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不如撞日,第二天迫不及待的长老们就来取剑谱了,许是见之前夜染衣自愿奉上,还说的那舨大公无私,一个个对待他和杨开泰的态度更加好了,满是欣慰的看着他,当然,要是少了眼中的催促之意就更好了。
夜染衣也不矫情,说了交出去就交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他爹书房的秘格,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掌门查验。
掌门打开典册看了两眼就递给了身后的长老们一饱眼福,确认剑谱是真的没有伪造,一个个好像舒了口气一样。
夜染衣旁边的杨开泰死死捏住了拳头低垂着头,夜染衣无声叹气,拍了拍自家师兄的手臂以示安慰,开泰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过倔强死脑筋了。
这样想着,他不禁自嘲一声,他曾经不也是么,有什么资格说开泰师兄呢!
待众人欢天喜地的像捧亲娘一样捧着那书册出去了,掌门却留了下来,他上前安慰似的摸摸夜染衣的头,眼神复杂,似是在追忆什么,“小衣,你真是长大了,本来师伯还以为……能替你父母好好的护住你,不让你受委屈,谁知……唉……”
夜染衣抿唇,仰起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掌门师伯说笑了,我也不算受委屈,这件事对大家都好不是么?”
掌门是隅阳派的掌门,不单是他一个人的师伯,有了前生那一遭,夜染衣知道,掌门是不可能完全护住他的,上辈子不是得罪了大半个隅阳没落得好吗?他唯有靠自己才能保住自己和师兄,否则两个没什么依靠的小孩怎么在这千人千面的隅阳长大?
靠掌门吗?可是掌门也有自己待若亲儿的徒弟,平常小事也就罢了,待真到了那危及抉择关头,是选他还是选徒儿,他上辈子已经体验过一回了,所以这次他要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
待日后长大了,师兄也学成了一身的好本领,说不准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他就离开隅阳随自己心意到处瞎溜达一番,遇见了事也好让师兄罩着他,否则再像上辈子一样在这一亩三分地围着一个人打转怪没意思的。
上辈子倒是随波逐流的去过好些地方,奈何身不由己只能干看着,外加心里有事过眼不过心,现在想来倒真是糟蹋了。
不过这些事还是等他长大再说,他现在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呢,长身体要紧,最重要的就是吃好玩好睡好。夜染衣打了个哈欠,看看天色,他午睡的时间到了,和掌门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摇摇晃晃的回去睡觉,徒留掌门在背后吹胡子瞪眼的唉声叹气。
夜染衣在浮曲院守了一年的孝,用他师兄的话来说就是躺出了一身的懒骨头,浑身上下那二两油榨出来一两半都是懒的。本来杨开泰怜惜爱护师弟父丧期间太过悲痛重病,有心让他好好养养,谁知这一养起来就没完了,他又狠不下心严厉训斥,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现在好了,一年孝期满,虽说守孝三年才是常态,但不至于真的不见外人也不学习,天天哭天抹泪披麻戴孝的抄孝经,那还活不活了?况且夜染衣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之前能容忍他一年,也是掌门等大人看在他大病初愈,一阵风就能刮跑的虚弱样子有心让他好好将养身体,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夭折了。
但现在,看夜染衣那红润甚至有些圆润的脸蛋,懒洋洋的神态,掌门等人皱眉不止,想着他也养的差不多了,就把人赶去学堂和那些小弟子们一起上课学习。虚岁都快满十二的小少年了,再这样懒下去怕是人都要废了。
对于这个决定,杨开泰无比赞同,他性子敦和,就是拿这个师弟没办法,现在看有掌门长老们替他管教师弟真是松了口气。
夜染衣却如遭雷击,他还以为能继续在院子里磨洋工似的看看书练练剑睡睡觉,反正很多东西他上辈子都会,但是现在叫他每天大早上的和一群小屁孩一起上课练剑,原谅他真的起不来!
他想撒娇求情,可惜早有预感的杨开泰早早的躲了出去,他找不到人,而掌门虽然是一脸微笑,但态度不容拒绝。掌门觉得自己心里有愧,发了誓要把夜染衣训练成才,绝不肯让他那样懒散的耽误大好光阴。
夜染衣痛苦的瘫倒在躺椅上,天要亡他啊,让一个每天吃吃睡睡几百年的人突然开始苦行僧一般的铁血作息,他真怕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趟又中途猝死。
闻人靖挥退了下人,走进拱门就看见跟死了一样瘫在椅子上的夜师弟,他轻叹一声,师父说小衣正在闹脾气不肯上学,让他来劝劝。之前夜师叔还活着的时候,小衣虽然顽皮但还算听话,学习也还勤勉,有人能管得住他,现下师叔仙去,师父师叔们又不好太过严肃苛责,杨师弟更是管不住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了。
想到此,闻人靖忍不住皱眉,杨师弟说小衣自大病之后就懒洋洋的没有精神气,怕他伤了元气损了寿数这才让他好好修养一年,谁知一年期满人养成了习惯,懒散的不肯好好学习,他实在没办法了。
闻人靖自是知道夜染衣那懒散的样子,之前无数次来探望,他都是困倦无神的待着,话也少的不复从前,他也怕人出了问题,所以也没多说,反而纵着,谁知道这一纵反倒越发不成样子了。
之前长老们逼迫小衣交出夜师叔的剑谱,他心里很矛盾,既欣喜又担忧,但奈何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只能暗自担心,谁知小衣把这事处理的很好,人人都很满意,但他就是有些担心,事情已成定局,他这个首徒也不好多说什么,想着只能日后再多加安慰,顺便多多督促他上进,他相信,就算外人学了那剑法,自己的小师弟也是最优秀的。
闻人靖蹲在椅子前,低下头看夜染衣闹脾气撇着的嘴,精致的小脸蛋透着浓浓的郁闷,任谁一看都知道他很不高兴。
闻人靖伸手戳了戳夜染衣的脸,被他不耐烦的打掉,又戳了戳,夜染衣烦躁的转身,用小毯子把自己的脑袋捂得严严实实,闷声闷气的声音自小毯子里传出,“开泰师兄你走吧,不要再劝我讨好我了,反正我不去,死都不去!”
闻人靖一愣,没想到夜染衣会把他认错,以往他也和小衣这般闹过,这精致的小孩每次都忍不住的哈哈笑着扑到自己怀里,然后诉说自己的委屈,他再好声好气的劝慰,没想到私底下木讷的杨师弟也会跟他这般玩闹吗?
心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与酸意,但闻人靖没多想,只是又戳了戳对方的手,含笑道:“连大师兄都认不出来了?”
夜染衣一惊,蹭的站起身,见闻人靖离自己那么近,温雅俊秀的少年郎含笑看着自己,他不自然的退后两步,尬笑道:“大师兄怎么来了?是不是掌门师伯又说我坏话了?”
见夜染衣有些疏离的样子,闻人靖皱眉,他总觉得这一年来小衣师弟和自己生分了很多。
“小衣啊,你……”
闻人靖话没说完被夜染衣满脸古怪的打断,“大师兄,你能别叫我小衣吗?长辈也就算了,同辈人叫起来让我觉得在叫小姑娘一样,我好别扭,还是叫我师弟吧!”
夜染衣挠了挠胳膊,反正他就是觉得对方那么亲密的叫他很不舒服,虽然前生一直是这么叫的也没觉得不对,但这辈子哪哪都不对劲,既然他已经放下的执念,那么就从改称呼做起吧!
闻人靖这下是真的愣住了,看夜染衣满脸的不自在和别扭,两道秀气的比之小姑娘也不遑多让的眉毛似要扭曲的飞出天际。
愣神过后失笑的敲了敲他的脑门,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不过也没说改称呼,只是调侃了一句,“就你这小豆芽似的,跟女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好了不说这些,能告诉师兄为什么不想去学堂吗?”
夜染衣叹气,小大人一样的坐到了石桌的对面,给闻人靖倒了杯茶,“没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的起不来,大师兄,我能不去吗?反正那些知识我爹以前教过大部分,浮曲院的书房也有大部分的书籍,我自己看行不?练剑就让我师兄教我好了,反正他大几岁,教我的都学过了。”
谁知闻人靖一拍桌子,一反常态的怒斥:“胡言,什么起不来?我看你就是懒散惯了!还自己看?你自己捧着书在躺椅上睡觉吗?没有先生没有老师,你能学到什么?至于练剑,哼,这一年来你拿过几次剑?师叔教你的那些剑法你还记得多少?让杨师弟教你,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教你?再说了,他自己不要学习吗?还是你让他整天围着你打转耽误自己的课业?”
闻人靖站起来甩了甩袖子,本来是想激一激他,没成想自己越说越生气了,看着夜染衣沉默不语没甚出息的样子简直觉得自己有火没出发,他站在亭边望着被风吹皱的池水。
“我知道因为夜师叔的离世你打击太大,干什么都没有心绪,但是你还小,人生还长,不能每天这样无所事事下去,不说我,派里的长辈也不可能看你这样耽误自己,一年了,你也该慢慢调整过来了,之前不催促你是看你身子不好,但你现在身子大安,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还是你想做一辈子的绣花枕头?你让师叔在天之灵怎么安息?”
闻人靖不想再看夜染衣这副不成器没出息的样子,恨恨的摔着杯子出去了,之前活泼可爱的夜小衣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明明一年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好好练功学习,争取早日追上大师兄的步伐和他并肩作战,现在却懒懒散散胸无大志的让人看了火大。
“三天后去学堂报到,你要是不去,以后我就每天来抓你,亲自看着你上课练剑!”
夜染衣坐在石凳上,慢慢的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水,闻人靖的怒火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
“其实,做一辈子的绣花枕头也不无不可……”安安稳稳平平凡凡的过完一生有什么不好,何必去争上游呢,上辈子不就是太过计较太过争着出头,连而立之年都没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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