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验证通过，k2386号异常处理员布兰温，你好。”

严肃平直的女声在密闭的空间响起，布兰温身前的三重合金门缓缓开启，因为其被层层加固的防御功能，恐怖的重量使它在移动时并不迅速，隐隐还可以听见构造相互摩擦的声音。

布兰温没有回应加百列，他往前走去，通过由钢铁包裹的长廊，这里仍处于防御范围，生物检测仪获取他的虹膜信息，又是一道门开启。

“处理员布兰温，阿尔伯特局长要求你前往中枢会议室。”播音器里加百列陈述着。

男人的动作没有停顿，银灰的发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他平静地跨越长廊的第五道门，眼前出现了另一番景象，无数的人影晃动，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浅蓝制服，有人挟着文件匆匆地走，神色急切，有人把自己埋进一堆资料之中，眼下满是乌青。偌大的空间里，每一台电脑都有亟待解决的问题，每一个人都被繁重的任务占据身心。

远处一面巨大显示屏清晰映出西林市的地图，几乎霸占了一整面十五米高，三十五米长的墙，密密麻麻标注着各个地名，连一条巷弄也不放过，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深红的圆圈点缀在其上，让人不明所以。

这面显示屏像座沉默的山向勘查局的众人倾覆而来，上头每一点的变化都是如此牵动人心，使他们不得不在这种焦虑中更加急切地投入工作。

布兰温在横冲直撞的人流中走了两步，一个身影从左后追上来，保持恰当距离跟随他的步伐，一刻不停开始汇报工作。

“今天傍晚的五点零五分，有人在城西的远客山上发现两具尸体，尸体的面部特征基本损毁，警察局通过简单的尸检，发现尸体身上有典型的贝克会献祭的标志，随后案件移交我局，在调查后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他们曾在同一天出入一所酒吧，酒吧名为天座七馆，我们获取了酒吧老板许明珏以及当天进入的所有人员信息。”

李言柠绷着脸，她扎着马尾，没有一点碎发落在额前，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说话既稳又快，用简明准确的语言把信息压缩，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

她把手上的一沓资料递给男人，布兰温接过，迅速低眼翻开浏览，脚步没有停下，李言柠完成工作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在男人身后又跟了大约两秒，布兰温意识到她有其他话想说，于是停下，转头去看她。

李言柠露出一点犹豫，但随后便干脆地说了，“阿尔伯特局长曾在十五分钟前找过您，但您那时并不在岗位上，这是违纪行为，希望您有准备。”

“谢谢，我会的。”

布兰温点头，并没有因为下属的直言不讳展露异样的神情，地面反射的光从他眼底滑过，使那双深绿的眸看起来像两颗冷冷的琉璃珠子。

“好的。”李言柠用手指扶了扶镜框，转身离开投入其他工作。

布兰温继续往里走，脚步并不匆忙，速度却很快，大衣的下摆在这种步伐下自然地翻动，像海面的浪。

通过另一扇身份验证的关卡后，周围的人少了许多，这里的权限要求更高。

但他还没有抵达中枢，登上一部电梯，加百列自动为他选定了楼层。

三十秒后电梯门打开，布兰温正式进入中枢层，指引灯亮起，通向右手边的会议室，其他部分则是完全黑暗，这里的一切都是不透明的，门只会多不会少。

他在门前站定，片刻，严丝合缝的门开启，一走进就能感到会议上低沉的气氛，灯光下，一张长桌围了十几个人，无非是沉着眉，拉着嘴的形象。

阿尔伯特例外，他坐在轮椅上，鬓边的金发微白，他已经不年轻了，甚至于还拥有身体上的残缺。

不过这一切都无法让人对他产生丝毫的轻视，如果你曾经直视过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即使眼皮下垂却依然可以锋利如弯钩的眼睛。

此时，他阖着眼，给在场的诸位少了许多压力。

加百列的副机在会议室尽头，红色的摄像瞳距旋转变化，记录会议上的所有。

布兰温的出现吸引了几道目光，不过很快他们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没有人对他的迟到表示不满。

男人在空余的位子坐下，左边是信息科科长章严明，他推来一份资料，用尽可能低的声音说，“审讯结束了，这是他们的口供。”

“好的。”布兰温向他致意，快速把内容过了一遍。

警方没有对所有人进行审讯，而是重点筛选了有疑人物，但他们的口径十分统一，均表示对两名死者没有任何印象。

布兰温对着两份资料，一边确认他们的信息，一边对照口供的内容。

两名死者分别为一名35岁的女性外籍高中英语教师费伊，一名23岁的男性外来务工人员王晓，从他们的交际圈来看，没有任何的重叠，唯一的交叉是在天座七馆。

不过他们不是同时到达的，王晓在当天晚七点进入酒吧，八点二十五离开，费伊在十点半进入，凌晨两点离开。

酒吧老板是一位27岁的女性，许明珏，她明确表示完全不认识两名死者，酒吧来往的客人众多，她不可能一一记住，更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在山上摔死。

是的，警方介入后对这件事的暂定结论是自杀或意外死亡，不论勘查局能查到多少，这个结论是不会变的，舆论和公众都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

“资料你们都清楚了，事关贝克会，总局对这件事很重视，能不能解决它将直接决定西林市的污染评级。”

阿尔伯特睁开眼，沉而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格外在布兰温身上停了一会，后者抬起头，两双如出一辙的深绿眼睛在半空里对视，阿尔伯特先移开了眼。

监测科科长江玉发言，“亚当系统在此期间运行正常，没有发出任何能量波动的预警。”

侦查科科长陈朋宇接过话，“我们在市内布控的人员也未发现贝克会的影子，现在正以最大力度搜查。”

说话的人一个轮过一个，暗示的内容无非是自己尽到了职责，可确实没有发现异常，出现目前的情况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阿尔伯特始终沉默，他把最后的发言权交给布兰温，布兰温看着此时神色各异的众人，开口道，“贝克会的能力是我们无法预测的，现在他们已经能做到绕开我们完成仪式，证明他们又强大了，我们必须改变。”

这番话没什么信息含量，当然，如果他可以在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里点出破局关键，他或许就不应当坐在下面。

这段话是一个台阶，问题已经出现，纠结它的到来是无用的，如何解决和预防下一个问题才是重点。

阿尔伯特没有否认他的观点。

讨论声再次掀起，这一场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之久，布兰温除那段话外，没有再发言，手里的资料停在一页，上面是两张照片，拍摄自两名死者尸体的局部。

两张照片都出现了同一个图案，它们深深地嵌入皮肉，是贝克会的标志。

「半只眼睛」

眼睛有一只，两只之说，半只眼睛说来怪异，可这里的确是半只眼睛，图案由简约的黑色线条组成，眼角朝上，形似山峰，一个半圆的瞳孔在下方，与山脚齐平。

布兰温注视着图案，又像只是盯着一处游移的虚无出神。

周遭的一切忽然开始褪色融化，一只眼睛从他的手臂游至掌心，那是一只粗糙的，像用水笔随意涂鸦的眼睛。

它弯起来，猩红的瞳孔如一个血洞，布兰温去看自己的身下，及腰深的水淹没了他，四周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抬头天空深蓝的穹顶上大小各异的眼睛俯视男人，或黑，或白，线条扭曲抽动，像一幅怪诞的超现实主义画作。

眼睛从布兰温的掌心滑下，落入水中，漂浮在水面之上，一个声音开始吟唱。

“why you so hard”

你为何如此努力。

“We are deeply immersed in beautiful dreams”

我们深陷在美妙的梦中。

“You have half of my eyes”

你拥有我的半只眼睛。

“You still can't see the truth clearly”

却依然无法直视真相。

“Why not enter the warm embrace”

为何不投入温暖的怀抱。

“God will forgive your mistakes”

神会宽恕你的过错。

声音戛然而止，布兰温面无表情捏爆了那只眼睛，一切都消失了，穹顶上的眼睛，淹没他的水，他独自站在空白里，像一杆残破的旗帜。

终于，梦和现实的通道被打通，布兰温从床上坐起，漆黑中他变化了瞳孔，竖瞳让他能够看清黑暗。

他赤脚踩上地面，来到冷藏柜，输入密码，取出抵抗剂，熟练注射入手臂。

E型融合剂的改造让他拥有了特殊的能力，但同时也带来副作用与一些不可控的后果，抵抗剂可以把它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皮肤下鼓动的细胞逐渐平息，布兰温坐在床沿，取出了一根烟，火焰跳跃一瞬，映出他的模糊的半张面孔，接着又没入黑暗。

他尝试吸了一口，但很快，进入气管的烟雾被呛了出来。

布兰温于是停下，用手指捻着烟，看着火光一点点把烟草舔成苍白的灰烬，再轻飘飘地落下。

桌面的通讯器发出莹莹的光，是章严明，会议结束后，他立刻回去再次搜集资料，整理成文件传了过来。

布兰温点开文件，城市的另一端，林霖也盯着屏幕，从布兰温进入到他离开的三分钟，他反复看了五六遍，每次触及冰箱那一段时，画面便会被干扰卡顿，等再恢复时男人已经起身。

冰箱确实恢复了正常，林霖把一块牛排放进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生活好像彻底平静，不论布兰温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论他如何得知这一切，不论异常勘查局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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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半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