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意外之喜

光焰蹿起,花笺化为飞灰,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梅阡:

“这、这也行?”

柳花燃啃完灵桃吃葡萄:“要是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原来小师姐真想退婚,不是赌气。”梅阡怔怔道,“可是谢少斋主那么好……”

“你又没见过他,怎知道他就好?”

梅阡茫然:“别人都这么说啊。”

“别人都说我坏,那你也觉得我坏喽?”

梅阡怒拍桌:“谁敢说小师姐坏!”她抓抓头发,“可是您贵为九国公主,吃穿用度都是天下第一等,选道侣当然也只选最好的。不选谢少斋主,还能选谁呢?”

所有人都说谢寒檀就是最好的,难怪原身一头栽进去。

柳花燃摇头:“难道我非要选一个?选错不如不选。”

朱冰姿都说她不用嫁。

外来闲客散尽,明珠峰仍旧不得清净。

柳花燃趴在二楼窗边。从这里望去,千丛牡丹盛放,风过如海浪翻涌。

一群貌美的少男少女在花海间穿梭,拿着水壶、花剪做出照料花木的样子,轻纱飘飞,姿态轻盈。

他们笑着嚷着,无忧无虑的样子,仿佛明珠峰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

养这么多闲人,得花多少冤枉钱?

柳花燃关上窗户,不愿再看:

“等生辰宴办完,咱们就回仙府,还是那边自在。”

梅阡不明白,她认为仙府的明珠阁处处不如明珠峰豪奢,却依然不假思索地点头:“我都听小师姐的。”

忽听楼下一阵大呼小叫,仿佛整片花海沸腾起来:

“九国公主,长老会来人啦!”

“诶呀,这位长老从前没见过,第一次来吧?”

“长老的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是给我们柳师姐带的礼物吧?”

柳花燃一阵头大,示意梅阡赶紧下楼稳住局面:“赶紧把人接上来。”

不多时,梅阡带上来一位青年面容的陌生修士。

这人身穿乌灰长衫、头戴深青方巾、面容周正。这副儒生打扮,在留仙门很是少见。

他温吞地跟在梅阡身后上楼,目不斜视。

柳花燃正要请他坐下,他却立刻捧出玉盒里的卷轴,好像迫不及待道:

“这是东君给师妹的生辰贺礼。长老会派我来叮嘱师妹,这张手谕有东君宝印加持,事关重大,落笔之前,一定要想清楚。”

这是意外之喜,柳花燃心中一动。

东君不像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昨天一口回绝,为何今天又送来?

一张空白手谕,等于一张空头支票。

更重要的是,东君座下三位徒弟,得到三件相生相克的天级法器。她的雨霖铃有东君宝印加持,便能克制曲泠的醉花阴。

最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柳花燃却只是静静看着。

看完卷轴又看来人,看得那人面色尴尬,急道:“柳师妹,还不接下?”

“这位长老,风火二位长老随侍师尊身旁,这种事该他们来办吧。”

“这个……两位长老贵人事忙,是长老会安排本长老来的。”

长老会?回留仙门的路上,柳花燃听曲泠提起过。

她坐下吃葡萄:“不知这位长老尊姓大名,住哪个峰头啊?”

乌衣青年轻咳一声,挺直腰背:“本长老姓邬名章台,文章的章,楼台的台,出身藏经洞。突破观星境之后,便自立门户,现居真琼峰。”

他答得很体面,却听柳花燃好奇追问:

“留仙门大小山峰百余座,有名的只有二十八座,真琼峰是哪个?”

邬章台一噎,很快调整好脸色:“真琼峰是本长老开辟的洞府,位于藏经洞旁,山灵水秀人迹罕至,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师兄你在长老会混得挺差吧?”

“咳咳咳。”邬章台脸色瞬间涨红,“我何时招惹过你,你、你怎能出口伤人!”

“别激动,坐下吃点葡萄。”柳花燃把果盘推过去,“要么就是你得罪人了,才被派这种倒霉差事,来我明珠峰跑腿。”

邬章台惊疑地瞪着她,脸上写着“原来你也知道这是倒霉差事”。

柳花燃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恐怖如斯”,他这次上明珠峰的心情,本就比上坟还沉重。

风火两位长老今早拿到东君手谕,两人赌气半晌,谁也不愿来看柳花燃得意的脸色。

可是东君手谕何其尊贵,自然不能随便派一位弟子去送,只好把差事推到长老会。

长老们又各找借口,都不肯走一趟“乌烟瘴气”的明珠峰,最后推到他头上。

他第一次见柳花燃,心里颇为忐忑。即使做过一万种预设,现在的情况也不在预设内,只能强撑场面,板起脸孔:

“灵果就不吃了,本长老还有要事在身……”

柳花燃就像没听见,随意地抽走他手里卷轴,给他倒一杯云露茶:“不知邬师兄主修什么?”

“咳,这与师妹有何干系!”

“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师兄气质如此儒雅,想来博览群书,是符修还是丹师啊?”

“儒、儒雅?”邬章台怔了怔。

竟然是儒雅不是酸腐,他一把接过茶盏:“本长老主修算筹,上知天文历法、星轨周期,下阅藏书千卷,岂是普通符修可比的?”

说罢愤愤然举杯痛饮。

“我知道。”柳花燃点头,“在留仙门搞学术研究和占卜,就像在玄都仙府教灵兽课一样没前途。”

“噗!”

一口茶水喷出来,茶沫沾上柳花燃白皙的脸颊。

邬章台悚然,不好,这祖宗定要闹事了。她先动手,我还手吗?虽然是她出言不逊在先,但是她有东君偏袒……走为上策,可这是明珠峰,我跑得脱吗?

正想起身,却见柳花燃淡定地摸出绣帕,擦了擦脸颊,补充道:

“而且没钱。”

邬章台松了口气,又觉哭笑不得:“虽然是事实,但师妹你不能这样直接说出来……”

“师兄能不能跟我讲讲长老会的事。听说门中大事由你们投票表决。”柳花燃又给倒他一杯茶,丝毫没有计较被他喷茶的事。

邬章台顿觉有愧,仿佛刚才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便没再推脱:

“东君贵为掌门,他提出的事直接执行,根本轮不到我们投票。只有大长老们提出的事,才由长老会投票。十大长老,每人手里有十票,其他长老一人只一票。”

“规矩是谁定的?十大长老又怎么选?”

邬章台心想这跟你平时的吃喝玩乐有什么关系,糊弄道:“长老会按《会法典》行事,此典由开山祖师订立。等师妹突破观星境,便晋为长老了,届时若有兴趣,自可去藏经洞借阅。”

“师兄投过几次票?”柳花燃问,“都投过些什么事?”

“四五次吧。无非就是哪个长老想迁峰、哪个想涨年俸。”他忽然想起什么,以为自己猜到柳花燃的心思,“哦,你去玄都仙府的事情,是你大师姐提出来的,只有你二师兄投了反对票,其他长老们都双手赞成,我也只是随波逐流,你要是拿这事跟我计较……”

邬章台觑着柳花燃的脸色。

后者不以为意:“不说这个。师兄刚当上长老不久,《会法典》的条例都记熟了吗?”

见她态度随和,邬章台渐渐放松下来:“开什么玩笑,那本书拿出来放地上,比你这张桌子都高,里面的字比蚊蝇还小。没人真去看。反正我师父说了,像我们这种没实权的小长老,上面让举手就举手,让投票就投票,跟着混呗。要是看十大长老吵起来,我就弃权。你二师兄和大师姐都是‘大长老’,你还是问他们更清楚些。”

柳花燃摇了摇手,示意梅阡离开。

屋里只剩两人,邬章台见状恢复警觉。

只听柳花燃道:“可否借来《会法典》一观?”

“不行!此书是开山祖师亲笔所写,绝不能离开藏经洞!”

柳花燃被拒绝也不气馁:“师兄说累了吧,多喝茶。”

明珠峰的茶水灵气充足,确实好喝。

邬章台举杯:“多谢。”

“你们真琼峰,是真的穷啊。”

“噗!”邬章台一口茶喷出来,咳得脸色涨红,“你、你你怎么又出口伤人!”

柳花燃抖抖帕子擦脸:“师兄不会画符炼丹炼器,赚不到灵石。又不是武修,接不下门派任务,赚不到门派贡献,只靠那点基本年俸够干什么?我峰中侍女身上的法袍,料子都比师兄这件好。”

“虽然是事实,但你不能直接说出来!”邬章台泪意上涌,“钱财、钱财乃身外之物!”

水晶盘里的葡萄已经吃完了,柳花燃摸出一个储物袋放在上面:“幸好‘书中自有黄金屋’。师兄出身藏经洞,帮我搞来《会法典》,让我看一夜。十万灵石,怎么样。”

邬章台拍桌大怒:“放肆!本长老百载清修苦读,岂能受人贿赂!你当我是什么人!”

柳花燃又扔出一个储物袋:“师兄自立门户不久,收弟子养道童没有?在藏经洞攒下的积蓄够花吗?我再加十万。”

“柳师妹啊,据说那法典里有八千条大小条例,你看一夜,那就跟没看过一样。再说,你看那个能有什么用?你连长老都不是。”

“三十万。”

“不是师兄不想帮你,只是不合规矩。”

水晶盘里堆满储物袋,金光闪烁。

邬章台阵阵眩晕。

三十万,能给峰中道童换上不打补丁的法袍;能请阵师修补漏成筛子的阵法;能给小徒弟买几张防身的符箓,只要用得省一点,还能支持大弟子明年参加试炼……不能想了!

“四十万。”

“师妹,算我求求你,别再加钱,不,别再为难师兄、迫害师兄了!我读圣贤书,是有原则的人。”

“五十万。不行的话……”柳花燃向后仰,慢慢靠在椅背上:“我好心请邬长老喝茶,你吐了我两次。啧,连东君手谕都沾上你的茶水了,这要是给别人知道,会不会说你对东君不敬?”

“你、你故意的!”邬章台看看柳花燃手里卷轴,又看看水晶盘里的储物袋,咬牙道,“先说好,我只能偷出、咳,借出来一夜。就一夜!”

柳花燃拍拍他肩膀:“这就对了,今夜我等师兄消息。”

“今夜就要?!”

“时不我待。”柳花燃把沉甸甸水晶盘塞进他怀里,“就今夜。”

等梅阡再上楼,只见柳花燃缓缓打开卷轴。

“恭喜小师姐!”

“南暝之印。”柳花燃指尖擦过银辉闪烁的印痕,忽道:“你觉得师尊为什么会给我这个?”

“那当然是因为东君最宠爱您!”

“是吗?”

梅阡一怔:“小师姐怎么了?”

柳花燃合起卷轴,闭上眼。

穷奢极欲的明珠峰,即将举行的生辰宴、要手谕就有了手谕。

除了她提出退婚被拒绝外,还有什么地方不如意?

如果怀疑东君对她的“宠爱”,她将怀疑这个世界的一切。

为了继续过好日子、做玛丽苏女主,她能找出一万条师尊是“为她好”的证据来说服自己。

可她只要一闭眼,巨大的法相、日月宫里的星河,以及东君的身影就浮现眼前。

直面东君时,无法对他的容貌作出评价,好像大脑无法处理过于复杂的信息。

其实东君五官偏艳丽,气质却清冷凛然,与宴初照颇有几分类似。

只看长相,应该是最符合她审美的那一类。

她看宴初照,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看东君却心生恐惧,浑身发冷。

不知道仙府天气怎么样,宴初照在干什么?

在仙府时,她和朱冰姿说起过退婚之事。朱冰姿认为此事可行。

东君却不同意她退婚,其中一定有连大弟子也不知道的原因。

如果师尊看到她退婚的决心,会是什么反应?

柳花燃想看看东君的底线在哪里,这份宠爱有多少分量。

“万一谢寒檀收到信却认怂,我这边也得找到办法。”柳花燃道,“梅阡,我离开仙府前一晚,从孔雁翎手里坑来的书蠹在哪?”

墨玉书蠹,青洲墨山特产,孔雁翎的考试作弊之宝。

梅阡一听这事就来劲:“小师姐放心,我每天都喂,它吃得胖胖的!”

“先饿一顿。它今晚有活干了。”

“没问题!那小师姐现在想玩什么?”

“修炼去。”

……

柳花燃拿到空白手谕一事,很快从长老会传遍留仙门。

不同于长老们捶胸顿足,普通弟子看热闹的居多:

“不愧是九国公主,才刚回来两天啊,就搞出这么大事。”

“你们猜她要手谕干嘛?”

“肯定是为了对付她大师姐。如果朱长老回门派,她就再写一张手谕,把人支出去。”

全留仙门都知道,这两人是对头,已经到一山不容二虎的程度。

朱冰姿想方设法,才把柳花燃送去玄都仙府,让她不能在留仙门横行。

这次柳花燃风光回归,朱冰姿却奉东君旨意在外办差,应是东君偏宠小弟子,想让柳花燃过个圆满生辰,甚至连手谕都给出去,以防朱冰姿回来找柳花燃麻烦。

只有一人不会这样想。

曲泠望着澹澹碧波,轻笑道:“师妹这次,倒是阴差阳错地走了一步好棋。”

他的居所在湖心一片长满翠竹的岛屿。

风吹湖水,碧波荡漾。

翠竹掩映中,小院简朴而风雅,不像修士仙居,连一位看家守门,照顾起居的道童也不见。

如果从湖心岛上空御剑飞过,便能闻到阵阵丹药香气。有时隔着云烟,能望见丹药开炉时的火光。

曲泠在留仙门,比他到玄都仙府更受欢迎。

他对小弟子出手大方,脾气温和。对长老们甚是礼貌,有时别人摸不准东君的心意,还要来请教他。

但很少有人来登门拜访他,因为大家都知道,曲丹师喜欢清净。

前院药田有木傀儡打理,各种灵植争奇斗艳。

过了竹林有一座小楼,竹楼上挂着一块木匾,刻着“归家苑”三字,已老旧模糊。

若是一直向里去,走过复杂的空间阵法,便可见帷幔重叠,烟气缭绕,香风熏然,美人穿梭不绝。

此间主人斜倚床头,一手拥着美人,一手托着一杆白玉烟枪,吞云吐雾。

那两位美人声声娇笑,一人道:“峰主明知道,妾身不懂这些。”

曲泠姿态放松,竟然耐心解释:“师妹身为师尊最宠爱的弟子,却在每年生辰宴上,讨好雪月剑斋的人,让九国来使暗地里看笑话。师尊暗示过她,她也听不明白。师尊何等身份,怎么能在意这种小事,只好随她去了。

今天她召集众人开宴,打了剑斋来使的脸。她长这么大,终于做了一件让师尊满意的事。师尊也乐意给她点奖励。”

另一位美人笑道:“原来如此啊。这留仙门上下,只有您最懂东君心意。”

曲泠冷声道:“你们才出去过几次,怎么知道留仙门如何?难道你们又想出去看看?”

两人忙不迭否认:“不,峰主,妾身绝无此意!”

“好了。”曲泠忽觉意兴索然,拍了拍手,“将今夜的丹药拿上来。”

两人脸色已白,不知该不该说话,只小心打量着曲泠神色。

不多时,一位双髻少女捧来玉托盘。她一直低着头,努力加快脚步,却差点跌跤。

曲泠看她一眼,懒洋洋道:“是小婵啊。”

两位美人都露出不屑之色,一人道:“来了这么久,还是一身俗气,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下去吧。”

另一人建议道:“以后让她以后别再出房间了。”

曲泠全不在乎,他的归家苑豢养着三百炉鼎,各个绝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两位美人捧起丹药,迫不及待吞下。

“做得好。”曲泠笑起来,伸手放下帐幔。

明天继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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