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他们后来在集市上买齐了露营需要的东西,因为装备有些多,景区车上不去,最后老邹就帮他们拿了一部分。

山里的天气一向都是说变就变,在回去的半路上,留别山开始下起了绵绵阴雨。

那时候他们还在缆车里,随着缆绳逐渐攀升。视野拔高变得开阔,细雨中的留别山此时又有了别样的风情。

水汽氤氲形成云雾,像是枉死山间的怨鬼一样忧愁地游荡。大片厚重的阴云笼罩在头顶,一下子都看不到边,阴沉地压下来,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晦暗不明。雨水模糊了缆车的玻璃,车厢内冷意侵袭,玻璃内侧因此凝结了一层水雾,朦胧潮湿。

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雨声,间或一两声空灵的鸟鸣。除此之外,就是头顶缆车轨道运行的声音,带着他们穿过雨幕,进入云雾。

他们不够幸运,很不凑巧,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个没完。露营野餐的计划自然也就泡汤了——雨水太多致使溪水暴涨,直接把那片石滩给淹了。

下雨去哪都不方便,他们大多数时间就变成了待在家里。幸好为了野炊他们买了足够多的东西,窝在家里也没什么缺的。

这天,许辽和陈勤一起写作业的时候,他中途休息了一会儿,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水帘般的雨幕发呆。

窗前的铁线蕨被溅上了一些水珠,小小的绿色叶片在风雨中抖擞,看起来十分水灵。

他把手伸出去接了一会儿雨水,然后又觉不够,把半个身体都伸到了窗外。

“干什么呢?”陈勤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半开玩笑道,“你终于还是疯了吗?”

“人生在世,哪有不疯的?”

许辽仍觉得差了点意思,他冲下楼,路过正在客厅打电话的纪逢年,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雨里。

大雨倾盆而下,这是一场盛大的洗礼。

他的头发很快就被完全打湿,顺着发尾不断往下滴水,衣服裤子都湿哒哒地贴在了身上,有点难受。不过许辽却觉得,他的灵魂,正在随着这些雨的精魂,开始上升,上升,直到那万里高空去。

雨水从屋檐边连成线地滴落,从门口枫树的叶片上滴落,从看不到尽头的昏沉天幕滴落。最后击打在院子里的海芋,石榴树,和美人蕉宽大的叶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应和着此起彼伏的阵阵蛙鸣。

纪逢年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在院子里发癫。他什么都没说,一直等许辽发疯完毕进屋里来的时候,他才把毛巾盖在他头顶,呼噜呼噜了半天把他一头杂毛给擦干了,然后就赶他去洗澡。

洗完澡之后迎接他的还有一碗熬好的姜汤,辛辣,甘甜,一碗下去,全身都暖了起来。

晚上,他们在客厅的白墙上投影了一部电影。

那是一部几十年前的老电影了。有些模糊的电影画面,人物对白的间隙总是伴随着屋外的雨声。复古台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许辽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开始变得懒倦。于是在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卷着薄毯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雨水渐歇,风势变强。大风途径阻碍形成涡流,引发空气震动发出呜咽的声音。它卷起草叶,落花,把树叶摇晃得哗哗作响。

许辽在睡梦中并不觉得吵闹,他只是用被子裹住全身,就仿佛是宇宙中最安全的堡垒。这个小小的堡垒裹着他在真空的寂静中缓缓飘远,直飘到宇宙边缘。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多星期。

大雨过后,雨水好像把土里的泥腥气都冲了出来,还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草木青涩味,但不算很难闻。而且雨后的天气变得十分清爽,酷暑的闷热消失得无影无踪,晴空万里,风轻云净。

虽然露营是告吹了,但是山里好玩的又不止这一样。

这不正好下了好几天的雨吗?七八月份正是季节,山上冒出来了许多的野生菌,他们就请老邹带他们去山林里采菌子了。

留别山的生态很好,植被丰富,主要是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和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参天的高大树木下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苔藓,出产的野生菌品种多样。

多到很多野生菌许辽他们都不认识,不过他们本就是来玩儿的,所以不管认不认识都先采了再说。等到最后再让老邹这样的专业人士辨别一下什么能吃,什么有毒就行。

虽然最后有一大半都是不能吃的,但也有不少的野生菌和一些野菜被留了下来。

这些野生菌中有一种牛肝菌非常的鲜美。按照老邹介绍的做法,把牛肝菌切成薄片先用宽油煎炸到边缘微焦,再另起锅加入蒜片和辣椒爆香,接着把牛肝菌倒进去翻炒几下最后只加点盐简单调味就行。

虽然做法简单,却可以把这种野生菌的香味发挥到极致。吃起来脆脆的,滑滑的,又嫩又香,一点土腥味都没有,反而有一种十分特别的鲜味。

另外还有一种叫**枞的野生菌。这个许辽倒是知道,而且在他的记忆中小时候好像是吃过几次,但长大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了。

像这种本身味道就已经很出挑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所以最后他们就直接用采来的鸡枞菌煮了个汤。汤鲜而美,菌肉嫩脆,一丝一丝的像是鸡肉一样,却比鸡肉要好吃许多倍。

最后是老邹临走时送给他们的一把野韭菜,这个做起来也不复杂,切碎了加点蛋液香煎成鸡蛋饼就大功告成了。

除了这些不常见的菜肴,他们还加了一道白糖番茄和一道清炒红薯叶之类的家常菜。

这次的体验很新奇,对于三人来说都是一次很难得的经历。

许辽觉得每道菜都很好吃,其中野韭菜炒鸡蛋属他吃得最多。因为陈勤不吃韭菜,纪逢年又吃不了多少,所以最后就由他做了扫尾工作。

结果到了晚上的时候,许辽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心里总是觉得有点心浮气躁。

在努力了半晌无果之后,他干脆起床,趿拉着拖鞋下楼打算找点水喝。

他下去的时候纪逢年也还没睡,正在客厅用笔记本电脑看什么东西,见到他之后就合上了笔记本。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上火,他嗓音有些沙哑地问:“怎么还没睡?”

许辽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咕噜咕噜灌了半瓶。他把冰凉的瓶身贴在脸颊上,眉尾下压,眉心拧起,有点烦躁地说:“睡不着。”

“吃了那么多……当然会睡不着。”

纪逢年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许辽没听清,于是他走过去,问:“什么?”

纪逢年靠在沙发上,嗓门大了一些,但声音还是哑:“你吃了那么多野韭菜,当然会睡不着。”

许辽小狗疑惑:“为什么?”

纪逢年目光在他身上定了定,蓦地笑了一下,有些戏谑地说:“野韭菜别名起阳草,顾名思义……吃了壮阳。”

许辽狗眼圆睁:“可是你也吃了,为什么没事?”

“……”纪逢年没说话,用一脸“你猜我为什么现在也还没睡着?”的表情看着他。

许辽傻站了一会儿,最后觉得站着说话太累,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扒拉了一下头发,一脸痴呆地问:“那怎么办?”

纪逢年的表情有了点微妙的变化,他掩饰性地摸了摸鼻头,说:“如果你实在觉得难受,可以……”

“什么?”许辽跟英年失聪了一样又没听清,于是他把头凑了过去,想要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纪逢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脑袋,干脆凑到他耳边,声线粗粝喑哑地重复了一遍:“觉得很难受的话,你可以自助一发。”

他呼吸喷出的热气撒在耳廓,许辽感觉痒痒的,耳上细小的绒毛都被撩了起来。再一听他说话的内容,他的耳朵就从耳垂开始逐渐洇红,蔓延,最后把连接着耳朵的脖子也染红了一片。

“这么纯情?”纪逢年忍不住笑着调侃他:“平时都没自己动过手吗?”

许辽一言不发,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纪逢年就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话题的危险性。

许辽脸颊涨红,离他太近,半侧身的姿势正好露出了脸颊上清秀的黑痣。高耸眉骨下那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漆黑眸子不躲不避地锁定着他,嘴角下撇,下唇微微含着上唇,露出了几分委屈的神情。

纪逢年不由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一场大火就从心口开始烧了起来。

烧得他脑海里警钟长鸣,绷紧神经。

而许辽虽然脸涨得通红,却并不觉得这个话题有多羞耻。在纪逢年偃旗息鼓之后,他反而支楞了起来。抿着唇,眼神是一如既往的直白,还因为过分的理所当然而显得有些无辜。

“可是我自助没感觉。”

自助没感觉,难道还要他帮忙?

纪逢年胡思乱想到这一点,顺理成章地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靠。

有什么紧绷的东西好像断掉了。

纪逢年的脑子也短路了。

“我帮你。”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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