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进去。”柳花燃双臂抱胸，退后两步。
“相同题目不会出两次。这关不可能还是幻境。”
“我不信。”柳花燃神情警惕，脸上写着“这人太坏了还想看我笑话”。
宴初照竟感到一丝欣慰。
不信也好，终于长点记性，知道不能轻易相信别人了。
柳花燃从他身后探出头，稍感遗憾：与之前的刀山火海千难万险相比，最后一关实在平平无奇。
顶层空旷至极，只有一面木制书架靠墙放置，架上仅存二十卷玉简、一只金沙漏、一只巴掌大的铁锤。
柳花燃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卷，玉简闪闪发光，其上金字清晰整齐，她心头一喜：“是文试试卷，有答案的。”
虽然作为纨绔不用好好读书，也没人在乎她考试成绩，但大考之前看到答案的快乐，谁不想拥有！
宴初照摇头，抽出另一卷递给她。
柳花燃笑容顿消，飞速翻阅其他玉简：“怎么都是带答案的试卷？二十份不一样？”
沙漏忽而翻转，金色沙粒无声流逝，旁边一行墨字缓缓浮现：“去伪存真。”
“这关还计时？”
宴初照：“二十份答案中，只有一份是真的，想要通关，得在沙漏流尽之前，毁掉十九份赝品。”
思路清晰。柳花燃不慌了：“你辨得真假吧？你来说我来砸。”
宴初照点头：“这卷没有出题人签名，砸。”
“啪！”柳花燃毫不犹豫抄起铁锤，砸向玉简。
“没有仙府印，砸。”
“题目矛盾，砸。”
“答案有错，砸。”
“题目答案对不上。”
“答案对，解题思路不对。”
玉简碎裂声回荡在空旷的顶楼。柳花燃埋头一通狂砸，没有多问一句。
渐渐宴初照不再跟她解释，只管把赝品抛给她。
柳花燃累得手腕酸疼，爬在地上继续砸。
“这是最后一个了吧？”
“嗯。”
“啪！”铁锤落下，玉简应声碎裂。
仅剩的正确答案被宴初照放进柳花燃手中。
她看了眼沙漏，时间还剩一半。
柳花燃一时恍惚：“好简单的一关。这算什么？”它不该叫“无畏”，应该叫无语。
“算……”宴初照想了想，“傻人有傻福？”
幻阵之后是心理战。
正常闯关者千辛万苦拿到答案，谁愿意轻易毁去？
万一毁去真答案，前七层的艰险岂不是白白浪费。
上路之初孤勇无畏，距离胜利越近时，反而越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于是动手之前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查验，即使理智上确信无误，感情上也不敢决断。
如果队友之间意见不合，爆发争执，时间必然不够。
“怎么会是傻福。”柳花燃认真道，“我觉得你聪明又厉害，以后别这样说自己。”
“……谢谢。”
“别客气，朋友之间就要互相肯定。”
下一瞬她骤然失声。
地板嗡然震动，好像整座八宝塔在为她鼓掌。
只听四面八方回音重重，汇聚一处：“恭喜试炼者通关——”
四面墙壁窗户全部打开，屋顶竟也开出一扇天窗。清凉的夜风涌入，银白月光从天窗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光束，落在柳花燃身上。
“砰！”满地玉简碎片飞出天窗，在夜幕下轰然炸烈，化为闪亮的烟花。
烟花雨纷纷洒落，照得她眼眸异常明亮。
宴初照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她伸手去接着烟花碎屑。
他忽然不想说话，但他该说话了：
“今夜你从没见过我。知道吗？”
柳花燃回神，见他要走，伸手想拉他衣角：“你不带我一起？他们抓我怎么办？”
宴初照扶额：“跟我一起才会被抓。”
柳花燃一怔：“对哦！”
这一路太紧张刺激，他们一起逃命闯关，一起过刀山下火海。
以至于她彻底忘了，她是光明正大参加试炼的学生，这人是悄悄潜进仙府保护她的“黑户”。
柳花燃颇为不舍：“我以后遇到危险，你还会出现吗？”
宴初照：“不会。”
“啊？”
“你只能自救，别人都是靠不住的。”
柳花燃还是笑：“怎么可能，你就特别靠得住！”
她刚说完，忽感到一阵冷风扑面。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她确定他心情不好。
阴影当头笼罩，柳花燃被寒气逼得踉跄后退，直到紧贴墙壁。
那人下颌线条紧绷，唇角紧紧抿着。
柳花燃张口想说些什么，只听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冰冷漠然，充满恶意：
“我靠得住是不是？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倘若今日你我只能活一个，我会毫不犹豫把你扔出去。你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柳花燃垂下脑袋，声音低弱如病猫，“对不起。”
宴初照深深吸气，退开两步。
他转身想走，却见她双肩微微颤抖，好像在忍耐什么。
不会又要哭了吧？这也要哭，有什么可哭！
东君已经将她养成这副样子，也不完全是她的错，我为何要这样吓唬她。
怎么办，要道歉吗？
追兵在后，危险未除，哪有时间道歉。这样想着，一只手已经伸出去。
“可你今晚确实救了我，而且……”柳花燃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抬头噗嗤一笑，“我们通关了呀！”
那只修长的手僵在半空。
柳花燃一把握住：“你记得悄悄来明珠阁，我煮鱼火锅请你吃，特别好吃——”
“啪！”她的手被甩开。
柳花燃扑向窗边：“哎，你没带飞行法器，就这样跳塔，摔着怎么办？”
“摔死算了。”
这塔真高，六层以下夜雾茫茫，人影坠入雾中，顷刻消失不见。
柳花燃双手一撑，坐上窗框。
烟花已经散了，夜空月亮弯弯，像一艘孤独的银色小船。
她稍感失落：“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忘了跟他说明珠阁里有疗伤灵药。”
至于对方说的“狠话”，她半点不放在心上。
暗卫小哥只是在她师父手下打一份工，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候，先选自己活命很正常。
她半夜闯塔，连累对方半夜加班，还不许人发发牢骚吗。
“可惜没看见他的脸，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子，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师父，谢谢你。”
谢谢你安排这么好的人来保护我。”
……
等众人赶来顶楼，只见月光如水，满地银白。
红衣少女坐在窗框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低声自言自语。
夜风吹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
柳花燃皮肤白嫩，在月光下好像闪着一层银辉，嘴唇嫣红，比身上的红衣还秾艳。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浓密卷翘的睫毛在风中颤动。
孔雁翎也得承认柳花燃安静的时候好看，混世魔王变天宫仙女。
玄影卫统领打破沉默：“只你一个？”
柳花燃回神，双手一撑，从窗框上跳下来：“对！”
“小师姐，你没事！”梅阡带着一群人冲上前，给她加披风、倒热酒。
“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拿到答案的人。”柳花燃舒服地享受起来，方才的黯然神色仿佛只是众人错觉。
孔雁翎掐了掐自己胳膊。我怎么会觉得柳花燃好看呢？我疯了吗？
玄一沉声道：“一路闯关的人，怎会只有你？”
“那你还能找到别人吗。”
“你独自闯关，能有这么快？你是怎么过关的？”
此人目光之锐利，比刘先生金眼鹰的眼睛还厉害，柳花燃对上便感到心虚：“我……”
她还没想好如何糊弄，梅阡已经嚷起来：“小师姐凭自己的本事拿到试卷，你们竟然暗示她作弊。说话要讲证据，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孔雁翎心中一凛：好熟悉的感觉。
这不就是柳花燃每次小考用水镜作弊，被她拆穿之后，梅阡倒打一耙的典型反应吗？
“统领大人，我申请搜山，我会助各位一臂之力。”孔雁翎冷声道，“柳花燃肯定找了帮手，该被取消资格。”
玄一正要点头，忽然被人按住。
只见耳力过人的玄三表情扭曲，努力向他使眼色，他便知事情不简单。
他们避开人群低声商量。
“你听见她刚才自言自语说了什么？”
玄三：“前面没听见，最后五个字是‘谢谢你，师父’。”
“师父？”玄一瞳孔放大，顷刻面无血色。
不会吧。难道东君亲自下场帮柳花燃作弊？
天人境自可神魂出窍，日游万里。莫非刚才一闪而过的淡淡影子，就是东君一缕神魂凝成的一具化身？
他们居然敢追东君，对东君喊休走，今夜未免太过……恐怖。
只有恐怖可以形容。
但这能是他们的错吗？
玄三表情沉重：“确实是‘师父’。我听得清清楚楚。”
玄一喃喃：“这哪是徒弟，就算是亲生女儿也不带这么玩的。”
玄三看柳花燃的眼神已经变了：“我在仙府当值二十年，见过的受宠纨绔数不胜数，她这种确实……第一次见。”
东君贵为九国国师，说他一人影响人界命运，肩负万千生灵的生死祸福亦不为过。
谁会相信他在百忙之中，既不料理九国国事，也不修炼神通参悟天机，竟为了哄徒弟开心，放出一缕神魂，跑来干预一场小小试炼。
写进野史都没人愿意相信！
另一边，柳花燃还在跟孔雁翎吵架，她强撑气势，只有眼神透出心虚：“师父又没帮我作弊。你这是侮辱我的人格！”
但师父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带她通关了，严格来说，确实算师父帮她作弊。
在玄一眼中，她的表情属于不打自招。
“今夜到此为止。”威严的统领轻咳一声，“我会如实禀告院长。大家回去准备文试吧。”
说罢竟带着玄影卫离场。
孔雁翎气得大喝：“我不服，公道何在？公平何在？”
管才眉头一皱，在她耳边轻语两句：“或许是……”
孔雁翎瞪大眼睛。
如果是东君亲自下场，她还抓什么作弊，退学算了。
她扪心自问，就算姑母再宠爱她，她也万万不敢冲进勤政殿，向奏章堆积如山的姑母卖惨，请求对方亲自出手，帮她在学校里一次试炼抢风头。
即使她借来十个狗胆，真就这么干了，恐怕青帝只会微微一笑，将她一掌拍出三千里，拍进碧光海洗洗脑子。
当然退学是不可能真退学的，孔雁翎平复呼吸：
“这次算你厉害。别忘了文试之后，咱俩还有一场公平对战。”
柳花燃手腕一动，将玉简轻轻抛起又稳稳接住：“好啊，我等着。”
梅阡带头欢呼：“小师姐威武！”
冯鹤拱手：“恭喜柳师姐、贺喜柳师姐。自今夜起，柳师姐就是名副其实的玄都仙府第一霸主。”
“啪嗒。”玉简落地。
柳花燃灿烂的微笑僵在嘴边。
她差点忘了，赢家还要负责当校霸。
现在喊孔雁翎回来，来得及吗？
文试之前就打，把她从校霸位置上打下去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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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靠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