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两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肩膀上,一颗脑袋直勾勾地从背后伸过来,歪着头死死盯着我。
如果用质量很差的照相机从远处拍一张的话,估计可以拿来做柏林都市怪谈了。
“您在想什么?”
……他到底是从哪出现的。
我抬头看了看钟表,十点四十七。今天是周日。昨天晚上,舒伦堡对着我发表了一通充斥着病态的痴迷、扭曲的控制欲和近乎疯狂的威胁的言论,并无比坦然地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他极力塑造一种极具张力和危险氛围的戏码,通过高超的演技——譬如,用“猛地站起”、“快速跃到”这种剧烈动作展现出突然爆发的攻击性和急迫感;以压抑的扭曲向我暗示他内心有强烈的暴力冲动却在极力克制;肢体接触上,虚划脸颊是为了体现侵犯性和玩味,摸动脉这种明确指向生命要害的做法更是直接宣示他不仅有能力伤害,而且清晰地知道如何致命。
后面把所有责任都归咎于我的说法更是淋漓尽致地彰显了什么叫颠倒是非、混淆黑白、道德操纵和情感勒索。
仅靠一个人临时编造的具有自成一派的逻辑的台词和精湛的演技,就能营造出如此窒息、压迫、毛骨悚然的氛围。
完美的表演!
天生的演员!
按《三国志魏书文帝纪》的说法,若加之美貌,则好莱坞之明星,何远之有哉!
舒伦堡虽然在演戏,但是他的台词非常明确地向我传达了威胁:要么接纳他,要么被扔进盖世太保的监牢里然后去死。
——不然,什么才叫“永无天日的地方”呢。
我接收到了他的暗示,在他离开后进行了整整一夜深刻的反思,并下定决心要以柔和的方式,好好陪他演完。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整天在房子里待着好无聊,这种生活过腻了,好想出去玩。”
“小姐想要出门?”
“嗯。”
“……”
“想去哪呢?”
反正哪都去不了,我干脆一次性梦个大的:“我要去意大利。”
舒伦堡:?
“我从小一直在美国长大,家门都没怎么出过,更别说出去旅游了。
可是他们总跟我说,意大利是个旅游胜地。说佛罗伦萨,说那不勒斯,说梵蒂冈和威尼斯,说米兰大教堂、葡萄酒和赛马节。碧绿的海岸、白色的沙滩,明媚的阳光、盛开的鲜花和柠檬的香气。他们说意大利是湿润的绿色。他们还说夏天是属于意大利的。
你知道吗?连苏联人都说,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实现了**,也一定要保留意大利。即便是布尔什维克他们也要去意大利度假的。”
我深深叹了口气:“我真的好想出去玩啊。”
“好。”
唉?
“不过,”
我就知道。
“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恐怕没有时间……”放在我肩膀上的双手收紧了力道,又松下来,“也许等年末我有空闲。可以和你一起去了。”
我说要和你一起去了吗。
“那我们等明年吧,明年柠檬收获的时节去南意大利的阿马尔菲。金黄的果实沉甸甸压弯枝头,空气里飘着混合海盐的果香。傍晚找家悬崖边的小餐馆,点份用柠檬汁腌渍的海鲜,玻璃杯里的柠檬水冰块清脆,远处教堂钟声飘来,暮色漫过柠檬树梢。”
“——你觉得呢?”
我笑眯眯地说道:“一整个柠檬味的夏天都是属于我们的。”
肩头一空,下一秒,我的颌骨就被抬起来——
一大早上就喝咖啡啊,真不是个好习惯。
……
“小姐,”他短暂地抽离了一会,又吻上来,不知道他是先吃早餐再刷牙还是压根没吃早餐,嘴里除了咖啡就是咖啡,苦苦的。
虽然感觉很一般,但是他还挺注意个人卫生,没有那种黏黏糊糊的臭味。
这个距离……好明显的黑眼圈啊,舒伦堡你该去割眼袋了。哦,对,二十世纪中没有这个技术。
“小姐,你又睁着眼了。”
我眨眨眼。
唉呀,舒伦堡这肩垫得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像纸板壳上插了个脑袋。
大概就是后世追求的所谓“直角肩”吧。
他倒是有意把自己打扮得精致,但是日均十四个小时的工作量对身体造成的损伤远远不是几件衣服就能遮住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化妆师建议自己的客人前一天晚上不要熬夜呢?
强行支撑并没有遮掩住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和工作压力过大所导致的腐烂感,反而使他整个人呈现一种诡异的气质。就像吸血鬼,但他没吸血鬼那么瘦。脸上虽有不少肉,却没什么光泽,让人没有伸手去捏的**。
如果只认字面意思的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倒是很符合。
舒伦堡没再深究睁眼的问题,他说他今天来是给我带礼物的。放在客厅里,希望我跟他一起下楼。
一共有两个包装盒,我先拆了小的,里面是一瓶香水。
……你们白种人送黄种人香水几个意思。
我喷在手腕上,表演性地凑近闻了闻,礼貌假笑:“好淡雅的香味。”
浅浅的花香。
“小姐喜欢就好。”
大的包装盒里是——
“Dirndl?”
棉质的白色上衣,领口一整圈都是蕾丝,和基本款巴伐利亚裙不同的是上衣扣子一直扣到锁骨。裙子主体是蓝丝绒材质,胸前两排银质的铃兰花型丝带钩,围裙则是红色的。刺绣是白花和绿叶。
非常古典、优雅、传统得令人安心的审美。
价格至少要200RM。
“小姐认识这种裙子?”
“是的。”
“谁告诉你的呢?”
“……很久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讲的欧洲民族传统服饰。”
他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很适合圣诞节的配色。”我说。
“那么,圣诞节的时候你可以穿着这个。”舒伦堡说,“现在,换上它,让我看看,好吗?”
“现在?”
“我等不及了。”
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这条裙子完完全全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肩、胸、腰、胯、臀……甚至长度都刚刚好到脚踝。
这些数据只有七月份我定做那条黑色连衣裙的时候,“迪尔茨”派来的女裁缝知道。
……
我把香水薄薄地喷在小腿上,这样就能随着裙摆转出香风。
“好看吗?”
我在舒伦堡面前转了个圈,他立即从沙发上蹦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揽进怀里,脑袋埋在颈侧:
“Sylvia……”
他的牙齿咬住我的皮肤,声音含糊不清。
我颈动脉里流动的滚烫的血液,此刻全在他牙齿勾住的一层皮肤之下。被狩猎的强烈的恐惧感迫使我推开了他,在他表达不悦之前立即说道:“里——您有亲戚叫Dracula吗?”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了。“是的,”舒伦堡笑眯眯地说,“我祖上是罗马尼亚贵族。”
“可是您姓里希特!”
“这在欧洲很正常,”他轻描淡写又一本正经,“改姓避乱是人尽皆知的智慧。”
“我不信。”
“那您就当我不是,”他用双手捧起我的脸,枪管一样泛着金属冷光的蓝色眼睛盯着我,“Sylvia,”
“我爱你。”
舒伦堡:好会画饼,这饼比海局长画的还好吃?
陈寿《三国志?魏书?文帝纪》原文: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
Dracula:吸血鬼德古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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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Kapitel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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