这一刻,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瞬间重建。

黎明的微光与火把跳跃的光芒交织,在风蚀谷狰狞的岩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海瀚将秀秀完全挡在自己与一块冰冷巨大的岩石之间,用自己的身体铸成了最后一道血肉屏障。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握刀的手稳如磐石,周身散发出一种濒临绝境的猛兽般危险而决绝的气息。

"陈徽,我说过,与她无关。"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谷中呼啸的风声,"放她走,我任你处置。否则…"他手中的刀锋微微抬起,刃尖在火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芒,"今日你我,便只能活一个。"

这是毫不掩饰的、以命相搏的威胁!为了身后这个孩子,他不惜与整个据点为敌!

陈徽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海瀚竟会为了一个小丫头决绝至此。他厉声喝道:"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你竟要背叛谢先生多年栽培,与所有昔日兄弟刀兵相向?海瀚,你昏了头了!"

"我不是奸细!"一声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充满愤怒的童音猛地从海瀚身后迸发出来!

叶秀秀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巨大的勇气,猛地从海瀚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却死死瞪着陈徽,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声喊道:"你才是坏蛋!大哥哥是好人!你们不许打他!我不许你们打他!"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本能的维护。这一刻,什么委屈愤怒全都被真实的生死威胁冲散了。她只知道,这个正用身体为她挡住所有危险的人,绝对不能受到伤害!

海瀚身体猛地一震,心中最坚硬的角落仿佛被这稚嫩却坚定的维护狠狠撞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几乎让他握刀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陈徽却被彻底激怒了。他脸色铁青,正要下令强攻,却听见叶秀秀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爹爹是谢采!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爹爹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狭窄的通道中炸开!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徽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剧烈收缩,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死死盯着那个从海瀚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满脸泪痕却倔强地昂着头的小女孩,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丝毫说谎的痕迹。"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稳,带上了难以置信的颤抖。

一直静立在他身侧阴影中的白非人,此刻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目光如冰冷的探针,仔细审视着叶秀秀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她没有说话,但周身的气息却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周围原本杀气腾腾的手下们也全都愣住了,举着的刀剑微微垂下,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惊疑和犹豫。若这小女孩真是谢先生的千金...他们今日的举动,无疑是自寻死路!几个原本逼近的壮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张地看向陈徽,又偷偷瞟向沉默的白非人。

就连海瀚也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紧紧抓着他衣角的秀秀。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穿透她泪眼朦胧的小脸,看清这句话到底是绝望中的胡言乱语,还是...一个被深深隐藏的真相。他想起秀秀偶尔流露出的、与普通孩子不符的贵气,想起她那些精致的小物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叶秀秀被这么多道震惊、探究、恐惧的目光注视着,尤其是白非人那冰冷得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让她的小身板抖得更厉害了,但她还是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勇气,带着哭音急切地扯了扯海瀚的衣摆,小声催促:"大哥哥...快、快跑啊!"

这一声"大哥哥"瞬间惊醒了海瀚。

无论这句话是真是假,这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非人突然动了!她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出,速度极快,直取海瀚侧翼!她手中不知何时已扣住几枚闪着幽光的细针,手腕一抖,那几枚毒针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海瀚的膝弯与抱着秀秀的手臂!角度刁钻狠辣,意在废其行动,却不直接伤及秀秀性命。

海瀚瞳孔一缩,抱紧秀秀猛地一个急旋,用背后厚重的皮囊硬生生挡下了射向膝弯的毒针,同时手中长刀疾挥,"叮叮"两声脆响,险之又险地格开了射向手臂的寒芒。针尖与刀锋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放箭!快放箭!"陈徽气急败坏地怒吼,脸色铁青,同时焦急地瞥了一眼白非人。

但那些弓弩手却犹豫了。他们的箭镞原本瞄准的是"奸细",现在却可能对着谢先生的女儿!白非人眸光冰冷地扫过那些迟疑的弓箭手,并未再次出手追击,只是无声地退回陈徽身侧,如同融入阴影的致命毒蛇,静静地注视着海瀚逃离的方向,那眼神仿佛在说:他们逃不远。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和慌乱,海瀚已经抱着秀秀冲出了二三十丈,身影在嶙峋的怪石间几个急转,迅速变得模糊!

"追!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陈徽暴跳如雷,一脚踹翻身边一个还在发愣的手下,"一群废物!白非人,你带一队人,从侧翼包抄!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白非人微微颔首,身形一闪,已如轻烟般带着一队精锐好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侧面的复杂地貌之中,她的追踪术,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梦魇。

整个主队这才如梦初醒,乱哄哄地叫喊着追了上去。但他们的阵型已乱,士气更是因为那个惊人的消息而受到了无形的打击,追赶的速度和决心都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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