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是全程现场收音,最后也会原声放送,所以季绥这一感冒,鼻音和微哑的嗓子多少产生了点影响。拍摄前他不好喝太多水,只好又含了几片清热去火的润喉片,到正式开拍的时候还真好了不少。
阴云不知不觉间散去,到了下午拍摄,毒辣的阳光卷土重来,惹得赵明希连连叹气:“我居然很怀念昨天的雨。
季绥拿着剧本过来跟他走下一场的戏,看了眼副导演那边:“这么多群演。”
“是啊,感觉是开拍到现在群演最多的一回了,”赵明希说,“对了,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听李姐说定妆照今天能出来了。”
季绥现在对照片相关的话题莫名有些敏感,闻言下意识往傅暄的方向看了眼。那人在和置景组的人说话,应该是关于下一场剧照的事情,眉头微敛,被阳光晒得能看见额角细密的汗珠。
以前好像没特意关注,但回想起来,傅暄每次专注思索什么的时候都会皱眉。
……不对,这关他什么事。
季绥脸一板,收回视线和赵明希认真对戏。
这场戏群演众多,是一场爱国学生和爱国工人们集结起来的队伍,沿着街道一路示威游行。赵明希在剧中的男主更偏正统的“光伟正”类型的角色,他和李温书就像一组对照,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殊途同归,只是李温书死在了黑暗里,而他伤痕累累地等来了黎明。
两人顺利走完了戏,黎导在旁边竖起一个大拇指:“非常好,记住这个状态,待会儿就这么拍。”
说完举着大喇叭招呼群演和各组工作人员到位,准备开拍。
季绥将剧本递给周天,却见周天若有所思地盯着某个地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着那人有点儿眼熟。”
季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住了。
“我想起来了,”周天一巴掌拍在剧本上,“你还记不记得我掉沟里那回,不是被俩醉鬼闹的吗,这就是其中一个——”
季绥冷脸的次数不少,他日常就是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脸。
但周天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冰冷的表情,眼里都快掉出冰渣子来,以至于他话都说不下去了。
黎导在那边喊集合,季绥眸光动了动,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寒意稍退,周天不自觉松了口气,试探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季绥说,“我去拍摄了。”
周天百思不得其解,又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是今天的群演之一,穿着破旧的服装,胡子拉碴,这会儿有心留意才发现他站在队伍里频频朝某个方向张望,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熟人特别想上去打招呼。
周天顺着望过去,赫然是他家艺人。
他敛了几分神色,心下琢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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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季绥想忽略不想看见的人,但拍摄刚开始的状态还是受到了些微影响,他难得被黎导喊了几回不满意的卡。平时表现优秀的人一旦出岔子,黎导的严格就更甚:“季绥,你状态怎么回事儿?刚刚走戏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我说过身体不舒服就说,不要硬扛着影响工作效率。”
“抱歉,黎导,”季绥轻吐了一口气,垂眸调整状态,“我没事。”
傅暄观察着他的异样,眉不知不觉皱起。
这一条黎导总算满意,没有休息,紧接着拍摄下一条。
收工时天色微暗,一抹暗橘挂在很远的天边,只换个衣服的功夫,已经被浓稠的墨蓝夜色吞噬殆尽。
季绥说了一下午台词,喉咙火烧似的难受,走出更衣室便忍不住咳了两声。
“给。”
一瓶水递过来,季绥接过,“谢谢”说了一半,反应过来不对,收了声瞪着眼前的人。
傅暄淡定道:“喝吧,没开过,不会给你投毒的。”
“……”周天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时在季绥脑海中响起,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水。
“?”他这个表情傅暄可太熟了。
上次他用这种表情说的话是“收手吧,傅暄”。
傅暄实在好奇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歪到哪个星系去了。
这回季绥什么也没说,不知是累了还是心情不佳,绕过他往外走。
倒也不把水还给他。
傅暄哂笑一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跟上去。
季绥:“别跟着我。”
傅暄:“路就这一条,难不成你买下了,不兴别人走?”
季绥:“……”
傅暄:“嗓子不舒服就少说点儿话。”
季绥:“你有病吧,我他妈的刚刚就没出声。”
傅暄:“你这不是就说了吗。”
季绥:“。”
周天拎着东西等在影视城外,见季绥出来正要迎上去,一个身影不知从旁边那个角落里跑出来,拦在了那两人面前。
身边的人像是一瞬间结了冰,变得紧绷起来。
傅暄打量的目光在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脸上停顿两秒,认出来是今天的某个群演,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这个群演还难得有两句单独的词儿。
他看向季绥,被他眼中的寒冰微微一震。
那男人脱掉了破旧的戏服,换上自己的一身衣服,也没显得多精神,脸上的表情要多谄媚有多谄媚,“勉强”二字就差写在脸上。
他搓了搓手,唤:“那个,小绥啊……”
这个称呼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生涩,满是心虚。
季绥看了男人两眼,抬腿就想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哎,别走啊。”男人匆匆抓过来,被季绥侧身躲开了。
“认错人了。”季绥冷道。
“怎么会呢,你看你长得这么俊,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我认不错,”男人赔笑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问问,你妈还好不好啊?哦对……你现在出息了啊,都成大明星啦。”
傅暄看见季绥磨了磨牙,冷笑:“这么关心她,怎么没见你这些年打个电话报平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男人脸色扭曲了一下,忍着脾气好言好语:“我这些年不是在外面打拼……”
“既然没死,”季绥打断道,“该还钱还钱,别的屁话少说。”
“你……!”男人怒极反笑,“小杂种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当初真不应该心软,我姐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如果不是你,老子今天能落魄成这样?你他妈的倒好啊,大明星?我大你妈个……唔——”
季绥一怔,看向傅暄。
“影迷先生,话有点多了。”男人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一手掐着男人的脸,手掌捂住了对方喷脏的嘴,而后往后一推,看上去没用多少力,但男人愣是被他推得趔趄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人五官扭曲,看样子摔得够疼。他骂着脏话想起来揍人,周天这时也跑过来喝道:“你干嘛的!”
男人爬起来,阴鸷的目光紧盯季绥,最后恨恨地咬咬牙,转身走了。
“哎这人……”周天想把人抓回来,被季绥伸手拦住。
“饿了,”他淡道,“去吃饭。”
“那人谁啊?”
“一个傻逼。”
话音刚落,身边传来一声低笑。
季绥看过去,表情本来有点不爽,但想到他刚刚又帮自己一回……待还的人情从一个涨到两个了。
更不爽了。
周天这才想起,表情严肃了些,问傅暄:“刚刚是怎么回事?”
傅暄:“狂热影迷吧。”
周天:“?”
你俩一个说傻逼,一个说狂热影迷,我信你们个鬼。
三人一道往回走,周天夹在中间,虽然左右俩人没有对话,但这不妨碍他仍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这太他妈怪了。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把刚才没聊明白的事情又拎出来聊:“刚刚那人到底干嘛的?今天拍戏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上回就是他害我掉沟里,今天还一直盯着你看。”
“这还不明显吗。”季绥说。
“什么?”
“仇家。”
“……”
“还混上道了是吧,”周天翻了个白眼,“你刚刚没动手吧?”
“没。”
周天放心了:“那行,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料,要是拍到点什么就麻烦了。”
季绥瞥了眼傅暄。
诚如周天所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季绥才不会浪费口舌跟那人多说。
跟他多说一个字都让人恶心。
季绥微垂的眸渐渐又冷下去,周天并未察觉,他一向考虑得很远:“如果涉及到你私事,你不想说,也行,但你得告诉我这个人……有没有提前准备公关方案的必要。”
“不需要。”
“可是……”
“不需要。”语气重了几分。
傅暄侧眸,看见他紧抿往下压的唇角。
这是他倔脾气上来的标志。
他步子一顿,而后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身边忽然少了个人,周天拽住季绥:“哎等会儿傅暄。”
季绥:“你们是小学生吗,放学还要排排走过马路?”
周天哄孩子:“好歹人家刚刚帮了你,等会儿又不掉块肉。”
季姓小孩儿不高兴地沉默了。
傅暄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三份绿豆沙,给了季绥和周天一人一份。
周天受宠若惊:“又让你破费了。”
“天太热了,”傅暄说,“本来想买冰激凌,不过季绥现在不能吃,就喝点绿豆沙吧。”
他停顿一下,又说:“加了糖,甜的。”
在傅暄面前拉不下脸的季绥望着那份递过来的绿豆沙,本来不想接,周天再次家长做主,把那份绿豆沙接过来往他手里一塞:“别人的好意,拿着。”
季绥:“……”
绿豆沙不算太冰,但在这盛夏也算得上凉爽了,豆子煮的软烂,入口沙沙的,蜜似的甜。
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季绥尝着满口的绿豆香,不知道是甜味还是凉爽驱走了燥热的火气,他心情确实平复了不少。
“有湿纸巾没。”他突然问周天。
周天掏了袋小片装的湿纸巾给他:“喏。”
季绥没接,示意傅暄:“拿着。”
傅暄“嗯?”了声,以表疑问。
“不要么,”季绥面无表情地说,“手上沾了口臭,不嫌恶心?”
傅暄一愣,笑出声:“是挺恶心的。”
有细小的水珠滑落在手上,季绥看着傅暄拆开湿纸巾,细致地擦着那只捂过男人嘴的手。
他咬住吸管,说了两个字,声音随着这个动作变得囫囵不清。
傅暄擦拭的动作缓了缓,唇角微弯:“不用谢,大明星。”
周天: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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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加了600多字在结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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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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