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大人受的只是皮外伤,未曾伤到筋骨。老夫已为沈大人配好药方,这段时日,你就照着这药方给沈大人煎药送服。”
令狐率还不放心,又朝张禀山交代道:“切记,你必得看着沈大人,叫他安心养伤,绝不可使他奔波劳碌。”
张禀山虽然在心里嘀咕,沈鹤知哪里是他能管得住的人,但面上还是谢意满满,接过药方就一个劲地点头,说:“多谢令狐大夫了。”
令狐率这才挎着药箱,开门出去。
他迎面碰上行色匆匆的李成,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李成后退两步,让开位置,低头喊了声:“令狐大夫”。
令狐率朝他温和地笑笑,说:“我知你有要事与你家主子禀告,进去吧。”
李成走进寮房,朝那坐在床畔上的人躬身,说:“主子,公主求见。”
沈鹤知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那双冷淡无波的眼、
因着身上的伤口流了不少血,所以他面上血色变得稍微浅淡,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若玉瓷般清透。
为了包扎伤口,他身上只披着轻薄的一件外衫,洁白的纱布顺着他窄瘦的腰攀爬而上,包裹在平直的肩头。
李成久久没等到他的回复,只好又小声地道:“主子,公主求见。”
沈鹤知用手轻轻抚上肩头的伤口,那里残存的疼痛,深刻而鲜明地让他回忆起刚才所发生的事,他表情愈发冷淡,语气也疏离,简短道:“不见。”
若在平时,李成得了沈鹤知的命令,定然忙不迭地走,可现在他仍旧留在原地,且面露为难地道:“主子......公主说......说有夫人的事要同您讲。”
沈鹤知的表情总算有了点变化,他冷然抬眼,讥讽地笑两声,才道:“她以为这样说,我便会见她了?”
李成没想到沈鹤知居然会有对夫人消息不感兴趣的一天,当下有些发怔。
沈鹤知心中生出些厌烦,说:“她处心积虑来到安华寺,又故意派人探寻我的过往,你以为是出于好心吗?”
李成的脑子向来直来直去,没考虑过这些弯弯道道,所以在秦香絮说了那句话后,他就以为主子会想知道贺央的事,毫不犹豫地来禀报。
张禀山戳戳他的腰,提醒道:“公主之前虽然说过对玲珑小姐没有不轨的心思,可没说对主子没有啊。”
“原来是这样,”这话让李成恍然大悟,他点点头,低声喃喃:“我就说那刺客奇怪呢,当时他朝主子攻击的时候,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看出他一直在小心地避开公主。”
张禀山一脸‘我很懂’的表情:“公主这是在自导自演。”
提到刺客,李成不得不说:“主子,那刺客身手不凡,又身怀剧毒,只能是皇家死士。”
张禀山用手抵着下巴,断定道:“对嘛,公主要使美人计,自然得请皇家死士,寻常的刺客,哪有这个本事。”
沈鹤知听得眉头微蹙,朝李成道:“把她从安华寺赶出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李成听到这吩咐,立马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但他却不得不应下,“是,主子。”
正这时,外头有人敲门,张禀山开门,见是负责保护的暗卫。
他说:“玲珑小姐哭着闹着要见主子。”
沈鹤知下意识地想要拢紧衣服,但想到沈玲珑并不在场,动作便僵住。
他沉吟片刻后,做了决定,“不见,还有我受伤的事,谁也不许跟玲珑提起,她若问起,只说我是忙于政务,暂时抽不出身。”
暗卫有些犹豫:“可、可是小姐哭得很厉害。”
沈鹤知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只是在撒娇而已,你回去跟她说我忙于政务,她便不会再哭了,玲珑懂得分寸。”
暗卫这才放心离去。
李成跟在他后头,把沈鹤知的房门阖上,朝着被护卫拦着的秦香絮走去。
李成告诉她:“公主,主子不愿见您。”
“不愿?”秦香絮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爱妻如命的沈鹤知居然会拒绝她。
李成歉意地笑笑,用眼神示意。
两名护卫上前,朝秦香絮道:“公主请回吧。”
沈鹤知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他说了不愿见,那她在原地再待多久也没用,所以秦香絮毫不犹豫,带着双儿就往回走。
李成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开始犯难。
主子只让她把公主赶出去,但怎么赶,主子没说啊,要是硬赶,既得罪公主,传出去对主子的名声也不好。
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公主主动离开安华寺吗......
李成越想越入神,一个不留意,差点把跟前的香炉撞到,幸好他反应快,及时收回脚。
不过香炉虽然没倒,里头的香却被撞得七倒八歪。
他只得手忙脚乱地捡着里头的香,把它们重新插回原来的地方,这过程中,衣袖不免被烫出点小洞。
李成捏着袖口,正叹气呢,但叹气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两手一拍,心里做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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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原地站了那么久,腿肯定站得痛了,奴婢回去啊,给您好好捏捏。”双儿有些心疼地说。
秦香絮轻轻地笑了一下,只是笑着笑着,不免又叹气起来:“沈鹤知为什么不见我呢,我真是有要事要跟他说啊。”
双儿好奇道:“什么要事?”
秦香絮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凑近双儿耳边,小声道:“我觉得,沈鹤知的亡妻,大概附在我身上了。”
“啊?”双儿惊讶地张大嘴,被秦香絮话里的内容吓到,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秦香絮掰着手指头跟她算,“你看,贺央死的那年,跟我回京的一年,正好是同一年,除此之外,我还知道沈鹤知跟贺央之间的事儿,可我明明跟沈鹤知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只能是我被贺央俯身,没有别的可能。”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回事,“原先的梦的确很像是被男鬼缠着,但渐渐的,我发现梦的内容变了,与其说它是梦魇,更像是某个人断断续续的记忆。”
双儿听得目瞪口呆,但又觉得秦香絮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就问道:“那公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秦香絮耸耸肩膀,有些无奈,“我原本是想跟他说明白了以后,再想办法让贺央离开我身上,但他如今不肯见我,那我只好一个人想办法了。”
双儿又问:“那公主想到办法没有。”
秦香絮沉默会儿,说:“咱们去找通阳住持吧,先问问他。”
可等到了住持院,慧能却挡住了秦香絮的去路。
被拦了快一天,秦香絮郁闷至极,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通阳住持为何不见我?”
慧能双手合十,先是阿弥陀佛一声,然后才道:“师傅在为今日丧命的那位超度。”
闻言,秦香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能妥协道:“那好吧,我明日再来找住持。”
慧能忙说:“请公主留步。”
秦香絮转身问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慧能解释道:“不不不,师傅只是让我告诉公主一声,今日往后至少三天,他都不能再替您诵经了。”
“为什么?”
慧能将头垂得更低,“房内遇了杀戮事,血腥孽业无法轻易除去,师傅怕继续诵经反受其害,所以才有此决定。”
秦香絮皱着眉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
她有些烦闷地往回走,双儿忙劝着她说:“公主莫要着急,咱们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梦魇的来由,以后治起来啊,就更快了,也许用不着半月公主就能下山,所以多等个三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双儿的安慰起了些效果,秦香絮的心里总算好受些,“但愿如此吧。”
“公主定然能心想事成的。”
秦香絮失笑,“你呀,惯会说些哄人的话。”
双儿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旁人想哄公主高兴还哄不起来呢,奴婢能哄得公主高兴,说明奴婢有本事。”
“是是,你最——”秦香絮话说到一半,余光瞥见什么,脸色突然一变,指着天空问道:“双儿,那是什么?”
湛蓝的苍穹之下,乌黑的烟气显眼地暴露在人的视野中,肆意妄为地四处飘荡。
双儿跟着一惊,大喊道:“那是皇家小院的方向!”
闻言,秦香絮也顾不得什么了,拽起裙子就开始朝小院跑,路上,她还遇到了仓皇而逃的李凝娆。
等秦香絮回到小院的时候,原本幽静安宁的地方,已然变成了浩烈的火海,橙红色的火舌吞吐天地,连带着点点云霞都受到感染,显出几分浅淡的薄红。
木质的门窗受不住大火的摧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热的烟气顺风而行,呛得人咳嗽不停。
随风跟另一个侍卫拿着水桶试图灭火,可火已成燎原之势,又岂是两个人可以灭得掉的。
双儿捂着口鼻,拉着秦香絮往后退,担忧道:“公主,您不能再往前了。”
秦香絮觉得今天大概是她此生最倒霉的一天,连吃两个闭门羹不说,连住的地方都被烧了。
她看着眼前的火景,哑然半晌,朝双儿涩声道:“咱们今晚睡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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