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想救我

柳花燃看着宴初照对她笑了笑,然后闭上眼。

她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被一声尖叫惊醒:“小师姐——”

人影纷至,挡住洞口的阳光。

经过一场有惊无险的混乱,大多数学生只觉得刺激好玩。

都以为柳花燃骑着鸟王,肯定最先抵达冰湖,却没在冰湖边看见她的身影。

刘先生发现宴初照也失踪时,对岸山崖响起惊雷般爆炸声,众人才意识到出事了。

循声匆匆赶到,只见雪电鸟的羽毛漫天纷飞,柳花燃抱着浑身是血的人,呆坐在乱石间,面无表情。

“快交给我。”木先生伸出手,接过她怀里的人。

梅阡惶急地冲上前,却松了口气,取出披风为她系上:“小师姐吓死我了。”

柳花燃白皙的脸颊上沾着血痕,远看十分骇人,但没有一滴是她的。

她毫发无损,只是衣发略显凌乱,像不小心摔了一跤。

木先生喂给宴初照一颗灵药,松了口气:“还好,性命无碍。”

刘先生摸摸鸟王的脖颈,沉声道:“雪电鸟受刺激失控,今天就到这里,下课罢。劳烦各位管事,送受惊的学生回去休息。”

柳花燃声音沙哑:“它为何会失控?”

“对面鸟群中也有鸟王,大概、也许是听到对方的挑衅叫声。”

柳花燃摇头:“当时它周围没有金翅鸟,我也没听到怪声。”

刘先生皱眉:“灵兽耳域广,能听见人听不到的声音。”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宴初照,“他怎么也在?”

柳花燃:“我拉他过来的。”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不愧是九国公主柳花燃,出事立刻拉人垫背。

两三个管事们围着柳花燃检查询问,生怕她哪里不舒服,要送她回明珠阁,再请个医师来看。

至于明显伤势严重的宴初照,只有木淮在救治。

众人却觉得理所应当,柳花燃身份贵重,她若出了事,这堂课的先生和管事都会被院长问责。

柳花燃扶着梅阡的手臂,缓缓站起身,向洞外走去。

学生之间气氛轻松,没人认为宴初照受伤是大事。

她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不就是撞一下,怎么流这么多血?搞得好像快死了。”

“你忘啦,他跟咱们可不一样。他剑骨折断,护体灵气脆弱,本就是半个废人。”

“这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真是可怜。”

像被尖针刺了一下,柳花燃回过神。空白的大脑开始运转,好似魂魄飘出躯壳,冷静地俯瞰所有人。

木先生满面担忧,但如果他真的关心宴初照,刚才为什么先抓右腕把脉,才喂止血丹药?

孔雁翎的表情有些遗憾,遗憾对头没受伤很正常,但为什么要瞪身后跟班一眼,像在责怪管才他们办事不力。

周扶展开绯色桃花扇,露出半张幸灾乐祸的笑脸,但他为什么向迟泛使眼色,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从前不会留意的细节一一放大,柳花燃此时看谁都可疑。

如果她再谨慎一点,宴初照就不会受伤。

不会为了救她受伤。

“小师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梅阡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

“没事。”柳花燃最后回头,看一眼鲜血淋漓的少年,“走吧。”

……

“如果他的剑骨还在,定会在最后关头激发剑气护体。”木淮沉声道,“不至于重伤至此。”

黄昏的霞光洒进窗格里,照在木淮面无表情的脸上。

院长站在窗边眺望,半山腰白云渺渺,药田葱郁,远处冰湖波光粼粼,垂柳千丝。

学生们陆续离开主岛,往南寝或北寝去,像一群五颜六色的鸟雀飞入晚霞天。

天下不太平,但玄都仙府永远是太平盛世。

院长低头饮茶:“盯着他的玄影卫可以撤了,都撤去后山。派人送些灵药去闻松院。”

木淮:“安排好了。”

院长欣慰地点头,一件事圆满结束,得到确定答案,排除潜在危险,总归值得高兴。

“还有事吗?”

木淮迟疑道:“我不明白,柳花燃为什么要救他?”

“据闻松院外的玄影卫禀报,柳花燃孤身一人去过闻松院两次,你说她想干什么?”

木淮苦笑:“若是别人,我会猜她是宴初照的同伙。但是柳花燃,我实在猜不出。”

院长笑道:“她还没放弃整治宴初照。只是换了手段。”

木淮恍然大悟:“她从前不会用这种手段。”

“从前那些人,也不曾与谢寒檀齐名。”

木淮失笑:“不知谁给她出的主意,真是异想天开,宴初照戒心很重,不会上她的钩。”

见人遇险,就去救人搏好感。后来自己遇险,又把人扔出去抵挡。

典型草包行为,不值得分析。

一想到柳花燃,连院长都觉得宴初照有点可怜:“毕竟是仙府学生,多送些东西给他吧。”

……

灵兽苑位于主岛地势最低处。

谷底百花盛开,巨木参天。

双翅血迹斑斑的雪电鸟飞不上树梢,卧在树荫下闭目歇息。

它听不懂那群人在争论什么,只觉得他们吵闹:

“**你们不去查,来杀一只鸟?有没有搞错?”

“哪里有**?咱们拿着仙府的俸禄,不能乱说话。老刘啊,散修留校做先生本就不易,何必为了一只畜生惹麻烦。”

刘先生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憋得铁青:“我要见院长!”

“院长最近很忙,没时间管一只鸟,别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大管事摆手,“动作快点。”

三四个管事摆开阵势,一齐扔出绳索,套上雪电鸟脖子。

巨鸟悚然睁眼,无力地扇动翅膀,喉中发出沙哑哀鸣。

“住手!”

一声厉喝响起。

红裙少女大步流星,脚下生风:“谁敢杀我的鸟?”

能在仙府如此狂傲无礼的学生,一只手数得过来。

众人浑身一颤,气势先弱三分,不由自主松开绳索。

柳花燃怎么来了?

大管事顿觉头疼:“您应该知道,仙府灵兽乃是公产,不归私人所有。”

柳花燃真不知道,但她毫不心虚:“我买下来不行吗?”

大管事面露难色:“看它这样,怕是活不成了,买回去有什么用?”

“肯定还有办法。”柳花燃看向刘先生,“怎样才能救它?”

“你真愿意救它?”刘先生怔然,“它害你遇险,你不想杀它出气?”

“这又不是它的错!”柳花燃抱起鸟脖子,用驯兽课上学到的动作安抚对方,“它也是受害鸟啊。”

鸟王挣脱锁链,庞大的身躯往她怀里缩。

刘先生盯着柳花燃,好像第一次认识她:“雪电鸟有玄鸟血脉,恢复力强,它现在看起来伤得厉害,其实只要好好休养一月,便可再上青天。”

“你们听到没有?”柳花燃转向众管事,财大气粗地挥手,“它多少钱?”

大管事只能叹气:“按市价,十二万。”

本以为杀了这鸟,也算给柳花燃一个交代。

她拿鸟出了气,就不会再找人的麻烦。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柳花燃变得不好糊弄了。

幸好跟浮寄凉办了分期付款,柳花燃心中滴血,表情骄傲:“梅阡,去拿钱。”

“好嘞小师姐!”

等众人走远,柳花燃轻声问:“刘先生,我的鸟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刘先生好像没听见,烦躁地绕树疾走:“既然你买了它,趁天还没黑,快带它走吧。”

“驯兽课讲过,雪电鸟需要在族群中生活,独活会抑郁。我不会带它回明珠阁。”柳花燃紧紧跟在他身后,“请先生代为照顾。”

刘先生脚步停下,片刻后认命般叹气,从地上捡起一根沾血的羽毛:

“血里的无色闪粉,是夕颜花的花粉。雪电鸟如果不慎吸入,会在一段时间后,产生被天敌追逐的幻觉。”

柳花燃举起羽毛,借灿烂霞光眯眼打量:“哪里在闪?我怎么看不见?”

“要是谁都能看出来,我岂不是白混了?”刘先生得意道,“有时候灵兽比人厉害,能看见修士看不见的东西。我和我的金眼鹰共享视域,可以借它的眼看。”

柳花燃肃然起敬,抱拳:“佩服!”

刘先生哈哈大笑:“夕颜花粉遇琼霜液显蓝色,你要想看见,找瓶琼霜液就行……呃,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所以不能算我告诉你的。”

柳花燃收起沾血的白羽:“先生什么都没说过!”

夕阳落山时,受害鸟胸前多了一块金灿灿的小牌子:

八稳。九国公主私人灵宠,闲人勿动。

鸟王趴在蓬松的鸟窝里,没再对这个名字表示嫌弃。

……

暮色四合,倦鸟归巢。

闻松院里,浮寄凉像往常一样听着墙外松涛,指挥众人赌场布置,点燃华灯。

忽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静谧黄昏。

两个学生抬着一张担架进门,旁边跟着三四人一齐挤进来。

担架上躺着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少年。

浮寄凉凑近一看,失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他的惊讶全无作伪。

这跟说好的伤势不一样。

走在最后的管事跨过门槛,轻掸衣摆:“驯兽课出了点意外。幸好木先生在,及时处理了伤口。刚才送去医师院治疗过,性命无碍,回来好好休养便是。”

抬担架的都是赌场常客,还欠着浮寄凉的灵石。

一人殷勤道:“浮公子,这人往哪边抬?”

浮寄凉站在原地摇扇子,仿佛对舍友的伤势毫不关心:“伤成这样,原来的房间住不成了。”他不耐烦摆手,“先抬去楼上雅间养伤吧。”

管事一直盯着他神色变化,直到此时才笑道: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很遗憾,只能暂且劳烦浮公子照顾他。”

说罢取出一个储物袋,轻轻放在桌上。

“蓝瓷瓶是续骨膏,每天外涂两次,红玉瓶是愈灵丹,三日一颗。还有几株灵草,适合榨汁口服……”

话未说完,浮寄凉轻啧一声,用扇子拨开储物袋:“不是说死不了吗?本公子学业繁忙,分身乏术,总不能一直伺候他吧,还请李管事理解。”

你选的什么闲课,全仙府都知道。学业繁忙四个字哪个跟你沾边。

李管事嘴角微抽,却笑道:“浮公子说得也在理,尽力而为便好。”他起身拱手,“东西已经带到,我得向院长及时复命,今日就不多留了。”

浮寄凉摸出一只玉盒,挤了挤眼睛:“近日新得的好茶,尝尝。”

李管事掂了掂,微笑告辞。

驯兽课的学生们有说有笑的下楼,其中一人邀功道:

“方才医师让他的舍友去接,是咱们自告奋勇把他送回来,省得浮公子去跑一趟。”

“辛苦,喝茶。”浮寄凉闲闲地摇扇,“怎么回事啊?”

事情被添油加醋、七嘴八舌地转述。

“柳花燃刚发现坐骑失控,立刻拉了个垫背的。只能算宴初照倒霉,本来就得罪过她,那时候又正好离她不远。”

在赌场做帮工的散修们也围上前听热闹,忽有人问:

“柳花燃不是有天级法器护身吗。她自己撞上,也不过轻伤吧?宴初照撞上,可就差点没命了。”

“你傻啊,那种紧要关头,无论她有没有雨霖铃防身,无论谁在她身边,都会被她拉去垫背。”

闻松院内唏嘘阵阵,一种认命的颓丧气息四下弥漫:

“也对。柳花燃那种人……她一根头发丝,也比别人的命更贵重。”

“世道就这样。如果你是柳花燃,你还会把别人的命当命吗?”

“砰!”浮寄凉重重放下茶盏,冷声道,“晦气,今夜赌场不开门,大家明日再来吧。”

繁华散去,华灯熄灭。

浮寄凉静静坐在黑暗中,感知周遭变化。

待确定闲人走远,阵法无误,他飞身闯进二楼。

本该昏迷不醒的人,已经披衣下床。

宴初照唇无血色,似大病过一场,但行动自如,眸光湛然。

浮寄凉松了口气,激动道:“松林里的人都撤了。今日虽有波折,却阴差阳错地利用柳花燃,做了场天衣无缝的好戏!”

“嗯。”宴初照望向窗外弯月,不为所动。

冰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更显他肤色苍白。

但他腰背笔挺,像一柄被打磨至极其轻薄、以至于极其锋利的剑。

“大师兄,你没事吧?”

“她没有。”宴初照声音沙哑。

浮寄凉怔然:“谁没有?”

“她本想救我。”

不是拉他垫背,是挡在他身前。

浮寄凉眨眨眼:“柳花燃想救你……你确定?”

宴初照沉默无言。

“等等,让我捋捋,她为了钓你,如此拼命。现在你受了‘重伤’,你让她去做什么,她定会答应。”浮寄凉眼神一亮,喜上眉梢,“所以咱们已经改变计划,准备狠狠利用她了对吧?”

宴初照皱眉:“不。”

“啊?”浮寄凉顿觉茫然,欲言又止:“那我们……”

宴初照揉揉眉心,在师弟期盼的目光中吐出两个字:“忍她。”

“忍得了吗?”浮寄凉跳起来,“这次若不是她,你根本不用伤成这样。”

“留仙门和云洲九国,岂非都在忍她?”宴初照不知在安慰对方,还是自我安慰,“她总会知难而退。”

他不想再提那个名字:“准备东西,我今晚去后山。”

浮寄凉的注意力瞬间被引开:“今晚?你这个状态,今晚绝对不行!”

“我现在没有痛觉,你知道的。”宴初照平静道,“孔雁翎要偷试卷,今晚带人上山探路。后山人多事杂,时机难得。”

浮寄凉明白,今夜适合浑水摸鱼。

就算出了什么意外,玄影卫翻遍仙府,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一个重伤员身上。

他看着宴初苍白的脸色,心情复杂: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练这功法,到底是福还是祸。”

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擅长忍痛疗伤的人,就总在受伤忍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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