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自己的衣柜前，脑子里还在反复播放刚才苏沐那个平静无波的眼神和那句简单的“早”。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以往的苏沐，看到他要么是眼睛一亮，黏糊糊地凑上来嘘寒问暖，要么就是因为他刻意的回避而眼圈泛红，泫然欲泣。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过的同学，甚至那眼神深处，还带着点……长辈看毛头小子似的宽容？

秦野被自己的联想恶寒了一下，迅速甩头，拿出换洗衣服，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水声哗啦啦响起，试图冲刷掉那份莫名的违和感。

苏晏（此后统一称苏晏）并没在意秦野那点不自在。他饶有兴致地开始探索这间属于“自己”的寝室。

原主的桌面，堪称一个微型化学实验台，各种护肤品、化妆品分门别类，瓶身上贴着看不懂的外文标签。苏晏拿起一瓶看了看成分表，眉头微挑。

“羟乙基哌嗪乙烷磺酸……烟酰胺……嗯，浓度调配得倒是精准，可惜基底液用了廉价的替代品，影响了透皮吸收率。”他低声自语，完全是职业病发作的分析口吻。若是有他前世实验室的学生在此，怕是会当场跪下记笔记。

放下瓶子，他的目光被桌角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吸引。记忆告诉他，这是原主昨天收到的一个奢侈品牌方寄来的新品，准备今天直播开箱。

苏晏对奢侈品本身兴趣不大，但他对“开箱”这个过程，以及对粉丝承诺的“履行”，有种老派人的认真。

既然决定暂时接手这份“网红”工作，那就得做好。

不过，怎么做，得按他的方式来。

他打开原主那台配置顶级的电脑，熟练地登录直播后台——这点操作对于曾主导过国家级网络安全项目的他来说，比呼吸还简单。

然后，他无视了后台堆积如山的私信和评论区那些或关心、或嘲讽、或看热闹的留言，直接创建了一个新的直播预告。

标题简洁明了：【上午十点，开箱，聊天。】

没有以往那些花里胡哨的emoji，没有引人遐想的暧昧词汇，干净得像一篇学术通告。

设置好预告，他便起身，拿着原主那些看起来就很贵的洗漱用品，走向公共水房。脸盲的他，自然记不住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同学的脸，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的、惊讶的、等着看笑话的。

苏晏统统视而不见，步履从容，脊背挺直，那是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和无数大场面淬炼出的气场，与周遭青春躁动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上午十点整，直播准时开始。

没有精心布置的打光，没有涂抹任何粉底唇彩，苏晏就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T恤，坐在摄像头前。刚洗过的头发柔顺地贴着，额前几缕碎发还带着湿意，素颜的脸干净剔透，五官的优势被无限放大，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纯粹到极致的俊美。

但最让早早蹲守在直播间的粉丝们愣住的，是他那双眼睛。

不再有刻意讨好的媚态，不再有容易受伤的敏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澈。

【？？？我进错直播间了？这是沐沐？】

【卧槽这个素颜！我死了！但是感觉好不一样！】

【老婆今天怎么不化妆也这么美！但是……气质好清爽？】

【来了来了，又要开始表演了吗？这次是什么新人设？】

弹幕开始滚动，夹杂着质疑和惊叹。

苏晏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角度，动作自然流畅，没有半分原主直播时习惯性的小动作。“大家好，我是苏沐。”他开口，声音平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微哑，却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没有看滚动的弹幕，而是直接拿过那个奢侈品礼盒，用拆解精密仪器般的手法，利落地打开包装。

“今天收到这个，应品牌方要求，做个开箱。”他拿起里面的一款男士精华，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包装设计不错，符合品牌一贯的极简美学。重量适中，手感……”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符合其定价。”

【哈哈哈神TM符合定价！沐沐你今天是被什么附体了吗？】

【这个测评角度我是没想到的……】

【感觉像是在听产品经理做汇报怎么回事？】

“成分我简单看了一下。”苏晏拧开盖子，沾了一点在指尖捻开，“核心抗氧化成分是艾地苯醌的衍生物，稳定性尚可，搭配了麦角硫因和……嗯，几种植物提取物。理论上，对于抵御光老化和修复日间损伤有一定效果。”

他抬起眼，看向镜头，眼神认真得像在给学生讲课：“不过，护肤是系统工程，单靠一瓶精华解决所有问题是不现实的。规律作息、健康饮食、基础清洁和防晒更重要。”

弹幕安静了一瞬，然后疯狂刷屏。

【？？？我是在看 beauty 直播还是在听学术讲座？】

【他为什么懂这些？还说得头头是道？】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老婆你变了！你变得好有文化！（惊恐）】

苏晏没理会弹幕的爆炸，他放下精华，拿起盒子里附赠的一支香水小样，喷了一点在试香纸上。

他凑近闻了闻，闭目感受了片刻，随即微微蹙眉。

“前调是佛手柑和柠檬，过于尖锐。中调鸢尾根和广藿香……比例失调，掩盖了木质基底的沉稳。尾调……”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麝香和琥珀的搭配略显廉价，留香时间恐怕不会理想。”

他将试香纸放到一边，总结陈词：“设计大于内容，营销胜过品质。不推荐。”

直播间彻底炸了。

【！！！他居然在吐槽XX牌！还是官方寄的产品！】

【勇！太勇了！这还是那个小心翼翼怕得罪人的沐沐吗？】

【可是他说得好有道理，我上次买了他家香水也觉得不值那个价……】

【路人粉被圈粉了！这直男式测评也太清爽了吧！】

就在这时，寝室门又被推开。

一身清爽，拿着书本准备去图书馆的顾言走了进来。他显然没想到苏沐在直播，脚步顿了一下，清冷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屏幕。

屏幕上，是苏晏那张毫无修饰却惊艳的脸，以及他刚刚那句“不推荐”的冷静断言。

顾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他认识的苏沐，绝不会在公开场合如此直接地表达负面评价，尤其对方还是知名品牌。

苏晏也看到了顾言，他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如同早上对秦野一样，自然地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顾言抿了抿唇，没有回应，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桌，但坐下后，却没有立刻打开书本，而是状似无意地，听着身后那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冷静清晰的声音，继续着他的“不推荐”清单。

直播还在继续，弹幕里已经有人在嚎叫：

【刚才门口路过的是顾学霸吗？！】

【沐沐居然没扑上去？就点了下头？】

【我磕的CP be得如此彻底又如此突然？？】

【不，我感觉新的风暴即将出现……】

苏晏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文字，大多是在惊讶他的转变，他微微勾了下唇角，对着镜头，说出了今天最具冲击力的一句话：

“以后直播就这样，聊点我想聊的。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决绝。

新时代的退休生活，从颠覆原主人设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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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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