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尔曼脸上挂着温和笑意，眼里却毫无情绪，他从口袋中掏出钱包：“需要多少，我来付吧。”

欧文挑眉：“艾迪先生是多琳的什么人？”

普尔曼也好奇：“欧文先生和柯克小姐好像只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欧文笑了：“合作伙伴也是伙伴，我和多琳应该算得上是朋友，那我们互相认识一下，不也是应该的吗?”

多琳适时开口：“艾迪先生和欧文先生都是我的朋友，都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

“但承担这笔费用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我想不通也无法接受你们为我负担这笔费用。”多琳这样说着，眸上的乌眉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她对着普尔曼慢慢道：“艾迪先生，您是帮我最多的，但您刚才也说了，希望我不要再以恩人的身份看待您，所以，您也不该在这些小事上让我随时随地来麻烦您对不对？”

普尔曼有些无措，但无法反驳多琳的话。

多琳轻声道：“我知道两位对我的好意，但请让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好吗？”

这番话说得两人哑口无声，欧文只能应好，多琳付了钱后笑道：“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多琳买的货不算太多，而且毕竟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没一会功夫就将这些东西搬完了。

该说不说也是运气好，在他们搬货的时候，雨滴几乎就停止了下坠，天空一时变得别样的澄澈与干净。

欧文摘下帽子，用力拧了把帽子里的水，那里面堆积的水液很快布满了他整个手掌，又从他的手掌不断下坠。

欧文随手甩了甩就又将帽子戴回了头顶，他笑道：“多琳，不需要我的话，我可就真的走了。”

“不用了，我看您车上还有些其他货物，您赶紧去忙吧。”

欧文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先去忙了，下次再见了，多琳！还有你，艾迪先生，有缘再见了！”

面包车的发动机轰然一响，欧文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便一个大转弯离开了这里。

*

二十九街道里面的下水道系统不太好，这也是为什么欧文没法将车开进来的原因。

毕竟是平民居住生活的地方，上层阶级大约也觉得不需要多费力气，所以这里的水利设施总是敷衍了事。

多琳和普尔曼出来的时候，小腿肚以下的位置就全部打湿了，现在这样再回店更是没什么所谓。

普尔曼拿了两大箱的原料，然后让多琳在这里等他。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同于普尔曼刚才一直有些阴沉的面孔，现在的普尔曼就像变晴的天空，连他头顶的棕卷额发都显得更有光泽了。

他嘴角含着笑，甚至将他靠近嘴边的半侧脸都带出了一个酒窝：“你就在这里把这些东西看好吧，不然我虽然是个警察，也不能确保这些东西找回来的时候还能完好无损。”

说完也不等多琳的回应，带着东西就跑远了。

天空已经有些放晴了，但街道里的这些积水上却仍有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在晕染泛滥。

多琳静静地看着那些漂亮的涟漪，手上的动作更用力了些。

*

多琳的店铺位于二十九街道的最后一家，所以从街道口回店里还是有些距离的，等到普尔曼往返两次之后也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已经差不多了。”多琳原本还想将自己的手帕拿给普尔曼擦一下，但摸到自己放手帕的位置，面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尴尬。

多琳看着普尔曼，眼里流露出几分心疼和歉意：“就剩两个箱子了，到时候还得麻烦您再帮我搬一个。”

普尔曼当然看到了多琳刚才找手帕的动作，也看见了多琳眼底的情绪。

他按下多琳准备抬箱的手，扣着她的肩膀，认真道：“我说过柯克小姐您不需要对我感到任何抱歉。”

多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样的姿势，让她避无可避地直视着普尔曼的眼睛。

那褐色的虹膜写满了真诚与坚定。

“我怕我说得太过客套，让柯克小姐以为是我的社交套话，所以我想说得更清楚一些，我之前所说的都是认真的，请你不要太过介怀我的帮助。”

普尔曼的话还在继续：“还有，你刚才说，如果不想让你觉得抱歉就让你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当然是应该的。”

“但我们不是朋友吗，对你来说虽然是力所能及，但也会相对吃力不是吗？”

他的褐色瞳眸让多琳可以清晰地从他眼里看到自己模样——

带着点些微的愣怔以及，恰到好处的茫然。

“我也知道之前的事情对柯克小姐产生了很大的心理障碍，但那都过去了不是吗，更何况，你在我身上不会遇到那些麻烦。”

“我是个警察，我有自己的辨别意识，所以没人会对你抱有任何的有色眼镜，你完全可以信赖我。”

“而且我的帮助可以让你现阶段不用这么辛苦，更何况，比起这些，我觉得柯克小姐的能力远不在此，这里只是罗耶达普通的地段，甚至都达不到罗耶达人民的平均消费水平。”

“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所以不要怕觉得麻烦我，我只是在对我觉得有潜力的天才进行投资。”

多琳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疑惑道：

“可是朋友相处不是有来有往才得以继续的吗，我这样一味地让您付出，又哪里能作为您的朋友呢？更何谈成为长久的朋友？”

普尔曼笑了，他都快被柯克小姐可爱到了，即使用手捂住了嘴也没忍住发出“嗤嗤”的闷笑：

“我已经说了，你是我看中的甜点天才，罗耶达马上就会因为你的甜点发生巨变的，没有人会不喜欢你做的甜点！”

两人相对站着，多琳看着带着点少年气、带着夸张口吻的普尔曼，也跟着他同样牵起了嘴角的弧度：“那我只能希望艾迪先生的话马上就能变成真的。”

“当然，我今天的报酬就麻烦柯克小姐拿您拿手的甜点来支付了。”

“那当然没有问题。”

多琳温柔的茶色双眼让普尔曼近乎沉浸其中，而他身上还带着因为刚才的运动未退的热潮，热潮消散间，在这样相对着的安静氛围中，普尔曼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着自己扣在多琳肩膀的上双手连忙缩了回来，顷刻，他的脸就如同火烧，连带着刚才碰触过多琳的双手都似燃了起来。

“对不起柯克小姐。”普尔曼忍不住将手背在身后，垂着头道歉：“刚才我有些冒犯了。”

“怎么会呢。”多琳声音里带来些许的惆怅：“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艾迪先生您让我知道了我从未幻想过的远方。”

“柯克小姐是一定可以的！”

少年人的眼里有满心满眼的真诚与信赖。

多琳慢慢道：“嗯，我相信的。”

普尔曼笑着：“既然这样，那接下的两箱也让我搬回去吧，柯克小姐别说不行，我在操场上的训练比这些东西还重，所以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次例行公事的训练罢了，当然，这点东西其实只能算是热身，你完全可以放心地交给我。”

他又看了眼多琳手里的伞：“柯克小姐可以的话帮我撑一下伞吧。”

普尔曼脸上的红晕还没褪，雨丝逐渐飘进他们所站的位置：“我们好像聊的太久了，没想到又下起了雨。”

“是啊，没想到呢。”多琳抚了一下手中的雨伞。

她撑开伞面，一颗用于固定的螺丝突然弹了出来，再然后，连接着伞面的弹簧居然也跳了出来。

多琳脸上带着点惊慌，她将伞面撑到最大，最后当然无法张开。

她愣了下转过身看向普尔曼：“好像坏了。”

这伞是普尔曼刚才撑的那把，多琳的那把刚才被她拿给了欧文，因为她怕欧文下趟送货又会下雨。

普尔曼靠近多琳看向她手里的那把被撑开的伞雨伞，不知何时里面的零部件竟然都掉落了，更让人没想到是有一处伞面不知在哪里被刮到，露出了一条带着裂纹的线。

普尔曼检查了下，皱着眉道：“可能之前就已经松动了，但这伞面——”

他凑近瞧了瞧，“哪里能刮出这么长一条裂缝？”

多琳指了指墙角的钉子，那地方之前应该挂过什么广告牌，墙面上突兀地站着两根光裸的钉子。

多琳垂下头：“我可能刚才靠近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

“那也可能是我刚才靠过去的时候挂到了。”普尔曼却是在为她忧心：“柯克小姐店里的两把伞现在都没了，等会过去你都得被淋湿了。”

“我没关系的。多琳看着全身近乎在水里游过一趟的普尔曼笑了：“其实撑不撑伞也没什么所谓了，说起来，我是店铺的主人，但我却几乎没淋到雨，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她拿着伞柄率先跑进了雨里，脚步跨起而带出的积水溅在了衣服上，污泥将那身不久前刚换上的裙摆弄脏。

多琳站在雨中对着普尔曼呼唤：“艾迪先生，快来吧！”

人生一定会有某些场景会是永远被大脑铭记的，人生也一定会有某些时刻会被自己珍藏循环的。

普尔曼觉得今天就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回忆。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跟着她跑了出去。

他在今天丧失了两次对身体的控制权。

普尔曼不喜欢下雨天，严格来说，他厌恶下雨天，对他而言，在小时候，它只会阻挡他上马术的课程，在长大后，更是会阻碍他追捕嫌犯的进程。

但现在，他好像改变了想法。

尤其是——

“你说暴雨后会有彩虹吗？”

“什么？”

多琳抱着怀里的箱子与他奔跑在雨雾中，雨势不大，脚底溅起的水花被两人丢在后面。

是的，多琳最后又将她手里的伞换成了的装着原料的箱子。

一个要强而又倔强的女孩，普尔曼在那瞬间感叹。

“我说！”多琳笑着问道：“这里雨后会有彩虹吗？”

多琳笑得很开心，虽然她之前一直在笑，可之前几乎都是礼貌的、客套的，并不是真正从内心散发出快乐的。

但是此刻的多琳，充满着生机与畅意的活泼，是他从未想过在多琳身上能看到的外露情绪，却更有一种让人想要满足她所有欲/望的冲动——

只要她能永远这样快乐。

可是，彩虹？

普尔曼不曾关注过。

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在军校的时候，他只知道哪个战友哪些方面的优势是最突出的，在警署的时候，他只知道哪些地方是需要重点巡查的。

可是他并不知道罗耶达雨后会不会有彩虹……

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对生活的懊悔。

二十九街道的街巷里最终并没有出现多琳想要看到的彩虹。

但那时多琳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刚才提出的期望。

普尔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

那些箱子很快填满了二楼的房间，这次，普尔曼没有久留，他用毛巾简单擦拭了身体后就提着作为“报酬”的甜点离开了店里。

普尔曼离开的时候仍在思考罗耶达到底哪里能毫无遮掩地、触手可及地看到绚烂的彩虹。

既是为了能够看到多琳之前的笑颜，也希望借此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

他真的不该被安德森的话影响，明明他在最初的时候就知道了柯克小姐的为人：

他和柯克小姐的初遇并没有档案上写的那么简单，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会认为她是个善良勇敢的姑娘。

当然，她原本就是一个善良勇敢的姑娘。

多琳：来点诚意，把我这车子货的账给结了

哈哈哈开个玩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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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