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采刚踏出西厢院的范围,胸口那股憋了好一阵的闷意就突然往上顶——方才跟海瀚试招时,内力转着转着就卡了壳,脏腑像被什么东西碾着疼,可他不想露怯,硬撑着收了剑,连额角的冷汗都偷偷蹭在了袖管里。
没走几步,那股闷意突然变成了滚烫的腥甜,顺着喉咙往上冲。谢采猛地攥紧拳头,想把那股子血咽回去,可疼得眼前一黑,脚底下发飘,身体直直往前栽。
“先生!”
陈徽本来隐在廊柱后,玄色劲装贴在身上,连喘气都轻得没声儿——他早看见谢采不对劲了:握剑的手老发颤,收势时肩晃了一下,气息乱得像快灭的灯,只是没敢上前。这会儿见人要倒,他哪儿还顾得上藏?脚下一蹬就冲出去,玄色衣袍带得廊下灯笼“哗啦”晃了晃,烛火跳得厉害。
他赶在谢采砸到青石板前,伸臂把人揽进怀里。一摸就知道不对劲——谢采的外袍全被冷汗浸透了,凉得像冰,贴在背上硌得慌。陈徽低头看,谢采脸白得没一点血色,嘴唇发灰,眼睛闭着,睫毛垂着不动,就剩鼻翼轻轻颤了颤,证明还活着。
唇角的血还在往外渗,滴在陈徽的玄色衣上,晕开一片暗红,像墨里掺了红,看着扎眼。陈徽把人抱得更紧些,手指都在抖,却不敢用力,怕碰疼了他:“先生?先生你醒醒!”
西厢院内,海瀚正收势归刀。“龙雀刀”泛着冷光,刀身还在轻轻颤,发着细响。他把刀插进鞘里,刚要说话,就听见院外陈徽的喊声——那声音急得变了调,还有衣料蹭着灯笼的响动,他心里一沉,指尖顿住了。
叶秀秀还拽着他的袖子,脆生生地闹:“大哥哥,我也要刀!要跟你一样亮的!”可她见海瀚突然绷着脸,也不敢闹了,小手攥得更紧。
海瀚没工夫哄她,拔腿就往院外跑,刀鞘撞着腰“哐当”响。叶秀秀被他拖着跑,小鞋蹭着青石板差点摔了,脸上的笑没了,满是慌:“大哥哥,怎么了?”
两人冲出去时,正看见陈徽半跪着,把谢采打横抱起来。谢采的白衣领上沾着血点,唇角的血还在往下流,陈徽的玄色衣袍上已经晕开一大片红,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勾得人心里发紧。
叶秀秀吓得身子一抖,咬着下唇攥紧海瀚的衣服:“谢叔叔……他流血了!”说着就想冲过去,被海瀚一把拉住。
海瀚盯着谢采唇角的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沉声问陈徽:“情况怎么样?”他声音稳着,可手已经攥紧了——谢采是鬼山会的主心骨,他要是出事,整个会里都得乱。
陈徽抱着谢采的胳膊绷得死紧,指节发白,语气急得快喘不上气:“是内伤!气血冲了脏腑,外面流血是小事,里面伤得重!得赶紧回静室用金针吊心脉,晚了就来不及了!”他低头见谢采又渗出血,忙用袖子轻轻擦,动作轻得像碰着瓷娃娃,生怕稍一用力就把人碰坏了。
接着他调整姿势,一手抄着谢采的膝弯,一手揽着后背,小心地把人抱起来,转身就往主堡的静室跑。脚步又急又稳,专门避开青石板的缝,怕颠着谢采。玄色的衣袍在风里飘着,很快就消失在回廊拐角。
海瀚看着他们走了,才低头对发抖的叶秀秀说:“秀秀乖,谢叔叔就是旧伤犯了,薛大夫来了就好。你先回房等着,我去请大夫,一有消息就告诉你,行不行?”
叶秀秀的眼圈红了,泪珠在眼眶里转,却没掉下来,攥着衣角小声说:“大哥哥,你快点……谢叔叔还在流血呢。”
“嗯。”海瀚点头,拍了拍她的肩,看着她小跑回西厢,直到木门“吱呀”关上,才转身往药房跑。脚下跑得飞快,衣袍带得廊下的灯笼晃来晃去,光忽明忽暗。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快点找着薛大夫,不能让谢采再流血了,更不能让他出事。
陈徽抱着谢采一路跑,脚步踩得青石板“噔噔”响,打破了清晨的静。路上碰见的帮众都吓了一跳,端着水盆的、拿着扫帚的,全停下了,脸上满是慌,却没人敢上前问——陈徽身上的冷气太足,再看他怀里谢采的样子,谁都知道出事了,只敢在后面悄悄看着,小声议论的话很快就被脚步声盖过去了。
到了静室,陈徽小心地把谢采放在榻上,动作轻得像放着易碎的东西。他立刻伸手摸谢采的脉,指尖碰着的皮肤冰凉,脉跳得又弱又乱,时断时续,像风中快灭的烛火,每跳一下都滞得慌,好像下一秒就没了。
“先生,你撑住,薛大夫马上就来。”陈徽低声说,声音有点抖。他用指腹轻轻擦谢采唇边的血,血已经半干了,黏在白脸上,擦完留下一道淡红的印。他下手极轻,跟拂掉花瓣上的露水似的,眼睛盯着谢采的脸,心里急得像烧着,却不敢动,只能守在旁边等。
没一会儿,海瀚就领着薛大夫跑来了。薛大夫六十来岁,头发胡子全白了,可精神挺好,穿件洗得发白的灰长衫,肩上挎着药箱,箱子上的铜铃“叮铃”响。他一进静室就闻见血腥味,脸立刻沉了,快步走到榻边,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伸手就去摸谢采的脉。
手指搭在腕上,薛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嘴里念叨着:“旧伤没好又硬运功,脏腑伤透了……气弱得很,经脉也堵了,得马上施针吊心脉!不然心脉断了,谁都救不了!”
海瀚站在旁边,看着薛大夫急成这样,心里也沉了——他跟谢采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薛大夫这么慌过。但他还是稳着声音说:“薛大夫,不管怎么样,您一定得救救他。鬼山会不能没有他。”这话既是说给薛大夫听,也是给自己打气。
薛大夫点头,从药箱里拿出金针。打开木盒,里面的金针排得整整齐齐,在烛火下闪着冷光。他捏起一根三寸长的针,左手按住谢采胸口的“膻中穴”,眼神专注,慢慢把针扎了进去。
“快!拿温水来,再把药箱最底下的‘护心丹’取出来,用温水化了喂他喝!”薛大夫一边扎针一边喊,声音急却不乱。那“护心丹”是他熬了好几年才炼出来的,能在紧要关头护住心脉,多争取点时间。
陈徽和海瀚立刻动起来。陈徽跑到角落的铜壶边,壶里的温水还冒着热气,他倒在白瓷碗里,手稳得没洒出来一点。海瀚蹲下来打开药箱底层,拿出个莹白的玉瓶,上面刻着“护心丹”三个字。拔开塞子,倒出一粒白药丸,药丸散着淡淡的药香。
陈徽端着水回来,海瀚已经把药丸放进碗里。药丸一碰到水就化了,晕开一圈浅金色,药香混着水汽散开来,压下去点血腥味,屋里的紧张劲儿稍微松了点。
两人一起把谢采的上半身扶起来。陈徽小心地托着他的后颈,不让他滑下去;海瀚用银匙舀着药汁,一点点顺着谢采的唇缝喂进去。药汁是温的,碰到谢采凉得发僵的嘴唇时,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就这一下,薛大夫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点。
“脉总算稳了点,但脏腑伤得太深,不是短时间能好的。”薛大夫把针拔出来,手指还搭在谢采的腕上,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滴,“得每天喝三次‘养元汤’,再用金针通气息,至少得养半个月。”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重,带着不容商量的劲,“记住,这半个月里,绝对不能让他动一点内力,就算是简单的调息也不行!不然就算是神仙来,也救不了他!”
陈徽点头,目光落在谢采的脸上,心里满是担心。他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令牌——那是影卫统领的牌子,凉冰冰的,能让他稍微静点心。他想起刚才谢采试招时的样子,那时候先生虽然脸白,可眼里有劲儿,好像再难的事都能扛过去;但是现在,先生的白衣被冷汗浸得凉,连呼吸都轻得快听不见,像被风刮过的竹子,看着没断,却软得厉害。
海瀚把药碗收起来,转身准备去药房煎“养元汤”。刚走到廊下,就看见白非人靠在廊柱上。她穿件红得像火的衣服,衣摆上绣着银线花,手里玩着块玉佩,玉佩在太阳下闪着光。
见海瀚走得急,白非人挑了挑眉,声音懒懒的,却有点紧:“先生情况不好?”她跟谢采虽然常闹分歧,可也知道谢采要是出事,鬼山会就乱了。
“薛大夫说要养半个月,不能动内力。”海瀚停下脚,声音低,没多余的话,“会里的事,得麻烦你多盯着点,尤其是那些长老,别让他们趁机搞事。”
“放心。”白非人站直了,红衣服在风里飘着,“那些想动歪心思的,我让他们尝尝‘朱雀火’的厉害。”她看了眼静室的门,眼里有点复杂——谢采一病,会里的权力会不会变?那些藏着的人会不会出来?叶秀秀那丫头,又会怎么样?
“你赶紧去煎药吧,别耽误了。”白非人收回目光,摆了摆手,语气又变懒了,却比刚才郑重。
海瀚没再多说,转身往药房跑。
白非人还站在原地,手指摸着凉亭里的纸条——那是从叶秀秀那儿拿的,上面写着“平安”,字歪歪扭扭的,透着小孩的天真。她本来想借着看谢采的名义,探探情况,再看看叶秀秀,可现在看着静室的门,却不想动了——谢采是她跟了多年的上司,就算有分歧,情分还在。这时候要是只想着打探,也太不是东西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