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杀死。
黑发的孩子永远也忘不了,盛怒的男人如鹰般拎着自己,在女子惊恐而崩溃的目光中,将枪口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他要用孩子的死亡,来惩罚她的出逃。
早熟的孩子在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一切。
几乎是瞬间,她脑海中浮现无数个求生计划。
她没有选择无意义地为自己求饶,而是貌似孩子气地护住女子,貌似本能地依赖她,亲近她。
竭力想保持冷漠的女子在孩子“澄澈干净”的目光中彻底崩溃。
她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答应了那些无耻又荒诞的要求,从此彻底沦为异族的禁脔。
索菲娅知道,自己生来即有原罪。
她是如此的自私、虚伪、残忍。
她天生就流淌着奥古斯塔家族罪恶而无耻的血液,为了活命,貌似无辜地逼迫母亲顺从讨好,精心算计她的母爱,诱导她为自己付出,来给自己换取活命的机会。
她甚至曾试图通过模仿她来换取父亲的重视与宠爱——进而换取在庄园的地位与权力,财富与资源。
最终放弃,也不过是因为发现这条路完全走不通——尽管她是他们唯一的结晶,但男人并不喜欢她。
反倒是那个生性冷漠、本该厌恶自己的纯血继承人,攻略起来要简单得多。
十年之后,她亲手策划了那一切,让那个男人最引以为豪的完美继承人,送他进地狱。
阳光折射到镜面,阁楼里的少女露出冰冷而满足的嗜血笑容。
这一切对于那个早已长眠于异国土地,死后都被他打上烙印的女人,也许毫无意义。
但她终究是为母亲亲手报了仇。
——
她曾经翻遍庄园里的所有记录,却始终找不到关于母亲的记载。
一个东方女人,为什么会被囚禁于万里之外的古堡?
以那个男人的古板保守,以及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他不可能像那些次子一样,去殖民地冒险,在这个过程中猎艳。
如果她是他们的孩子,那他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漠、如此厌恶,完全不像对待私生女会有的样子?
如果她不是他们的孩子,他又为什么要费心给她捏造身份,让她享受贵族小姐的待遇,在古堡中长大?
人的身世决定了对自我的认知,可她明面上的身世是一个一戳即破的谎言,而真实的身世,全靠她和那个女人毕生都只有寥寥几次的见面来猜测。
那几次见面,短暂得甚至都不足以让她问出这些问题。
直到海因里希将庄园的权柄交给她,她才从那个男人私藏的日记本中,拼凑出了自己的身世。
十几年前,家族中一位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带着任务,踏上那片古老的土地,而随他一起归来的,还有他美丽的妻子。
位高权重的家主在一次偶然中,见到了他的妻子,并对她一见钟情。
随后,那位次子很快不明不白地去世,而他的东方妻子,从此再也没有了消息。
日记本中并没有明说,索菲娅究竟是那位次子的孩子,还是家主的孩子,或许他自己也不确定,所以才又厌恶她,又费心思给了她捏造了新身份,留了她一命。
也或者,他是用索菲娅的命,威胁她屈服。
亦有可能,他虽然喜欢美丽的女人,但他的价值观,却让他厌恶一个带着他眼中低贱血脉的混血儿。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当事人的离世,再也不会有确切的答案了。
索菲娅在看完那本日记后,飞快地将它烧掉了。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让他知道。
她天生就是罪孽满身的无耻之辈,此前,明知到自己大概率是家主的私生女,依旧如蛇一般死死缠住自己的亲生哥哥,利用这层身份,从一个孩童那里窃取权力与优待。
如果她不是像庄园中人尽皆知的那样,是他的私生女妹妹,而是一个家族旁支次子的后代,那她就再也没有理由像现在这样缠着他,有恃无恐地向他索取一切。
想到奥古斯塔家族那些因为无法继承财产,而只能住在小房子里,只有两三个粗使仆人的贫穷旁支,她狠狠打了个冷颤。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是否会接受自己更放肆的感情,但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奥古斯塔家主夫人,而情人的关系如此脆弱,远没有亲兄妹那样斩不断、隔不开……至死不休。
欧洲王室近亲不伦的事例多如牛毛,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本来就不是血缘,而是身份与血统上的尊卑之分。
——
一切已经结束,但在小竹与战友们欢庆胜利时,索菲娅却必须离开。
混血儿的命运,正如这艘即将启程的巨轮一样,她可以在船头眺望风光,可无论是哪片土地,都不容许她深深地扎下根来生长,他们是双方都难以真正接纳的异类。
三年前她踏上这片土地时,她想要找寻母亲的踪迹,找寻自己一半血脉的来源,去真真切切地感受这片土地上的文化、历史、人民,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表妹,死于侵略者之手,可这片土地,依旧像母亲一样,填补了她心上曾以为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
她看到与表妹同乡的小竹,终于明白,虽然妹妹离去,可这片土地千千万万的女性,都是她的姐妹。
她愤恨于伪局明知自己的子民被侵害,却不为她做主,所以她自己设局为妹妹复仇,可她也知道,只要大局不被改变,这片土地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阿芷被害,而她无能为力。
她曾无数次地推演,可即便是在想象的平行时空中,在这个时代,她的妹妹始终难以获得美好的结局,她无法为她找到一条真正安全、光明的路,哪怕只是在想象中。
她曾经冒着风险救下堂姐,可那只是出于亲情——她自小离开母亲,女管家施耐德太太不喜欢她,连带着庄园里其他佣人也都对她冷漠轻视,即便海因里希后来逼迫其他人对她恭敬,但那种恭敬、尊重是毫无温度的。丽娅是为数不多对她友好的人,她除了海因里希之外唯一的好朋友、同伴、亲人,她不关心她所说的那些东西,但为了救丽娅,她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哪怕她并不理解她。
直到遇到小竹,过往无数事件在脑海中汇聚成线,她终于明白了多年前的午后,丽娅在庄园给她念的那些书里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终于找到了救无数个平行时空的“阿芷”的那条路——也终于找到了,在未来,能够让自己母亲这样的女孩,不用背井离乡,被桎梏为笼中雀,而求助无门的那条路。
或许命运让海因里希将她送回来,就是为了让她用自己的力量,来帮一帮这些流着和自己母亲同样血脉的人们,帮一帮这些她曾素未谋面的姐姐妹妹们的。
这才是她为母亲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她将自己能调动的一切都用来援助他们,连哥哥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也不例外。
她幼年因赖在海因里希身边,而耳濡目染学到的那些东西,她全部教给了她们,海因里希为她打造的武器,成为了她的教学工具。
她终于不再被无休止的噩梦困扰,望着女孩们日渐坚毅明亮的双眼,这一次,她确定,母亲不会再怪罪她了。
——
大船启程的那一刻,她在拥挤的人群中,听见了他的死讯。
喧嚣的船舱仿佛突然静音,人世突然离她很远很远,只有收音机嘈杂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刺耳又清晰,逐渐震耳欲聋。
她感到耳边忽然传来尖锐的耳鸣,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感觉不到自己身躯的存在,灵魂飘飘荡荡,仿佛这一趟尘世轮回已然结束。
她是依附乔木而生的毒蛇,他是她血脉相连的盘虬病根,说他们是共生关系或许太狂妄,因为她从不敢确定他是否像她需要他一样需要她,但在她人生之中,她曾经历的所有雷雨夜,都是在他的庇护之下度过。
当雷暴劈开他的树心,他依旧会用茂盛的枝叶掩藏她的身躯,亲吻她可怖的伤口,从腐土中汲取营养,酿造成浓甜的果实,任由她的尖牙将他刺穿。
毒液与树脂流淌在荆棘与苔藓之上,再也不分彼此。
所有人都在欢呼,庆贺他的死亡,而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生命中的缆绳在这一刻被彻底松开,曾以为坚不可摧的锚沉入无尽海底,她这艘漂泊于大陆之外的游船,从此再也没有了支点。
她曾以为自己对他不过是虚情假意,曲意逢迎,可她的生命中几乎一切都与他有关,在千年未有的残酷乱世之中,她沐浴着他的光辉,将自己的整个生命,都与他缝在了一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打开,他离去之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
那一刻她甚至开始期盼,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计谋,他一定早早做好了假死的准备,这封信里,或许就有让她联系新生的他的方式。
但那里面只有早已泛黄的许愿小纸条,那是幼年的她为了骗取甜食,信手写下的空白支票。
孩童稚嫩而歪歪扭扭的字迹,被保存至今,而十多年后,他最后的愿望,是要她,平安幸福地,好好活下去。
——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来到新大陆,在那艘大船上,她仿佛死去又活来一次。
她临走前,曾带走了一小块母国的土壤,它们被她放在吊坠里,日夜贴着她的心脏,仿佛母神在滋养她的孩子。
他将她犯下的一切罪行都掩盖得很好,家族中人只知道她是海因里希最疼爱的妹妹,战后家族人丁凋零,来人看到她的黑发,皱了皱眉头,但最终仍是接纳了她。
战后人口凋零,家族产业却蒸蒸日上,人们之所以开始对种族问题变得宽容,并不是因为思想上的善良或进步,而是因为缺人。
这支海外旁支的实力当然无法与曾经的本家相比,她只得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比佣人稍好的饭菜,连贴身女佣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蓝眼白肤的面部特征,或许是因为她曾接受的教育,或许是因为美貌的年轻女性天然更容易被接纳——代价是被物化被异化。她躲过了那些明文规定的种族隔离政策,不被“红线政策”所限制,不被剥夺教育权,不被赶出治安更好基建更完善“白人区域”,不必连饮水都要去少得可怜的有色人种专用水池,在实质上拥有了相对的自由,但与此同时,软性的歧视与非议从未消失,她往往一开始被“接纳”,但很快又开始被攻击。
相比于被一刀切的有色人种,她的待遇要更加矛盾而不可预测:她既被允许进入白人学校、高档商店或社交场合,又被里面的人视作僭越的次等公民。
法律预留的弹性、官僚的自由裁量权、群体性心照不宣的歧视与打压……
她幸运地没有被硬性规定严厉拒绝,但这一切都如同无处不在而又伺机而动的幽灵,时刻等着吞噬她——她有时甚至觉得这种“幸运的接纳”,简直像是一种麻痹,一种引诱,就是要通过不阻拦,让她走进陷阱再动手,这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她拒之门外。
在以自由闻名的新大陆,她所受到的歧视,竟比养育她长大的故国还要强烈——这当然不是两国国情的区别,而是她过去根本生活在海因里希为她打造的伊甸园中,奥古斯塔庄园俨然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仆人们心不诚情不愿的尊重,已经是她在这个时代所能拿到的最好待遇。
那时她是公爵唯一的继承者宠爱的妹妹,绝对的阶层差压过了种族之分,而此时,她不过是一个投奔远亲的混血孤女,他们对她的期望,是凭借美貌成为某位大人物的情妇,为家族增加助力。
传统的亚裔社区也并不接纳她,但或许因为她本就不在那个环境下长大,没有期待,所以也并不太伤心。
面对越来越沉重的外部压力,她选择了求学。
去学习,海因里希曾着迷,却因为她,不得不放弃的领域。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为了他而选择这条路,在那个时代,混血女性想要从政从商,要面对的现实都太恐怖,而投身学术,却是相对安全的提升自身地位的一条路。
当然,代价就是难度极大,且回报也不如另外两条路,算是高成本、低风险、中等回报。
只是偶然,在学到一些陌生却又隐隐耳熟的东西时,她会有些恍惚,无数曾被忽略的记忆碎片浮现,她仿佛在冰冷的学术词汇中,看见了她过去未曾见过的,另一部分的海因里希。
她很快又结识了新的朋友,大概是因为在母国的经历,她和北美本地的亚裔相处得一般,和留学生们倒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她很快因为展露出来的天赋得到认可,她的教授是一位科学狂人,虔诚而狂热地专注于自己投身的领域,对种族并不在意,只欣喜于自己得到了一位聪明好学、一点即透的好助手。
她也因教授的认可而地位提升,终于得以摆脱家族那边的“催婚”,同时靠自己的才学实现经济独立——不过不太自由,教授包吃住,但补贴基本是想起来就给,很不稳定,远远谈不上经济自由。
她于是开始和同学们捣鼓各种搞钱的方法,最终在时尚领域(卖自己设计的小配饰)与小说领域(主要是给杂志和报刊投稿)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这两个行业不太需要自己抛头露面,体量也小,所以被针对得不多。
一切似乎都在逐渐变好。
但她似乎总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候,做一个疯子。
她的留学生好友,想要带着学成的技术归国。
当局当然不允许,但留学生的老师是业内泰斗,无数同门分布各国,他们当初本就是打着科研自由的名号,吸引各国精英奔赴,如今如果毫无原因地限制学成的留学生的人身自由,势必会败坏自身口碑。
她看着好友一次次被莫须有的罪名折磨,听着她们诉说遥远的母国,想起自己曾在那片土地上的时光,想起了阿芷,想起了小竹,想起了记忆深处面容已经模糊的母亲……
她决定帮她。
毫无意外,她所做的一切都被查出来了,这一次,再也没有位高权重的哥哥保她,教授震惊而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尝试为她说情,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
在0度的金属禁闭室中,每隔两小时泼冰水一次,在持续的失温中,她想到了那年与丽娅在冰天雪地中的共同作战。
在黑暗的隔音水箱中,戴着耳塞,仅仅依赖呼吸管来维持生命,完全失去触感、重力感、时空感。
那一刻,她居然在庆幸,好友已经登上了归国的飞机。
不知道那片土地,现在是怎样的?那里不会再有像阿芷一样的女孩,被侵略者残暴地杀害了吧,好想再去看一眼,可如今,也只能让好友,代她去看了。
索菲娅从来不觉得自己会为海因里希而死。
可死亡逼近的那一刻,她竟觉得解脱。
她骗过了自己,连她自己,都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他,她尽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哪怕境况再糟也努力寻找出路。
但她也无法解释,当死亡的威胁如此明晃晃地降临在自己头上,她居然不觉得害怕,而是觉得轻松。
太累了,这一路走来,她始终作为不被接纳、不被认可的异类而存在,仅有的价值被认可,是在对小竹她们的援助之中——但她们其实也并不了解真正的她,她并不是她们那样明亮的人。
她是罪恶的尸骸之上生长出来的食肉蔷薇,她的亲人在异国的土地上,做着和那些禽.兽一样的事情,她身负原罪——这不仅仅源于她的血脉,更源于她曾受过的那些供养,只要财富还在通过血脉传承,那么罪恶就不会因为她没有参与那些事而不存在,她从不无辜。她没有立场去做一个真正的好人。
当她越理解丽娅曾经说的那些话,她就越无法原宥曾经奢靡的自己。
她的内在价值观实际上无法自洽,当她走出庄园,见过的世事越多,便越无法再做骄纵肆意、自信到傲慢的奥古斯塔小姐,她在人群中始终找不到归属,即便短暂地与阿芷、小竹、丽娅有过深厚情谊,可她也无法融入她们背后的群体。她身负血孽。她不敢向任何人透露那一切。
这世上唯一明白她所有阴暗,却依旧拥抱她、庇护她的,是明知她十三岁即做下那样可怖的恶事,却不动声色地为她处理尸体的海因里希。
在哥哥身边,她可以不用思考那些大事,不用努力地在歧视与仇恨的夹缝中,为自己寻找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存在的意义,不用挣扎着求生,不用直面那些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血缘是最坚固的联系,他们理所当然地是同类,她宁愿陪他下万劫不复的地狱,也不愿意再如失锚之船般孤零零地活下去。
她努力地活了这么久,却在生死之间,终于看出了自己的心意。
审讯她的部门以“不碰罪犯一根手指,让他们的神经折磨他们自己。”而著称,受害者会产生诸多恐怖的幻觉,五感错乱,表面上看不见任何伤痕,精神却早已崩溃。
濒死感再度来临,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索菲娅想,这次或许真的结束了。
传说死亡之前,人会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东西,那是造物主给人类最后的恩赐。
墙壁形成梵高画卷般诡异的形状,那张熟悉的面容却没有畸变,而是越来越近,她看见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眼眸,下一秒,男人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面上抱起。
连日的折磨之下,少女的身躯变得很轻很轻,他曾亲手养大的强壮又健康的小豹子,如今虚弱得如同一只孱弱猫崽。
对不起,他想,他来得太晚了。
少女露出恍惚的笑意,她抬手触碰他的面容,凹陷的双眼忽然浮现奇异的光芒。
真实的触感……在连日的折磨之后,她终于借由他的存在,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下一秒,苍白的手腕猛然落下。
——
海因里希再度睁开眼时,看见昔日同学狂热的面容。
“你给我的数据里,有一个公式,始终算不出来。”紫眸的年轻男子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都要疯了,把你的所有旧稿都翻了个遍,又请教了所有的老师,始终没能得到答案。”
“我让他们一定要救你!”男人盯着他,“而且一定要保证你的脑子是正常的!我可以答应他们的一切条件!”
“可是他们给我带回来的是一具尸体!”男人激动起来,“Hein,你知道你被带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我连你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了!我都想用你的尸体做个法器,让巫师们跟你通灵了!”
“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他们居然给我带回来一具尸体!”
海因里希:“……”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挫骨扬灰呢。
“你现在可以思考了吧!”男人猛然凑近,狂热得近乎神经质,“你现在能不能表达?不能说话的话,用脑电波也行!”
“快帮我算一下这个数值!”
海因里希:“……”
这看起来还不如被挫骨扬灰。
紫眸男人“虐待病号”的计划没有实施,伤没好全的海因里希拒绝工作,他又不是一台工具。
少年时被迫割舍掉的兴趣爱好,多年以后,竟成为他生机的来源。
合众国渴望精英的效力,能否被接纳不取决于是否罪无可恕,只取决于他能不能创造出足够的价值。
他曾为了保下索菲娅,而送出去的那些东西,在好友的担保下,帮他通过了考核,让他得以接受最好的医疗资源,涅槃重生。
他的身份被替换,面部也进行了微调——但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太欣赏他本来的面目,下手克制得几乎看不出来,对方言之凿凿:“前些年的照相技术不行,照片都很模糊,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能认得出来。”
好吧,反正他本来也不是很在乎有没有人认得出来——她又不在身边。
他曾向旧友打探过她的消息,得到的结果很令他欣慰。
“她正在攻读硕士学位。”
但他并没有去找她。
他所在的地方,表面看起来如同豪华度假庄园,实则处处都被监视,出入困难,方方面面都同外界切断,形同软禁。
这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研究室,最宽裕的预算,最舒适的享受,最周到的服务,但他们实则都是被豢养的牛羊,一切配置都只是为了让他们能提供更多的产出。
几位旧友都是工作狂人,对这一切并不在意,海因里希身负重罪,对自身的自由也并不强求。
他们并没有太多谈判的筹码。
令他感到不适的,是他们的家属的待遇。
那些出身名门,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被一同接来这里,每日在各自的别墅里等待丈夫归来,如同给动物配备的丰容玩具。
他们尚且可以在自己擅长且热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因为精神世界一直在跋涉,而忘却现实世界的狭小与龃龉,不在意自己被困在一个小小庄园里,可她们却没有这样的岗位,她们如同被限制在特定角落的NPC,既没有了自由,也不会有任何为之自豪的成就——除非陪伴丈夫也算一项成就。
她们不仅终日要被困在一个小镇大小的地方,还要面对长期的监督及规训——她们本身,都是用于控制她们丈夫的人质。他们既要让她们服侍好丈夫,让丈夫得以专心工作,又试图对她们洗脑,让她们成为自己手中的绳索。
巴掌大的小公园,虚假的小小购物中心,美容院,电影院,运动活动中心,图书馆,舞会,晚宴……这就是她们除了那座小小别墅之外,所拥有的全部活动空间了。
以她们的家世,她们本可以将整个世界都当做自己的游乐场。
“家属”并不都是妻子,而是对科学家们重要的人,他们的母亲、女儿,都会被困在这里。
他并不担心他们知晓她的存在,明面上看,奥古斯塔家族在北美的分支和他更加亲密。
但一旦他们确认她对他的重要性,她会被困在这里,如同一只金丝雀——甚至更糟,他此时的权势完全无法与在祖国时相提并论。
她绝对不能过她们这样的生活。
只有在外面,她才能自由,未来,才会拥有自己的热爱、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爱人,乃至孩子。
她应该自由,哪怕那样的人生中,没有自己的存在。
他受困于此,不能把她也牵扯进来,与他一起沉沦。
但他忘了,她是个多让人不省心的孩子。
那时的他,在多次创造出璀璨的成果,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后,通过多次的交锋与拉扯,勉强拥有了一定的自主权与地位。
他仍然不想将她拉进这个旋涡,今非昔比,他不过是锦衣玉食中的戴罪囚徒。
所以一再忍耐,一再等待,想办法让家族去支援,让朋友的朋友去给她的教授帮忙。
作用不大。
最终最有力的筹码,仍旧是他自己。
将自己放上天平,让她对自己的重要性被人尽皆知,威逼利诱,这才算把她给救了下来。
但她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也随之消失了。
他应该愧疚,应该为她难过。
可当再次将她抱入怀中,压抑许久的阴暗欲念迅速如野蔓疯长。
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
索菲娅从昏迷中醒来时,早春的阳光落在青年银金色的发上,宛若天人。
她望着眼前如同天堂的这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冬日的寒冷依旧历历在目,空气中却已有了春日独有的芬芳与躁动。
那艘失去缆绳的游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码头。
前尘如烟散,而利益永不眠。
海因里希:不想妹妹因为自己而被软禁
索菲娅:没事,混血儿在外面还不如被软禁
哥哥的境况是一时的,后面随着局势变动,很快就棋子变棋手了,他俩都不会一直被困在里面的。(出来了正好外貌变成熟外人认不出)
索菲娅也是学这个专业的,她进来其实还挺专业对口的……sci都不用担心了,跟着哥哥刷履历。等她书读完履历积累得差不多了,两人也就出来了。
索菲娅的身世原本是想留一个空间,如果改长篇有明确的车,那就是伪兄妹,她是那个次子的女儿;如果不改长篇止步兄妹情,那就是真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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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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