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鬼山会

陈徽抱着海瀚沉重的身躯,脚步迅疾而稳健地穿行在幽暗曲折的地下通道中。

白非人牵着叶秀秀冰凉的小手紧随其后,女孩一步三回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身后渐渐被黑暗吞噬的洞穴方向,那里曾是她与海瀚相依为命的短暂庇护所,如今只剩下死寂与未知的恐惧。

通道逐渐向上,空气不再那么阴冷潮湿,隐约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拂过面颊。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自然的光亮,不再是地底那诡异的幽蓝,而是黄昏时分黯淡却真实的天光。出口掩藏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被茂密枯藤覆盖的岩缝之后。

钻出岩缝,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然置身于风蚀谷外围一片荒芜的戈壁滩上。残阳如血,将广袤无垠的荒漠染上一片凄艳的橙红,远方的沙丘如同凝固的巨浪,投下长长的阴影。几匹矫健的黑色骏马安静地等候在岩缝不远处,显然是陈徽与白非人事先安排好的接应。

“上马。”陈徽言简意赅,将昏迷不醒的海瀚小心翼翼地横置于一匹最为神骏的马背上,用随身携带的皮索迅速而牢固地固定好,防止他坠落。海瀚脸色灰败,胸前的衣襟已被暗红的血渍浸透大片,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白非人则将叶秀秀抱上一匹较为温顺的枣红马,自己利落地翻身坐在她身后,用双臂将她护在胸前。“坐稳了,抓紧鞍环。”她低声嘱咐,声音在呼啸的漠风中显得有些模糊。叶秀秀小手紧紧抓着冰冷的金属鞍环,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不住颤抖,回头望去,只见陈徽已经策马前行,载着海瀚的那匹马紧随其后,踏起滚滚黄尘。

马蹄踏碎荒原的寂静,一行人向着戈壁深处疾驰而去。叶秀秀靠在白非人并不算温暖的怀里,看着两侧飞速倒退的、千篇一律的荒凉景色,只觉得头晕目眩,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巨大茫然和恐惧。大哥哥生死未卜,那个可怕的“谢叔叔”不知道会怎样对待他们,而身边这个红衣姐姐,虽然此刻护着她,却总让她觉得像一条美丽而危险的毒蛇。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漠风渐起,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在暮色完全笼罩大地之前,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建筑轮廓,依偎在一座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风蚀山崖之下,那就是鬼山会的总坛——鬼山城。

城寨的入口隐蔽而险要,需要穿过一道狭窄的、有重兵把守的峡谷。守卫见到陈徽和白非人,立刻恭敬地让开道路,但看到马背上昏迷的海瀚和被白非人护在怀中的陌生小女孩时,眼中都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却无人敢多问一句。

进入城寨,气氛陡然变得压抑。粗犷的石砌房屋鳞次栉比,街道狭窄而阴暗,随处可见面色冷峻、佩戴兵刃的帮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皮革、牲畜和隐隐血腥的气息。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支奇怪的队伍,尤其是被陈徽带回、明显身受重伤的海瀚,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低低蔓延开来,各种猜测和探究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刺在叶秀秀背上,让她把头埋得更低。

陈徽与白非人对此视若无睹,径直朝着城寨深处、那座依傍着最为陡峭崖壁修建的、气势最为森严的主堡疾行而去。主堡门前守卫更加森严,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板。

“我去安置海瀚,请薛大夫。”陈徽勒住马,对白非人简短交代,“你带她去西厢,务必遵照先生吩咐。”

白非人点头:“明白。”她抱着叶秀秀翻身下马,牵着她的小手,走向主堡侧面一条更为幽静、通往后方庭院的小径。这条小径以光滑的鹅卵石铺就,两旁种植着一些耐旱的、形态奇特的沙漠植物,与外面粗犷的风格截然不同,显得格外清幽,却也格外冷清,仿佛与世隔绝。

小径尽头,是一处独立的、粉墙黛瓦的小小院落,院门紧闭,门上悬着一块乌木牌匾,以苍劲的笔法刻着两个字——“西厢”。这里安静得可怕,连风声似乎都变得轻柔。

白非人上前,轻轻叩响了门上的铜环。片刻后,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位头发花白、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着深灰色干净布衣的老嬷嬷出现在门后。她面容严肃,眼神却异常清澈锐利,看到白非人和她牵着的小女孩时,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林嬷嬷,”白非人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少有的恭敬,“奉先生之命,带这位…叶小姐前来,暂居西厢,烦请您照料。”

林嬷嬷的目光落在叶秀秀身上,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细细量过她狼狈的小脸、惊恐的眼神和沾满尘土的衣衫,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老身知道了。请白姑娘回禀先生,老身会妥善安置。”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白非人似乎松了口气,低头对叶秀秀道:“这位是林嬷嬷,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听嬷嬷的话。”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让人送干净的衣服和食物过来。”

叶秀秀仰头看着这位面容严肃、眼神却并不凶恶的老嬷嬷,又看看即将离开的白非人,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白非人的衣角,眼中又蓄满了泪水。

白非人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语气不容拒绝:“听话。”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幽暗的小径尽头。

叶秀秀孤零零地站在陌生的院门前,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庭院和一位陌生的老嬷嬷,身后是紧闭的院门和完全未知的命运。

漠风的呜咽声从高墙外隐约传来,更显得院内死寂。

林嬷嬷低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布满皱纹却干净温暖的手,牵起了她冰凉的小手。“跟我来吧,孩子。”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

叶秀秀被牵着,懵懵懂懂地踏进了这座名为“西厢”的寂静牢笼。院内的陈设简洁而雅致,与她一路所见鬼山会的粗犷风格大相径庭,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然而,这份异常的宁静与精致,却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

与此同时,在主堡另一侧的一间石室内,烛火摇曳。鬼山会中医术最为精湛、也最为古怪的薛大夫,正皱着眉头,检查着海瀚胸前那可怖的凹陷。陈徽站在一旁,面色凝重。

“谢先生的‘幽冥掌力’…”薛大夫嘶哑着开口,指尖在海瀚冰凉皮肤上轻轻按压,“阴寒歹毒,已伤及心脉肺腑…能吊住一口气,已是奇迹。”他摇了摇头,“能否醒来,看他自己的造化,和…先生的意愿。”

陈徽眼神复杂地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海瀚,脑海中回荡着谢采那句“治好他的伤,让他来见我”。这究竟是真的要给海瀚一线生机,还是…另一种更残酷的惩罚的开始?

而此刻,在鬼山城最深处,那间只有微弱烛光照亮的静室中,谢采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荒漠尽头最后一抹残红被夜幕吞噬。他的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早已失去光泽、样式却与叶秀秀颈上那枚极其相似的陈旧月牙石挂坠。幽暗的光线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无人能解的、如同这漠北夜色般浓稠的迷雾。

叶秀秀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这座冷酷的城寨中,悄然荡开了层层未知的涟漪。命运的齿轮,在漠风的呼啸中,开始了新的、更加莫测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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