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北京，酷热难耐，头顶的烈日炙烤着每一寸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
杨殊才刚拐到地铁站的上行电梯口，一股热浪就瞬间喷涌在她脸上。她叹了口气，撑开遮阳伞，拎着电脑包，朝客户公司所在的园区走去。
而两个多月前，她才刚刚收到Schedule的面试邀请。
Schedule作为业内颇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工作室，门槛高是业内公认的，给的多也是业内公认的。临近毕业，杨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把自己的作品整理了一份发过去，时隔半个月，她意外接到面试电话，而那时她已经在考虑收拾行李回老家考教资了。
当天坐在会议室外的候选人有二十多个，至于最终录取名额，两个。
从下午两点到四点半，杨殊看着身旁的人进去又离开，最后只剩下自己。
“杨殊你好，我是负责这次招聘的hr，叫我Kathy就好，这两位分别是我们设计一组的组长乔侃和二组组长Eric。”
眼前面三位面试官，两男一女，穿着正式，仪表堂堂。
除了左边那个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玩手机的男人。
整场面试下来，只有Eric在提问题，Kathy做一些记录和补充，而乔侃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搞艺术的大多有股子恃才傲物的劲儿，杨殊心下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但直觉又告诉她对方肯定不是什么草包。
然而事实上，乔侃压根儿就不想来，能坐在这儿几个小时已是给足了Kathy的面子，倒不是对面试有什么意见，纯粹是不想和另一个人同处一室。
“我没问题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Kathy惯例收尾提问。
“我没有了。”Eric看到简历的那一刻心里就有答案了，但出于流程规范还是问了些常规问题来凑时长。
“我也没。”
杨殊听语气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没戏了，不过无所谓，能有这样的机会来面试已经够本儿了。
“我开门见山，杨殊我很看好，虽然从学历上来看不算亮眼，但是我看了她过往实习经历，工作内容扎实，时间也很长，参加的比赛也很有含金量，还拿了不错的名次，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面试结束后，Eric不出所料已经选择了海归名校毕业生，但他看中的是对方背后的资源与人脉，而并非可见一斑的业务能力。Kathy想为杨殊再争取一下，那么尚有谈判空间的人选也只有乔侃。
“那你是想让我走后门？她是你亲戚？”乔侃有些疑惑，和Kathy共事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因为一个面试者来找他。
“我和她没关系，我为了自己的绩效可不可以啊，当初你们怎么说的，说学这个的留学生大多家里条件都不差，不在乎这三瓜俩枣的工资，还能给公司拉客户，结果呢，一个个受不了朝九晚五、应酬客户、熬夜加班，人家直接扔下一句不差钱就回家了，不是所有的富二代都像你这样好吧，有多少人眼高于顶，又有多少人半途而废。”Kathy憋在心里的怨言一口气吐了个干净，“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是做人力的，是专业的。”
“好好好，我答应行了吧。”
“那我去下offer了，人来了你带啊。”
“为什么是我啊？我不带，没时间。”乔侃不当老好人也不主动揽麻烦。
“你不带那跟拒了她有什么区别？”如果乔侃不带，那公司里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代教了。
“行行行。”乔侃生怕Kathy再翻旧账来噎他，赶忙先应下来。
......
【客户那边的档期调不开，我这边机场也没通知什么时候飞，你先去应付一下吧，我打好招呼了。】
乔侃留下一句简单的交代，就“放心”地让杨殊独自去见客户了。
北京的地铁是方便中的不方便，尽管不能把你点对点送到目的地，但跟时常堵车的地面路况相比，这是不迟到的唯一选择。杨殊走在狭窄的人行道上，身旁车辆呼啸而过，掀起的泥沙尘土荡在她脸上，额头和鬓角的碎发黏上了细密的汗水，贴在她不知是被热得还是被晒得通红的脸颊上。
【抱歉，我们这边临时有点事，可能要晚点赶过去，如果您这边后面还有其他安排的话我们可以改日再约。】
手机屏幕上弹出客户的微信，言辞间细心周到，但内容却看得人心底窜上一股无名火。
杨殊已经走进了园区，十米不到就是他们公司的大门，她扭头看到玻璃窗上狼狈的自己，比起被临时放鸽子的生气，她更多的是委屈。
【没事的，我可以在这边等您。】
周铭恺刷开孟林西的房门，屋内光线昏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已经是下午三点。
“快起床吧，咱们已经迟到了，让别人等太久不好。”
周铭恺给孟林西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他只得先给杨殊发微信道歉，然后再拽起睡得形象全无的孟林西，眼看刚刚坐起身的人马上又要顺势倒下，他赶紧上前一把托住。
“快点啊，客厅等你。”
“...嗯...好...”枕头下传来闷闷的男声。
众星娱乐的会议室墙壁上挂着旗下艺人的照片，一眼看去都是美女帅哥，特别是C位的男生，好看到精致。
“抱歉抱歉，让您久等了。”
沉寂的会议室被推门的动静打破，周铭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不会。”杨殊微微扯了扯嘴角表示理解，余光顺便扫到一角的挂钟。
三点半的约，四点一刻来赴。
孟林西还没有完全醒透，他扣了顶帽子，戴着墨镜和口罩把自己熬夜憔悴的脸挡了个严实，十分乖巧地垂着头站在周铭恺身后。
“我来介绍一下，孟林西，也是房子的业主，杨殊，Schedule的设计师。”
“你好。”口罩下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你好。”
杨殊注意到对方伸出的右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孟林西作为艺人身份特殊，乔侃和杨殊交代项目细节的时候尤其叮嘱了**保密的方面，但他并没有告诉她客户的真实姓名，害她一直以为跟他们对接工作的周铭恺就是明星客户。可没想到对方自报家门说自己只是个经纪人，杨殊当时心里还颇为惋惜，毕竟周铭恺长得也不差，穿搭还很时髦，每次见面她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香水味。
“乔老师的飞机延误了，要今晚才能到北京，知道您这边时间比较紧，所以我先过来跟您对一下进度，有什么想法我之后会传达的。”
“嗯，他跟我说过了，你们先聊，我出去回几个工作电话。”周铭恺说完带上门离开，剩下杨殊和孟林西的墨镜面面相觑。
周铭恺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杨殊在跟他相处的过程中非常顺利，好不容易搭建好的心理建设被孟林西突然打破，她显得有些无措。反倒是孟林西举止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摘了墨镜和口罩。
“坐啊，我又不会吃人。”
孟林西半开玩笑缓解杨殊的紧张。他抬眸看向她的瞬间，一张俊美立体的脸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视线中。
棱角分明的轮廓配了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很像人畜无害的小狗。
杨殊盯着这张脸晃了神，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孟先生，我们根据您的要求做了几版方案，您可以看一下。”她佯装镇定，誓死捍卫自己的专业素养，不慌不忙点开ppt，然后把电脑推到孟林西面前。
孟林西滑动着鼠标，神情专注。会议室里除了挂钟的滴答声和空调制冷的风声外，就是杨殊难以控制的心跳声。
她垂眸看着眼前灰白色的桌子，余光却难以自抑地时不时瞟向身旁散发着香气的男人。
“我选了几个我比较喜欢的方案，但是细节上还想再做一些调整。”孟林西忽然出声，打断了杨殊游离在外的注意力。
“嗯？”
杨殊把头探向孟林西的方向，身下的转椅也随之滑了过去。拉近的距离让孟林西下意识后闪，但他见对方没有任何异常就继续了。
“第一个方案的客厅我很喜欢，就是整体的颜色还有其他选择吗？我觉得有些太亮了。”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杨殊从包里拿出纸笔，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好了，您继续。”
“还有第三个书房，我没那么多书，这个书架的设计我想可以稍微改一下。”
“还有第五个的厕所，我没有泡澡的习惯，浴缸的设计可以直接去掉。”
......“差不多就是这些。”
“好的，那我们回去先修改，然后再给您看？”
“嗯，辛苦了。”
“您客气。”
周铭恺把杨殊送到公司门口便回去了。杨殊抬头看看这傍晚五点五十还大亮的天色，纠结要不要回去打个卡。
然而，还没轮到她做决定，手机就开始一阵振动，来电显示，乔侃。
【后记】：
杨殊入职近一个月，每天都挺忙的，忙着去帮其他设计收尾和跑腿。无论她怎么讨好，他们似乎都只想白嫖一个打杂的劳动力，然后由着她自生自灭。
“公司给你开工资就是让你来天天打印扫描取外卖买咖啡吗？”
杨殊茫然地站在卡纸的打印机前，身后传来冰冷的质问。她没想到是乔侃，从入职到现在，除了面试，就没再见过。
“哑巴了？”
“没有。”
杨殊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个多月的委屈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破防了。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想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被人看到。
乔侃轻哼一声，没有继续发难，迅速绕过她走进了办公室。十分钟后，工作大群里弹了一条消息。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公司不养闲人，也不养懒人。】
在那之后，杨殊的工作由乔侃直接安排。他做事风格犀利又直接，且嘲讽技能拉满。
比如：
“乔老师，这是整理好的客户意见。”
“别叫我老师，我不是你老师，这里也不是学校。”
“乔总？”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乔总都是别人叫我爸的，听着又老又油腻。”
杨殊无语。
乔侃爸爸：？？（没惹）
再比如：
“这个，你去再做五版方案给我，明天下班前我要看到。”
“可是，现在距离明天下班已经不足24小时了啊。”
“那你还在等什么？”
杨殊破防。
再再比如：
“你这个水准还能拿第一，那届评委眼睛都瞎了吧。”
“重做。”
“重做。”
“重做。”
“重做。”
......
公司里盛传着关于乔侃的各种流言，譬如海王富二代、毒舌辣评怪、阴阳怪气学大师等等。杨殊半信半疑地接触了半个月，然后惊人地发现，那些评价竟然全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