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艾达坐在位置上胡思乱想时,莱莫瑞恩已经结束了致辞。一位女教师来到礼堂前方的台上,开始念一份通知,其中包括今年各年级教师变动,以及一些注意事项,按照惯例,典礼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才会结束。
台下的休息室,有人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确定了没人在注意这边之后,他顺手将门关上,又张开了一道隔音结界,然后来到了坐在房间一角、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左臂看的莱莫瑞恩面前。
“治疗师等一下就过来——我知道你想隐瞒自己受伤的事,这是我的人,你可以放心。好了,现在可以和我谈谈这是怎么回事了?”
说着话,来人将一旁的椅子拖了过来,坐在了皇帝身边。正是休斯·玛法瑞安。
莱莫瑞恩看了他一眼道:“……五个人,应该是计划了很久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继任之后就老老实实待在皇城别乱跑了,你就是不听。穆里尔陛下让你来学校上学不过是给你找点事做,又不是非要你毕业。”休斯摇了摇头,接着又道,“怎么样,这次是克萨约尔人还是?”
“我看到他们领头的人似乎认识那个一年级的新生,很可能是克萨约尔人。”
莱莫瑞恩已经被休斯念叨过很多次了,所以自动无视了他的前半句话,“其实我很好奇,那小姑娘真的只是弗雷亚家的人,没有其它背景?”
“你说艾达?”
“嗯。她一开始并不知道我是谁,所以出手帮了我。”
“她帮你?这倒是有意思。”
在休斯的印象里,艾达不过是个文静的小姑娘,她在学校门口被索普·凯安教训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可不像是能在危险中帮上忙的样子。
“她想办法摆脱了抓住她的人,然后把莲锋拾起来还给了我,还让我毁掉路灯。”
莱莫瑞恩将放在一旁名叫莲锋的暗色长剑递给了休斯,“你瞧瞧这个,应该还有点残留的效果,不过再晚点应该就要消失了。”
休斯接过长剑,仔细瞧去——低微魔法的波动他十分熟悉,只要集中精神,他便能感受到剑身上残留的极淡的魔法痕迹。
“这形状似乎是……距离增符?”
感受着那枚因为被使用过而已经非常模糊的符印,休斯忍不住赞叹道,“侍从系今年可收到了一个好学生。像这个年纪能完整释放增符的孩子可不多。”
“何止。”
莱莫瑞恩将剑拿了回来,仔细瞧了瞧后放回到手边,“在那种情况下能够保持冷静,没有惊慌失措,像她那个年纪也少有人能做到吧?”
休斯微笑道:“这倒也不奇怪,据说她和奥莉菲亚关系匪浅,多少会受到些影响。”
“哦?”想到那位公主的作风,莱莫瑞恩有些了然,“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年克劳约收养她,似乎还是受了克萨约尔王室的委托。”
“没错。她父母双亡,曾经在王宫生活过一段时间,之后由奥莉菲亚亲自交给克劳约抚养。”
休斯想了想道,“其实这样一想,她曾经出入过王宫,那么克萨约尔派来刺杀你的人也许确实见过她,能认出她来也不足为奇。”
“或许如此吧。不过……”
莱莫瑞恩从怀里取出一枚细长的匕首,递了过去,“既然说到这个,你来瞧瞧这匕首。”
“你果然留了线索。”
休斯笑着将匕首接了过来,然而东西一到手,他的笑容便消失了。
匕首落到手中的感觉很轻,休斯皱起了眉,仔细观察着手里的武器——那是一柄通体雪白,刀刃又细又直的匕首,刀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纹路,刀柄处用兽皮简单而仔细地缠了几圈,兽皮上烙着克萨约尔的双月标志,比兽皮本身的颜色略微深一些,不仔细观察很难一眼看到它。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莱莫瑞恩面色阴沉地盯着休斯手中的匕首,讥讽道,“克萨约尔的武器、克萨约尔的杀手。我是不是应该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次攻击是克萨约尔派人干的?”
休斯眉头微微蹙起:“标志上的镶银被去除了。这是从克萨约尔人手里缴获的武器?”
“是啊,漂亮的小月牙。她大概以为缴获来的武器那么多,少几把我们不会注意的。”
莱莫瑞恩冷笑道,“还是这么喜欢耍小聪明……自以为万无一失,就算刺杀失败留下线索,我们也只会怀疑克萨约尔。”
“你是说……那位夫人?”
所谓的那位夫人是指阿约娜·法兰,莱莫瑞恩的姑姑,前任皇帝穆里尔的妹妹。一个野心勃勃且颇有胆量的女人。只是她有时候并不十分聪明,跟在她身边献策的那些人也平庸至极,莱莫瑞恩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大了?”
莱莫瑞恩淡淡地道,“可惜那些帮她的克萨约尔人也不是傻瓜,没一个人告诉她这些武器早就被打上了克拉迪法战利品的标志——他们想杀我的心是真的,可也没人愿意为她当替罪羊。”
“这么看来,之前的几次袭击恐怕也是她主使的。”休斯思索着说道,“我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如果得不到军方的支持,她就算坐上了皇位,也……”
说到这里,休斯忽然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莱莫瑞恩。后者正看着左臂的伤发呆。
“该不会……”
“我那里有一份名单,回头可以给你瞧瞧。幸运的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名字不在那上面。”
“……你不要再在学院待下去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休斯的表情严肃起来,“这边的事我可以替你做。虽然皇城也不见得安全,但毕竟国王军和赞迪的人都在那里,亲卫兵也能随时保护你。”
“……”
莱莫瑞恩不置可否,只牢牢盯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休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忍不住道:“之前虽然情况也很危险,但毕竟他们没伤到你。这一次他们伤了你的手臂,下一次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
“放心,我当然不是毫无准备,”
莱莫瑞恩解释道,“影牙的人就在附近。我是故意一个人现身引那几个克萨约尔人出来的。只不过情况还没到需要我的人出手时,艾达·弗雷亚就出现了。”
说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说,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会单独出现在那里的?
“之前我就奇怪来着,他们每次都能在我单独行动的时候出现,哪怕我临时起意,杀手也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出手——他们不是提前计划好的,而是时刻在盯着我。那么,他们是怎么进入和潜伏在学院内部的?”
“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今天没有及时赶到礼堂的学生和不在岗的教职员工名单了,晚上就会有结果。”
“如果不是学院内的人,就说明他们已经找到了避开学院结界潜伏进来的办法。让路德放下手里的事,先去检查一下结界是否完好。”
“典礼结束我就去。”休斯点点头,同时面露担忧,“学院虽然在克拉迪法境内,但毕竟是独立于国家统治的中立区,过去你可以趁乱在这里培植势力,但现在你继位了,这里鱼龙混杂,反而对你不利。”
莱莫瑞恩笑道:“三句话不离劝我回首都,你越来越啰嗦了。”
“谁让你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避开了休斯怒其不争的目光,莱莫瑞恩叹了口气,轻声道:“只要再一点时间……让我把那件事搞清楚,我就回去。
“你也知道,学院不仅仅是一所学校,这里可是瑟莱提安的旧居……”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陛下,您在吗?”
“我的治疗师来了。”休斯将匕首妥善收好,又收起了隔音结界,随后起身打开了门。
穿着灰色制服的青年闪身走了进来:
“您手臂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说着话,年轻的治疗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了药粉和绷带,休斯则在他的身后把门重新关上,“您先把外套脱掉吧。”
莱莫瑞恩一边将袖子褪掉,一面朝休斯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话题便这么终止了。
当皇帝处理完伤口,悄然从休息室离开后不久,开学典礼也结束了。新生被允许最先离开礼堂,由高年级的干部带着返回各自的宿舍。
赛丽娜特地抽出时间赶到艾达身边询问早上的事——作为系长,她一大早便出门协助会场布置去了,看到时间还早,她就没有叫艾达起床,却没想到艾达因此而迟到了。
虽然赛丽娜并不喜欢艾达,但这不代表她会刻意让艾达难堪。
艾达对此并不介意,赛丽娜却似乎还有话要说。看到她神色不定的样子,艾达好奇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
赛丽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是想问你,早上我看到你是和陛下一起来的礼堂,发生什么事了吗?”
果然被看到了……
艾达没有多想,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解释道:“我早上迷路了,走错了方向,在瑟莱提安学院训练场那边遇到了他和休斯学长。他们刚好也要来礼堂,我们便一起过来了。”
“是这样,”
赛丽娜点点头,似乎早就猜到这个答案,“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艾达能听到的程度问道,“陛下他是不是受伤了?”
艾达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看到你的手也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艾达被赛丽娜问住了。莱莫瑞恩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伤的事,但她可没有义务为他保密。不过回想起奥莉菲亚警告自己的话。她又觉得此时应当少说为妙。
“其实是个意外——我刚走到瑟莱提安学院的训练场时,路灯突然爆炸了,”
她一边想一边答道,“因为吓了一跳,我摔了一跤,地上的路灯碎片划伤了我的手——当时他也在场,但他有没有受伤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艾达悄悄观察了一下赛丽娜的表情,见她脸上并没有怀疑的神色,心下松了口气。
“是在瑟莱提安训练场附近小路上的路灯吗?”
“对。有两排林道树的那个路口。”
“我知道了,谢谢你。”艾达被谢得莫名其妙,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赛丽娜朝着西边跑去了。
她该不会是喜欢那个脾气古怪的皇帝吧?
艾达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她摇了摇头,顺着人流走向了索西埃瓦的宿舍楼。
告别艾达之后,赛丽娜快步赶往了艾达所说的瑟莱提安训练场边的小路。
地面上已经被清扫过,只有极为细小的灯晶颗粒,在阳光下闪着光。气喘吁吁地在路边停住,赛丽娜按着膝盖缓了一会儿,然后抬头望向空了的灯罩——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等等……
她仔细地瞧向灯罩侧面,发现那儿有一道不深的划痕。
找到了这一个线索,她又开始仔细观察附近的树木,果然又在树干上找到了新鲜的划伤,树下还散落着几根被斩断的树枝。
“你在找什么?”
冷冷的声音没有任何先兆地从身后响起。
赛丽娜吃了一惊,站直了身体回头望去。
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别多管闲事。”
警告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就在耳边,又或是不远处。但周围依然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
赛丽娜似乎知道那是谁,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然而那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了。只有细小的灯晶颗粒依然在地上闪着烁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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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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