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山会西厢偏室的烛火忽明忽暗，灯芯偶尔爆出的火星，将墙上悬挂的剑影映得忽长忽短。海瀚和衣靠在榻边，手中握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 —— 傍晚叶秀秀攥着这块糕跑过来，小手把糕点塞到他掌心，仰着小脸说 “大哥哥守着我，要多吃点才有力气，才不怕坏人”，那模样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糕点上残留的糖霜碎屑，耳畔是隔壁房间传来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这短暂的安宁让他紧绷的心弦刚松懈一分，空气中便骤然泛起一阵极其隐蔽、却带着鲜明空城殿印记的灵力涟漪。
“谁？” 海瀚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弹起，右手已按在腰间的龙雀刀柄上，掌心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心神一定。烛光下，他眼神锐利如蓄势待发的鹰隼，周身温和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戒备。
待看清那由无数闪烁符文凝聚而成的半透明身影时，他眉头锁死，语气压得极低，带着显而易见的斥责：“池青川，你疯了？这里是鬼山会腹地，不是你可肆意来去的空城殿，陈徽的暗哨说不定就盯着这里！”
池青川的灵体尚未完全稳定，目光已急切如焚地扫过整个外室，继而投向那扇紧闭的内室门扉，根本无暇寒暄：“秀秀呢？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哭？有没有吓着？” 一连串的问话又快又急，灵体因情绪波动而微微荡漾。
“刚睡下，” 海瀚侧身，用肩膀不着痕迹地挡住通往内室的唯一路径，语气刻意维持着疏离的冷淡，心底却警铃大作，“今日亲眼见会长呕血昏厥，吓得不轻，梦里都不安稳，翻了两次身。你不该来，会长昏迷的消息秘而不发，陈徽正愁没有由头，你这一来，灵力的痕迹若被捕捉，便是现成的把柄，只会将秀秀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我不该来？” 池青川的灵体猛地向前一倾，虽无实质，却带来一股逼人的灵压，他眼中翻涌着后怕与质问，“海瀚！你当初如何答应我的？你说会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可现在呢？她才多大，就眼睁睁看着……看着那种场面！满地是血！你知不知道那会给她留下多大的阴影？” 他的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微微发颤。
海瀚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根根泛白，声音里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局势如此，我身不由己。会长将秀秀托付于我，我比任何人都想护她安稳。但陈徽盯着，各旁支也盯着，我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连带她一起遭殃。”
“好一个身不由己！” 池青川嗤笑，灵体的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既然你束手束脚，那我现在就带她走！回空城殿，在我的地方，我看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池青川护她一世安稳，总好过她在此地担惊受怕！”
“绝对不行！” 海瀚斩钉截铁，脚步横移，彻底封死去路，身形如磐石般稳固，“会长昏迷，内部人心浮动，暗流汹涌。你若此刻强行带她离开，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鬼山会核心已乱，那些虎视眈眈之辈立刻就会将秀秀视为首要目标，她只会陷入更大的危险！”
摇曳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和地面上，扭曲、拉长，彼此对抗。室内空气仿佛凝固，连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池青川的目光如冰锥，试图凿穿海瀚看似冷硬的外壳；海瀚则寸步不让，眼神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窗棂透入的冷月清辉，无声地将这片狭小的空间分割成明暗两界。
对峙片刻，池青川周身凌厉的气息稍稍收敛，语气缓了半分，却更添沉重：“你比我更清楚鬼山会如今是何等龙潭虎穴。陈徽对谢采再忠心，也始终视秀秀为变数；那些旁支首领，哪个不盯着谢采的权柄？秀秀是谢采破格带回、亲自安置的人，一旦谢采有个万一，秀秀就是众矢之的，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留在这里，简直是坐以待毙！”
“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在此刻离开。” 海瀚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字都仿佛掷地有声，“我必须守在西厢，守住这块地方。只要我海瀚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越雷池半步，伤她分毫。陈徽的监视，旁支的算计，都由我来挡。池青川，信我这一次。”
池青川凝视着海瀚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那里面没有闪烁，没有权衡，只有一片近乎固执的守护之意。灵体周遭紊乱的光芒渐渐平复，他沉默了许久许久，终是极缓、极缓地后退了半步，眼中锐利尽化为一抹复杂的妥协与深重的忧虑：“……好，海瀚，我信你这次。但你给我听清楚，若秀秀有丝毫闪失，哪怕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我池青川绝对不会放过你。”
传送符的微光再次亮起，池青川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透明。在即将彻底消散前，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声音轻得几乎化作一声叹息，满是化不开的牵挂：“……让她好好睡。明早……给她熬点甜粥吧，她小时候受了惊吓，吃点甜的，总能安稳些。”
室内重归死寂，只剩下烛火轻微燃烧的声音。
海瀚久久伫立原地，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肌肤，一片冰凉。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内室门边，推开一条细缝，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榻上那小小的一团。叶秀秀蜷缩着，眉头微微拧着，小嘴紧抿，一只小手露在外面，死死攥着被角，指节都发了白。
海瀚的心像是被那只小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都为之一滞。他放轻脚步，如履薄冰般走到榻边，俯身，极其轻柔地将她的小手塞回被中，又仔细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掠过她的脸颊，触感一片冰凉。他心中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就算与整个鬼山会为敌，也要护这孩子平安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