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空气涌入肺腑,郁千惆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带着灼热的气息,一声声地、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响起,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千惆……千惆……”
这语声……这语声他至死都不会忘!
郁千惆猛地睁开了双眼!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深邃如夜、此刻却燃烧着毫不掩饰的**火焰的眸子中——而这张脸,这张俊美却带着偏执侵略性的脸,竟是元承霄!
怎么会是他?!
郁千惆脑中一片空白,迷茫如浓雾笼罩。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还在万岩的“新房”内,正因为之前的冲动应承和即将面对的尴尬局面而懊悔不迭,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然后便立刻失去了知觉……
那异香……有些熟悉!对了,就跟之前他被郑前挟持时,沐晚用来迷晕他的香味一模一样!
是沐晚迷晕了他?!可元承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
他的大脑还来不及理清这混乱的思绪,压在他身上的元承霄似乎很满意他这震惊茫然的表情,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我的千惆……你总算醒了。”
郁千惆脸上控制不住地泛起潮红,又羞又恼地微微转过脸,避开那过于炙热的呼吸,口中却兀自强硬地道:“元承霄!你……你不要让我再一次恨你!”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元承霄浑身一震,动作瞬间僵住,眸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他不由地难受道:“恨我?呵……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一如四年前,只要这少年不愿意,便会用尽一切方法抗争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郁千惆抿紧嘴唇,犹自不敢与他对视,心中乱成一团,或许是心虚于自己之前的“嫁人”之举,或许是心慌于此刻完全被掌控的弱势境地。
元承霄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恼怒起来,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酸意:“如果不是沐晚将你从万岩的洞房里换出来,你是不是就真的准备……承欢于万岩身下了?!”
郁千惆心中一惊,猛地想起昏迷前在万岩房中的情景。如果当时没有那阵异香,如果元承霄没有出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他与万岩是逢场作戏,但当时万岩那明显失控的情动和几乎要压下来的身躯……如今一想,心中仍然后怕不已,犹有余悸。但面上,他绝不能示弱,只能故作冷淡地道:“我两次当着众人的面应承与他在一起,自当……履行诺言!”
“履行诺言?”元承霄气得几乎胃疼,口不择言地逼问,“包括让他上你?!你也愿意?!”
“你!”郁千惆被这露骨而粗俗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但他想到元承霄并不知道他与万岩只是假成亲,而这个秘密他此刻更不能透露分毫,只能硬着头皮,话语毫不松口,“是又如何?我既已与他拜堂成亲,便是他的人!与你元承霄再无半点关联!你……你快放我回去!”
“拜堂成亲?”元承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语气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肯定,“你一直被安置在房内,由始至终,头上蒙着盖头,何曾出去与谁拜过堂了?”
郁千惆再次被惊到!他仔细回想,当时他穿戴整齐后,确实一直蒙着红绸坐在房内,未曾离开过半步。当时他只以为是因两个男子成亲,一切从简,所以免了那些繁琐礼节。难道是因为……
元承霄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得意地揭开了谜底:“当时与万岩拜堂的,是同样一身红衣、盖着红绸的沐晚!此刻,留在万岩房中,陪在他身边的,也是沐晚!”
什么?!
郁千惆惊讶地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这简直太荒谬了!
元承霄得意地低头,趁他震惊失神之际,快速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悠悠然地道:“很意外吗?是沐晚自己找上的我。他想要的是万岩,万岩痴心妄想的是你,而我……自然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我们三人,各取所需,就这么一拍即合,水到渠成罢了。”
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而他郁千惆,自始至终,都是这盘棋局中,被蒙在鼓里、身不由己的棋子!
郁千惆脑中飞速运转,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瞬间明白了沐晚的整个布局。所以……沐晚之前那般极力撮合自己与万岩,甚至不惜用言语相激,就是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好趁机李代桃僵,自己取代我,留在万岩身边?可这对万岩……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万岩若知晓真相,该是何等难堪与愤怒?想到这里,郁千惆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但他沉思片刻,又恍然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你错了。沐晚想要的,或许有万岩的情意,但绝非全部。他此生唯一执着、倾尽所有也想要达成的,是复仇!是为他惨死的姐姐沐晴复仇!” 他抬眼看向元承霄,目光清亮而锐利,“此番,你承了他将我从万岩府中换出的人情,而他,则借此机会依附于手握兵权、在边关乃至江湖都颇有势力的万岩。你们两人,从今往后,恐怕都要为他找出杀害他姐姐的真凶,而尽己所能了。”
唉……沐晚啊沐晚……郁千惆在心中长长叹息。你为何不直说呢?若你坦诚相告,以万岩的为人,他并非冷血薄情之辈,念在你姐姐的冤屈和你的一片苦心,定会倾力相助,你又何苦……何苦要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你自己也搭进去,布下如此复杂的棋局?
但愿……万岩在知晓这一切真相后,能体谅你的苦衷,若能因此生出真情,真心待你,便最好了……也希望他……不要过多地怪责于你……
郁千惆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被沐晚当作棋子利用而感到愤怒或怨恨,反而由衷地为沐晚担忧起来。为了给至亲复仇,能隐忍十年,不惜改变身份,用尽手段,这般毅力与决心,绝非寻常人所能及。他内心对沐晚充满了敬意,纵然对方使用了一些他并不完全赞同的手段,他也能理解那份沉甸甸的仇恨所带来的偏执与决绝。
元承霄听了他的分析,挑眉笑道:“你既然看得如此透彻,这么聪明,当初怎么就轻易着了沐晚的道,答应要‘嫁’给万岩呢?”
郁千惆被他说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是啊,当时他就觉得沐晚的言行有些奇怪,一心要促成他与万岩,只是当时自己心神不宁,又被元承霄的“婚事”刺激得方寸大乱,竟没往更深层去想。更没想到沐晚为了复仇,竟能谋划至此,不惜任何代价!他有些泄气地想,如果自己当时能再冷静一些,早点察觉沐晚的真正意图,是否就能阻止他,不让他走上这条孤注一掷的路?
他心中烦乱,伸手用力推了推依旧压在自己身上的元承霄,沉下脸道:“你现在已是有妇之夫,与莫晓兮拜堂成亲,名正言顺。不该再来烦我。”
元承霄却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能与万岩做戏,难道我元承霄就不能吗?”
郁千惆顿时愣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见他语塞,元承霄得寸进尺,目光灼灼地盯紧他,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不过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两次要嫁与万岩。而我元承霄,对你表明心迹,何止一次两次?四年纠缠,生死相搏,爱恨交织,我付出的,远比几句空话要多得多!既然他能得到你的应承,我为何不能要求相应的回馈?”
郁千惆被他这番强盗逻辑气得冷笑,猛然讥讽道:“回馈?四个月前,在长东殿,你不是已经……已经得到了吗?!”
“不够!那远远不够!” 元承霄低吼着打断他,眼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
郁千惆晒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疲惫和苍凉:“那你还想要怎样?元承霄,我能给你的,四个月前就已经给你了。除了这具残破的身体,我还有什么?你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
元承霄眸色瞬间阴沉下去,字字句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郁千惆,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元承霄处心积虑,纠缠不休,想要的……仅仅是你的身体吗?”
郁千惆的心猛地一缩,随即涌上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他淡淡地笑着,那笑容却比哭还令人心碎,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刺元承霄的心脏:“难不成……你还想要我的心?元承霄,你是不是忘了?你终究是手上沾满我巫峡阁几十条人命的刽子手!你若真想要我的心……” 他顿了顿,笑容愈发惨淡,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可以啊,拿刀来!现在就剖开我的胸膛,把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碎得拼都拼不起来了!”
“你……!” 元承霄被他这番话刺得满眼都是痛苦之色,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颓然地看着身下之人那带着恨意和绝望的眼神,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千惆……到底要怎样……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才肯……给我们一次机会?”
这声询问,不再是强势的逼问,而是带上了几分卑微的乞求,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如同天堑,似乎永远也无法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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