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Kapitel 20

舒伦堡居然是认真的。

我还以为他是熬夜熬得伤到脑子神志不清乱说话,没想到他真的开车来了:“走吧,小姐。”

你不知道蒂尔加滕公园里都是些什么人吗?!

不在乎我的性命很正常,但是也不在意自己的政治前途吗?不怕被人举报吗?

舒伦堡神色如常,毫不担忧。我静下心来想了想,也是,他完全可以以“任务对象”的借口糊弄过去。跟他出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稍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小姐?”

舒伦堡上下打量我的新衣服。这是一条修身剪裁的黑色连衣长裙,目的在于视觉上拉长身高和修饰比例,用了镶嵌金属环的白色宽腰带收腰。此外,长到大腿的白色斗篷外套,中间的开襟露出连衣裙的领口处大片倒三角花纹,翻领下有纽扣可以扣在连衣裙上,以免走路的时候滑落。

配饰是系着黑丝带的白色宽檐帽子、白色手套和白色低跟玛丽珍鞋。简约、克制,除了黑白二色之外再无杂色。考虑到舒伦堡作为党卫军军官,我也没有戴任何有“享乐主义”嫌疑的首饰。

“我想,如果是和里希特先生一起出门,这样会更加得体一些。棉麻虽然舒适,到底不适合外穿。”

希姆莱的妻子是个非常无趣的女人,她推崇灰扑扑的衣服。尽管我喜欢张扬、明艳的色彩,但是我不能穿。如果舒伦堡可能会受到他最高上司的影响的话。

他笑了一下:“小姐,我们是去公园,不是参加宴会。”

“对不起,我是不是过分打扮了!”

“没事的。很得体。”他忽然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还是像小姐这样出身于上流社会的女性懂得礼数。”显然是想到正在和他打离婚官司的卡特,舒伦堡脸上浮现一种厌恶之情,又很快压下去。

他让我把小兔子也带上,说自己带了狗狗玩具。

路过蒂尔加滕四号,我瞥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

上个月二十五号,我就注意到了这里。纳粹从来不杀“自己人”——只要开除人籍够快。

“小姐在看什么?”舒伦堡突然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嗯……什么东西长满绿色的毛,从树上掉下来会砸死人?”

“……没有成熟的椰子?”

“不是。”

“……榴莲?”

“不是。”舒伦堡知道的还挺多。

“……那,仙人掌?巨大的叶子?”

“都不是。”

“所以答案是什么?”

“台球桌。”

“嗯?”

“台球桌上面铺的那一层……绿色的,毛茸茸的flet。很沉,从树上掉下来会砸死人。”

“……啊。”舒伦堡干笑一声。“挺……出人意料的。”

“好吧,”我垂头丧气,“看来我真没有说笑话的天赋。”

“没关系的,也许是文化差异,小姐不必过多自责。说起来,小姐玩台球吗?”

“不玩,没意思。”

“那小姐觉得什么运动有意思?”

“什么都没意思,我是个很懒的人,我不喜欢出门,不喜欢运动。”

“那小姐还答应我?”

动动你的脑子,你有给我选择权吗?“难道我还能拒绝你?”

“为什么不呢,小姐?”

“不想你难过。”害怕你生气。

他又笑。

因为舒伦堡的身份,我没有被盘查阻碍,顺利进入蒂尔加滕公园内。我们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舒伦堡拿出适合小兔子的小飞盘,朝草地扔了出去。

小兔子撒欢地飞了起来。

“小姐,”舒伦堡忽然说,“今天天气难得的很好。”

“是的。”有点晒。还好我戴了帽子。

“和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永远都是很好的。”

我不这么觉得。

我不回答,舒伦堡也不再说话,我紧张焦虑得难受,只一味地把飞盘接过来、抛出去。

“……小姐。”

“我有话想对您说。”

……

怎么没有声音了。一种奇妙的预感浮现心头,就像雷达一样,我感觉背后有人,猛一回头。

原来是阿博维尔的局长威廉卡纳里斯和他的下属汉斯奥斯特。

三名情报工作人员显然对彼此双方的出现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疑惑和沉默,奥斯特皱着眉瞥了我一眼。

这种氛围让我觉得很难受。“Your friends?”我对舒伦堡明知故问。

“……Ja.”

“Guten Tag~”我挤出笑容,伸出右手,“我也是里希特先生的朋友。”

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卡纳里斯居然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真的握上来了——

不管是他不想在我面前拂了舒伦堡的面子还是顾及到我的尊严,都令我感到十分感动。虽然身高只有1米6,但是他在我心里的形象足足有2米8!怪不得大家都说他是一个高尚的人。

舒伦堡不理解。奥斯特也是。但他们选择尊重卡纳里斯。

松手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卡纳里斯带来的两只小腊肠已经和小兔子完成了互闻屁股的打招呼阶段,滚到一起玩去了。

“好可爱的Borstenwurst。”

“是的。”卡纳里斯说。

“可以摸吗?”

“……”“可以。”

“谢谢!”

我忍不住上手,让它们闻了闻我的气味,很快,八只爪子就开始扒拉我了。

“小姐。”舒伦堡蹲下身,他叫我在这和小狗玩,他和两位“朋友”叙叙旧。他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说让我不用担心,很快回来。

“好。”

我不在意他们在谈论什么,这也不是我应该在意的。事实上,我应该离他们远远的最好。在我来到柏林短短不到两个月,我已经接连见面了德国元首、Gestapo头目(如果那个人真的是穆勒)、即将发迹的情报机构高官、以及——我可以这么说吗?反法西斯的重要功臣阿博维尔的两位720事件受害人。

任何人,都绝对不能将其称之为“幸运”。这太恐怖了,就像是刚过完新手引导,还没出新手村,身边就已经刷出了魔王本人和一堆lv70、lv80。

半个小时之后,舒伦堡回来了:“小姐,久等了。”

“没事。”

他说到饭点了,应该去吃午饭。

然而当我们进入餐馆的时候,人几乎没有。我没点破,舒伦堡却主动解释:“还好我们来得早,正好还有包间。”

舒伦堡点的菜,没问我的意见。倒也正常。

“小姐喝点什么?”

“牛奶、茶、果汁,都可以。”

“小姐不喝酒吗?”

“……我和您说过了,里希特先生,我不喜欢喝酒。”

“抱歉。”他笑了笑。

前菜就足以看出这家餐厅的价格。上慕尼黑白肠的时候,舒伦堡直接上手用他已经使用过的刀叉来“替”我剥掉肠衣,见我凝固的表情,他说我不了解德国菜,这个肠衣是不能吃的。

……我在意的是这个吗?算了。你开心就好。

一道奶酪拼盘端上来,舒伦堡又主动邀请我一起吃。我摆摆手表示拒绝,但架不住他直接把刀塞进我手里。

我推脱不下,只好答应,出于礼貌,我对他说:“你请。”

“女士优先。”他一动不动。

哦。

我明白了。这哪是请客吃饭,分明是来考验我对西方文化的了解程度,来检验我是不是真的“在美国长大”。

我想起来,六月末被软禁的第一天,我因为胃口不太好,午餐只吃了两口就剩在那里没动,之后回过神来准备在吃一口的时候,食物已经凉了,于是干脆拿给守卫,叫他们重新上一份。很快就有人来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说不新鲜,他们便换了新的一餐,质量更上一层,我发现之后,后来又叫人更新了两三次。

也许是一样的招数……通过饮食来看生活习惯。别的都可以装,一日三餐可装不了。

吃不下不好的食物,说明“娇生惯养”;不定时要求提供食物,说明物质基础牢固;会使用奶酪刀,才能说明生长在西方环境里。

我看着手里这把有孔的刀,依稀记得很久之前看到的科普上说,这是用来切软奶酪的。

我一边,一边用余光悄悄观察他的神色。

像削土豆的这个,是用来切奶酪片的;这种没有棱角、手指一样圆乎乎的,是用来涂奶酪的……

剩下的刀我都不认识,认识的也迷迷糊糊记不清了。

想了想,我神色正常地把手里的餐刀放下,吃掉了涂满奶酪的面包,开始吃自己的食物。

“小姐,你只吃了三样,别的不尝尝吗?”

“奶酪吃多了会腻,就吃不下别的了。我只有在吃披萨的时候会多放奶酪。”

我低头吃饭的时候,依然能感受到时不时刺一下的视线。

人在忧思过度的时候是很难吃下东西的,所以后面的菜我几乎没动。舒伦堡问我是不是不合口味。

“我不太喜欢吃大块的肉。”

“‘大块的肉’?”

我说,我喜欢吃一片片的小烤肉。

“美国人喜欢这么吃吗?”

“不,美国人喜欢吃厚厚的烤肉,喷苹果汁调味。只是我喜欢这么吃。”

“那小姐为什么喜欢这么吃呢?”

“因为肉吃多了会反胃的。即便是再瘦的肉,煮出来也是带着油花的,而烤肉把油脂都烤得干净,就不会让人觉得恶心。”

舒伦堡把眉毛挑起来:“非常,‘新颖’的说法。”

“小姐经常这么吃吗?怎么做的?架在木柴上吗?”

“不怎么用柴火的。虽然木头烤出来的肉确实别有一番香味,但我的眼睛比较敏感,接受不了烟。我们一般是用电或者……我不知道单词叫什么,总之,那是一种蓝色的火焰。”电烤和天然气都是比木烤更奢侈的选择,更符合我的“身份”。

也许他觉得我吃得太少了,几次劝我再多吃一点,我实在招架不住,只好说,食物实在是吃不下了,只想要一份冰激凌。

很快,玻璃碗装的冰激凌就被端了上来。

我用勺子挖了一勺:“你们德国的冰激凌都好简朴。”

“嗯?”

“我以前吃的冰激凌,上面是有鲜花和水果的。”

舒伦堡笑了笑:“那,下次我会带给小姐您应该享用的品质。”

他吃掉了剩下的冰激凌。

“小姐,我们回家吧。”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