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田收完,溜溜曲曲又是秋田。到九月头上,庄田地里的秋活就收完了,地若一犁翻,再想放驴就彻彻底底没地方去了。又就搭上卖烟渣子。我们是园艺家,分到手里的老水地又不多,人家都在有数儿的三两亩地里做文章。烟渣子套大红蒜最划算。七八月里挖掉,再就卖。有气力的人家,就把驴车子套上四山头上转。像我们人手单,出不去,就在家门上死鸡儿熬萝卜。新妈叫我把烟渣子端出去,先头就端到南街上卖。就鸡毛墩巷子那里。几个卖烟渣子的娃娃站成一摆摆儿。早晨,攒上一簸箕顶到街上,靠东的这面稍微凉些,来就摆到这里。晌午吃罢再就挪到西边。都是扎成把子的烟渣子,出门的时候在上面潮一点点水,也不敢教风吹日晒的时间长,就怕来了买主看时一翻揉成碎沫沫。卖到后头就胆子越大了,哪里热闹哪里走。十字楼就是买主最集中的地方。王混子是街面上管理市场的,胳膊上套了一个红袖套,路边上不让摆摊摊子。老远地看见他撵过来了,不管是谁喊一声:“上税的人来了!”我们几个端起簸箕、篰篮,顶到头上就跑光了。
一直就卖烟渣子。卖到后头再大些,直接班车坐到县城,再换车坐到南面的鹞子山,有个我的大嫂子家住下。就给一个庄子上的人宣传:“我的尕舅舅家种下的烟渣子,劳家墩子的红蒜,好得很,有名得很!买的话就我们家买来。”大嫂子的儿子和我一同岁,星期天帮我把车车子拉上,各庄庄儿卖。冬天,山头上的西北风呼啸而过,冻得人出不来手。老远里看着是个山山子,走过去又是一个洼洼子,再从山坡子上去,就是一攒攒人家。天一冷,山里人大多都闲下来了,就捅着袖筒子在阳洼暖暖里晒太阳。开始我不敢喊。有好奇的人看见了,说:“这个娃们拉的啥?”就问:“你们要烟渣子不要?”说:“哪里的?”说:“我舅爷爷家的烟渣子和蒜,劳家墩子的。”问:“换东西不换?”说:“换!钱也行哩;豆子,麦子,青稞,只要是个粮食都能行。”人们就围过来看。时节不大卖掉了几十斤。剩下的多,又就住下转了几天。前后卖了好少日子,卖掉的钱拿上,剩下卖不掉的放下,大嫂子就帮我们卖成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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