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絮打了个喷嚏。
双儿叹口气,语气担忧地道:“才只是在安华寺待一晚上,公主就染上风寒,若是待上小半个月,岂不是要——”
“好了,”秦香絮打断她的话,“我都跟通阳住持说了会在安华寺待着,若是突然反悔,置皇家威信于何处?”
双儿不好反驳,只能把小脸皱得更紧。
秦香絮拉了拉身上粗糙的衣衫,又问道:“我的药还没煎好吗?”
提到这个,双儿有些嫌弃地说:“随风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连看药都看不好,方才我去端药的时候,药已然都糊得变味了,我只好让他再重新煎一副。”
秦香絮咳嗽两下,哑着嗓子道:“他是做侍卫的,又不是做婢女的,自然不懂煎药的事。”
她说着叹起气来,“若是晴雪在便好了。”
秦香絮在公主府虽然仆从众多,但她最为信任的,只有自小伴在她身边的双儿与晴雪。
双儿性子活泼,晴雪则相对沉稳,所以她便把手头的商铺与公主府的开支用度,一并交给晴雪管理。
因这层关系,晴雪要在公主府把持事务,不好随着秦香絮来安华寺。
“是啊,晴雪在就好了。”双儿嘟着嘴,见大门外出现道熟悉的身影,有些憨傻地笑道:“我想晴雪想的幻觉都出来了,竟看见她迈步进门。”
事实证明,双儿看见的不是幻觉。
晴雪缓步走到秦香絮跟前,躬身行了礼。
见她来,秦香絮面色顿时有些凝重。
她既然命晴雪安心在公主府理事,晴雪便不会随意来安华寺,她来只能说明——
“出事了?”秦香絮沉声问道。
晴雪点点头,说明道:“二殿下的疾行今日被人药死在了马厩。”
秦香絮捏拳,肯定道:“是秦飞白。”
春猎在即,哪个皇子不想在秦景面前拔得头筹,尤其是对储位势在必得的秦飞白,他爱使阴狠手段,毒死疾行是他惯来的作风。
疾行是前些年番邦进贡的汗血宝马,虽身子劲健,速度超然,远胜寻常马匹,但秉性傲烈,难以驯服,秦飞鸿得后也是花了数月,才将疾行驯得听话些。
秦飞鸿本就不善骑射,往年都是靠疾行才堪堪与秦飞白平分秋色,如今疾行身死,他纵然日夜不休地苦练,也定然要在春猎败给秦飞白了。
明眼人都知道幕后凶手是谁,但没有证据,谁也不好定秦飞白的罪。
双儿有些愤怒:“他们就是故意趁公主不在动手的!”
秦飞鸿虽然是中宫嫡出,但资质并不算上乘,比不得秦飞白天资卓绝,他唯一能胜过旁人的,许就是性子忠厚老实。
在百姓眼中,储君之位合该能者当之,但秦香絮却不得不去争,只因元和三年时,秦飞白曾率兵马戍守关外,抵御外敌。
时值大雨倾降,壤穷谷绝,军饷一时供应不及,秦飞白急于立军功,竟做出抢掠周边县镇之事,致使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本是安国定邦之军伍,却做出如此之事,与逆乱之匪贼,又有何异?
若秦飞白登基,定然会招致文武瓦解,宗庙邱墟,届时生灵涂炭,说什么都晚了。
所以就算秦飞鸿才智不及秦飞白,就冲他忠厚的性子,秦香絮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到龙椅上。
“公主,咱们该怎么办?”晴雪皱着眉说道:“如疾行这般的宝马短时间内难寻,为今之计,只能让二殿下苦练骑射,好在春猎当日减小与大殿下的差距。”
秦香絮食指微屈,轻扣着桌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晴雪知道她此举是在思考,便与双儿恭谨地垂首,等着她示意。
秦香絮想了一会儿,面上凝重的神色才淡去,道:“秦飞白不是想在春猎出风头吗,那好,咱们就让他出个大的。”
晴雪不解:“公主......您的意思是?”
秦香絮勾唇一笑,说道:“让二哥春猎当日,什么都不要猎,哪怕是只兔子。”
双儿有些焦急地开口:“春猎当日文武大臣都在,二殿下若连只兔子都猎不到,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秦香絮冷哼一声,“秦飞白不是想看二哥的笑话吗,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她交代着晴雪:“你回去后,叫二哥佯装苦练骑射,不要叫秦飞白看出异常。”
晴雪点头:“奴婢知道了。”
她走后,双儿哎哟一声,央求道:“公主,您就别跟奴婢打哑谜了,奴婢愚笨,比不得您跟晴雪姐姐聪慧,您就把打算办法告诉奴婢吧。”
秦香絮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秦飞白既然敢如此嚣张地毒死疾行,那就说明他定然为春猎夺魁准备了万全之策,二哥是如何也赢不了他的。”
她说着自信一笑,娇艳的面容越发耀眼。
“所以,春猎赢不了,我们便赢别的。父皇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介意秦飞白当年抢掠之事,没有哪个君主愿意背上残暴无德的骂名,秦飞白是他的儿子,自然一举一动都事关皇家颜面,天子名声。”
双儿这才恍然大悟,“公主是想在春猎之日重提当年之事。”
秦香絮点点头,“不错,所以到时候秦飞白杀获的猎物越多,我的话,便越是扎进父皇心里的一根刺。”
她反问双儿,“若你是天子,仁德至善和杀虐成性败坏自己名声的儿子,你选哪个?”
双儿吓得脖子一缩,忙摆手道:“公主,奴婢怎么敢比拟天子,这是大逆不道,若被旁人听见,就是谋逆大罪,要诛九族的。”
秦香絮轻啜一口手边的热茶,淡然道:“我知道,我就是私下跟你说说而已。”
说话间,门口有个葱头般矮小的身影晃动,秦香絮唰地把茶杯放下,道:“沈玲珑,你再偷跑来这儿,本公主可又要被你爹问罪了。”
沈玲珑见被发现,索性也不躲,踩着欢快的步子,跟小鸟似的冲进房内,朝秦香絮张开双手:“我想抱抱。”
秦香絮支着头看她,没抱,而是问道:“你爹呢?”
沈鹤知看沈玲珑跟看命根子一样,怎么又轻易让她跑出来了。
沈玲珑没得到抱抱,有些别扭地噘嘴,说道:“爹去拿我娘的画像了。”
秦香絮:“画像?”
沈玲珑嗯一声,说:“昨天是我娘的忌日,我爹把画像给住持了。”
能让沈鹤知动心的女人,秦香絮还真是很好奇,问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
沈玲珑摇摇脑袋,说:“不记得啦,我娘走的时候我还太小,不记事的。”
“那你娘漂亮吗?”秦香絮觉得沈玲珑长得虽然漂亮,但眉眼倒不是十分像沈鹤知,猜测该是随了她娘。
沈玲珑:“不知道。”
“不知道?”秦香絮眨眨眼,“你娘不是有画像留下吗?”
沈玲珑耸了耸肩膀,说:“是留下不错,可爹爹平日都宝贝得很,生怕弄脏弄坏,轻易不肯拿出的。”
“那你至今都未曾见过你娘啊?”秦香絮有些愕然,没想到沈鹤知爱他亡妻到如此地步,画像连女儿都不舍得给看。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了捂嘴,偷吃芙蓉糕的事,绝对不能被他发现。
思及此,秦香絮朝沈玲珑问道:“你......你没跟你爹爹提那日遇见我时的具体事宜吧?”
沈玲珑歪歪脑袋,可爱道:“什么事宜?”
“就是——”秦香絮说到一半住了嘴,既然沈玲珑不知道,那她干脆也别旧事重提。
可沈玲珑年纪虽小,脑袋瓜却灵活得很,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啊!我知道啦!那天两个师傅——唔唔唔!”
她的嘴被秦香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
沈玲珑只能含糊发出些声音,而她这声音刚发出来,门外的李成就带着一群暗卫浩浩荡荡地站到门口,查探里头的情况。
见小姐只是被捂着嘴,李成才放下心,催促道:“小姐,大人说过,不许您——”
“知道了!真烦人!”沈玲珑气鼓鼓地从怀里掏出绣帕,递到秦香絮跟前。
秦香絮没伸手接,“不过是张帕子,不必来还的。”
她作为公主,难不成还在意这点东西?
沈玲珑有些沮丧地攥着帕子,愣是不肯松。
李成开口道:“小姐承蒙公主照顾,已然是难得的恩赐,若是再拿东西,那就过意不去了。”
他有点心虚地觑一眼秦香絮的脸色,见她未有异样,才松口气,把不情不愿的沈玲珑领走。
双儿若有所思道:“照这么看,沈大人不像不近人情的模样啊。”
秦香絮轻嗤一声,“他哪是过意不去,分明是想跟我划开界限,一丝一毫的牵扯都不愿有。”
双儿啊了一声,旋即安慰道:“沈大人不近女色的厉害,京城中多少女儿家想给他送帕子都送不到的,公主您的帕子好歹还在他那儿待了会。”
秦香絮斜睨她一眼,“照你这么说,本公主不是该自豪才是?”
双儿怯怯地低头,“奴婢没有,奴婢什么都没说。”
秦香絮轻哼一声,道:“他不想跟我有牵扯,我还不想看见他呢,真以为谁都喜欢他啊?有工夫想这些,我还不如多休息休息,毕竟从明日开始我就日日要早起听住持诵经了。”
双儿想起什么,急忙道:“奴婢去帮公主看看药好了没有!”
秦香絮喝完药早早地歇下,翌日清晨赶忙奔去住持院,但等到了住持院,那里除了通阳住持外,还有其他人在。
秦香絮撇撇嘴,昨日才说不想看见沈鹤知,今日就碰上,真是有够晦气的。
她恹恹地走到他旁边,朝通阳住持点头。
通阳住持见她未迟到,乐呵地抚两下胡须,才命身后的弟子捧着细香上前,道:“诵经开始前,你二人得先在天香炉里上柱晨香才是。”
话音刚落,秦香絮与沈鹤知同时伸手,险些碰到一起。
幸亏她反应快及时顿住,很谦卑地等着沈鹤知先拿香。
可与她毫不在意的态度不同,沈鹤知好像看见什么不得了的玩意,瞳孔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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