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万岩因郁千惆突如其来的下跪而心绪大乱、手足无措之际,先前那个獐头鼠目、言语刻薄的道士,又阴恻恻地开口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且——慢——!”
他拖长了音调,一双三角眼不怀好意地在万岩和郁千惆之间来回扫视,脸上挂着令人厌恶的阴笑,“此刻要找元承霄复仇的可怕还轮不到卫贤侄!”
卫云正沉浸在复仇的快意中,闻言立刻怒声质问:“为什么轮不到我?我巫峡阁的血海深仇,难道还有假不成?!”
道士嘿嘿一笑,摇头晃脑地道:“非也非也!卫贤侄的仇自然不假。但贫道要说的是,若论此刻最该找元承霄算账、最该拿下这郁千惆的人……”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疑惑地看向他,才得意洋洋地继续道:“诸位难道忘了?就在几日前,这位郁公子,可是在万将军的府邸,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与咱们的万大将军拜堂成了亲的!可如今呢?诸位请看,这位‘将军夫人’不好好在将军府待着,却出现在元承霄的别院里!这……又该如何解释?”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纷纷露出恍然大悟和更加兴奋的神情!是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事儿当时在边关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新婚燕尔的“将军夫人”转眼就跑到了死对头家里,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道士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更是添油加醋,指着万岩,对众人高声道:“所以,依贫道看,万将军此刻突然现身,其真正目的,绝非像他嘴上喊的那样简单!他定然是为了报那夺妻之恨而来!贫道说的可对,万将军?!”
“胡说八道!” 万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在旁人眼中,道士说的……似乎是“事实”!他确实和郁千惆“拜了堂”,而郁千惆现在也确实在元承霄的地方。若他否认是来报仇的,那该如何解释自己此刻的出现?难道要说自己是来救郁千惆的?那他的脸面、他镇国将军的威严,又将置于何地?那岂不是更令人耻笑?
可若承认……这又完全不是他的本意!他此来的真实目的,与这些江湖人一样,也是为了《青囊经》!是奉了朝廷密旨,绝不能让这本可能蕴藏着巨大秘密的医典落入江湖势力手中,尤其是不能落在元承霄这等难以掌控的枭雄手里!至于郁千惆……其中的纠葛太过复杂,根本无法为外人道!
道士见万岩语塞,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嘿嘿笑道:“这世间,什么仇最大?无非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此乃男子汉大丈夫的奇耻大辱,士可忍孰不可忍!万将军,你堂堂九尺男儿,国之柱石,又怎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瞬间将万岩架在了火上。万岩的脸色已不仅仅是难堪,更是青红交加,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怒到了极点,却又无法发作,憋屈至极!
就在这气氛僵持、万岩骑虎难下之时,一直沉默的郁千惆却突然抬起了头。他推开万岩搀扶他的手,自己站直了身体,目光清亮地扫过全场,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口口声声,说在下与万将军已成亲。那么,敢问……有何凭证?”
此言一出,全场皆是一怔!万岩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郁千惆。这还要什么凭证?那日宾客盈门,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他们拜堂啊!
郁千惆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神色不变,缓缓道:“那日成亲,诸位有谁……曾亲眼见过新娘的容貌?”
万岩心中猛地一凛,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而其他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
郁千惆不等他们回答,便继续从容不迫地说道:“众所周知,成亲之日,新娘自始至终皆以红绸盖头,遮掩面容。直至礼成之后,送入洞房,才由新郎亲手挑开盖头,得见真容。敢问那日在场诸位,你们只见到了新郎万将军,可曾有一人,看清了那红绸之下,所谓‘新娘’的庐山真面目?”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众人,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既然无人得见真容,诸位又怎能仅凭猜测,就以讹传讹,认定那日与万将军拜堂之人,便是在下郁千惆呢?如此捕风捉影,人云亦云,岂不荒谬?!”
这一番话,如同奇峰突起,又似釜底抽薪,直接将众人赖以攻击的“事实”基础给抽空了!是啊!那天谁也没看见新娘子长啥样啊!一切都是听说,是猜测!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被问得哑口无言,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万岩在一旁听得心头剧震,看着郁千惆那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样子,心中不知是该佩服小兄弟这急中生智、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是该苦笑他这撒谎连草稿都不打的能耐!竟能用这般看似合乎“规矩”的说辞,堂而皇之地将既定“事实”推翻,让一众江湖豪杰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然而,郁千惆的话还未说完。他目光转向万岩,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而充满敬意,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字字铿锵:
“更何况,万将军乃堂堂镇国大将军,威震八方,名扬四海!他一生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过的乃是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长年驻扎军营,难得有机会寻觅良缘。倘若真能在金戈铁马之中,有幸遇到一位志同道合、互相倾慕,愿以赤诚慰藉彼此铁血之心的伴侣,结为连理,共度余生,这有何不可?这非但不是污点,反而是佳话!”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斩钉截铁地道:“我相信,万将军的良配,必是能与将军生死与共、比肩共立的人中龙凤!但那人——绝不是我郁千惆!”
这番话,既巧妙地洗刷了万岩“被夺妻”的耻辱,维护了他的尊严,又将万岩的形象烘托得更加高大,让人无法再以此事攻讦。然而,这话听在万岩耳中,却如同一根根细针,密密地扎在他的心上!
郁千惆字字句句都在为他开脱,维护他的名声,可每一句“不是我”,都像是在万岩心头剜了一刀!他心中又懊又恼,又爱又恨,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我想是你!为何偏不是你!我多想那日红绸之下的人是你!为何你却要如此决绝地将我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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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獐头鼠目的道士见郁千惆一番巧辩竟让众人语塞,万岩本来陷入的尴尬境地,局势似乎有被扭转的迹象,心中大急,立刻尖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叫嚷起来:
“诸位!诸位!千万别被这小子给唬住了!他惯会巧言令色,狡猾多端!我们今日此来,可不是来听他耍嘴皮子的!莫要忘了我们的正事!”
他这一喊,如同给有些迷茫的众人提了个醒。青城宗主佟延西率先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目光狐疑地扫向那扇紧闭的“琉璃居”大门,喃喃自语道:“奇怪……我等在此喧哗已久,动静如此之大,以元承霄那魔头的性子,若真在庄内,岂能容忍至今还不现身?”
那道士闻言,眼珠骨碌一转,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尖声叫道:“不好!贫道看这情形,八成是中了他们的缓兵之计了!元承霄此刻迟迟不露面,恐怕……恐怕早已不在庄内!他定然是早已料到我们会来,事先溜之大吉了!”
佟延西与身旁的司空世家族长司空耀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疑。两人齐声喝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如一起进去瞧瞧,便知真假!” 然而,话虽说得响亮,两人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谁也没有率先迈出那一步。毕竟,元承霄积威已久,凶名在外,万一这猜测有误,那魔头就藏在门后,谁第一个冲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道士将二人的犹豫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焦急地献策道:“这有何难!要试那元承霄在不在,方法简单得很!我们只需先将这郁千惆擒下!若元承霄真在庄内,见他心尖上的人被擒,岂有不出来之理?他若死活不肯出来,那便证明庄内根本无人!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对!擒下郁千惆!”
“看他元承霄出不出来!”
群情再次激愤起来,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被护在后面的郁千惆。
守护在郁千惆周围的那些元承霄留下的白衣弟子们,闻听此言,脸色骤变!无需任何人下令,他们极有默契地迅速移动脚步,“唰”地一声,整齐划一地一字排开,如同一道白色的屏障,牢牢地将郁千惆护在了身后!人人面色冷峻,眼神坚定,显然已抱定了誓死保护郁千惆的决心!
而此刻,站在一旁的万岩,内心正经历着天人交战般的剧烈挣扎!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目光死死地盯着被围在核心的郁千惆,心中焦急万分。他想立刻出手,护住小兄弟,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可一旦他出手相助,便等于公然站在了这些江湖门派的对面,不仅坐实了众人关于他与郁千惆、元承霄之间关系的种种猜测,更会彻底将自己卷入这场江湖纷争的漩涡中心,后果不堪设想!可若不出手……眼看这群杀红了眼的江湖人就要一拥而上,刀剑无眼,小兄弟如今内力全无,形同废人,万一有个闪失……
“罢了!” 万岩把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但若有人真敢对小兄弟下毒手,危及他性命……我万岩便是拼着这将军之位不要,与天下人为敌,也定要护他周全!”
就在万岩下定决心之际,场中的对峙已被彻底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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