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灵纹

“你们呐……”

钱老板低吟声随风飘逝在东湖畔。

抬眼间高门大院,到了钱老板的府邸门前。

夜风徐徐,气派辉煌的钱府门前却连个掌灯的小厮都没有,黑魆魆的异常幽静。

钱老板解释道:“我儿心智不全,怕家中仆人太多易生异心苛待于他,所以只留了几个心腹,左右家里没什么钱财,不必守门。”

一品居的大老板家里没有钱财,像个笑话。

钱老板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杨珑和梅浮香相视一眼,并行绕过照影花墙,天太黑了,看不清墙上绘的是什么。

穿行过垂花拱廊,九曲八弯,迷宫一样的路,夜里根本看不到来时和去路。

杨珑悄无声息在指尖拈了一张符纸,在她耐心告罄之际,终于走到了一间明室。

钱老板依然躬身弯腰,宛如招待贵客一般,迎她们进门。

杨珑甫一踏入门槛,顿觉周遭气息扭曲,回头梅浮香落后她半步,只来得及将掌心握着的符纸甩到梅浮香身上,推她出门外。

一息间,梅浮香已消失在原地。

“呵,果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杨珑自嘲道。

她小时候一直把自己当作是阴沟里的臭虫,后来遇到师父栖,活得稍微有了点人样,现在好似还真成了个有点厉害的人,所以对一个富态与老态并具的酒楼老板掉以轻心。

下场就是,落入圈套了。

恐怕钱老板在东湖畔呢喃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姑娘,你们呐”,应该是“小姑娘,是你们呐”。

药是什么,是你们。

杨珑踏入门中时就已经迟了,她隔着门窗望见月光,透过镂空花窗是一团幽如萤光的火焰。

阵法启动,她暗道不好,只来得及将落后半步的梅浮香推到门外去。

钱惠顾想拦,但没能拦住。

他站在门外,惋惜摇摇头,叹息说:“你推她出阵做什么?她一个病秧子,你也不怕这一掌推出个好歹来?再说了,她对我来说没有用,我本就没打算囚她入阵,小仙姑自作多情了。”

杨珑不在意他的讥讽,反而盘腿坐下,闭上眼眸,感受阵纹波动,阵法不会没有生路,只要知道阵枢阵眼,一定能破阵。

可她再睁眼时,却不由皱了眉。

天地四象五行,这些基础阵纹她当然认得,此外,她还找到了阵枢,六星阵盘,阵枢就在她脚下,她却不认得阵枢上的阵纹是什么。

师父栖之教她,阵枢决定了阵法的攻防守镇,庚金离火为攻,玄水为防,如刀剑盾牌,青木为守,后土为镇。

那如果都不是呢?

阵纹借造化之力而成,故而有万物之形,万物之理,借灵纹灵物,纵然阵图有万千变幻,不离其宗。

杨珑不认得这个阵法图,本以为能通过阵纹的流转确认,可非攻非守非困非镇,那她就只能以身来探。

钱惠顾将她引入此阵,必然有他的目的,不然他不会撂下她在这儿自行离开了。

身处阵中,不得不防,杨珑给自己贴了几道护心符。

她有把握不死,等阵法运行,自然也就知道这是什么阵了。

月上中天时候,护心符在心口处异常滚烫,烫得她不得不将符纸取出。

她刚取出符箓到指尖,符纸如星灰一般涅灭于阵盘,又试了调动灵府灵炁,结果一样。

此阵好似隔绝天地,而灵炁自灵府抽离后,就与符纸一样烧成了灰,无法调用。

她心中默然记下,阵式,焚灵。

不,不止是焚灵。即便失去护心符庇护,她灵府灵炁正常状态下也不可能消耗得这样快。

杨珑警觉,忽然觉察到这阵四周突然生出若有若无的杀意,她不由得握紧了剑。

无声剑气自阵中爆发,直指枢纽,杨珑翻身避开,持剑插入阵枢上,倒立悬于剑上。

一瞬间,剑气自下而上传来,杨珑闪身,连一丝喘息之机都没有,四面八方剑流涌,方寸之地好似百兵齐鸣。

杨珑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剑法只学了雪霁那一招,纵然能斩半山风雪,也只是个花架子,无法动用灵炁的境地,剑气难斩。

她回剑插进阵枢,终究是力有不逮,行动迟缓,身上已多了数十道剑气划伤的口子,隐隐向外渗血,于是下意识还是用上了灵府灵炁。

灵炁加速消耗,此外,她的血正沿着剑势方向流动,以一种隐蔽的、缓慢的方式,将携带灵炁的血带出她体内。

而随着灵炁的消耗,血流也逐渐加快。

焚灵,剑阵,夺血,流向阵枢灵纹。

阵纹有造化之灵,草木虫鱼有灵,人自然也有灵。

钱老板把她当作是给他儿子的药,焚灵夺血,灵血自然也是灵药,那经由阵枢会流向何处?

谁需要灵血呢?

不做他想,钱凤岐,那么此阵枢最有可能是钱凤岐的身外灵纹。

杨珑其实不愿有此猜想。

她最初在雪地上画字符,画的第一个字,奇怪有寻常,弯腰垂臂直立,脚踏黄土,头顶青天,两笔而已。

后来她初入阵符一道,灵纹万千,她也想过,既然人皆有灵,又当以何阵纹入阵图呢?

非庚金,非青木,造化之灵。

那时候的杨珑想,如果是师父栖之,当是霜雪灵纹;是蔡婆婆,应是蒲草灵纹;是她,那就是一条蛇一只鼠或是别的……

人身具四象五行,必然各不相同,要是能炼出来身外灵纹就好了。

她从没有和师父栖之说过以人为阵纹布阵这样奇诡的想法,大抵是觉得,栖之已经很看不起她了,如果她生出这样恶毒的想法,她在她面前就永远抬不起头了。

但现在,她知道阵枢上的灵纹是什么,也猜到了身外灵纹要如何炼制。

杨珑从怀中取出几张还没有绘制的空白符纸,将符纸凌空挥洒,果然,那些剑气只对附有灵炁之物出手。

那阵枢就是钱凤岐与肉身相连的一抹残魂,如此一来,阵眼只能是身在阵外的钱凤岐。

但她没有见过阵眼在阵外的阵法,阵枢和钱凤岐必然有个引子绳索用以传输灵血。

怎么做到的?

门外月色泛着淡淡青色,杨珑卸去剑上灵炁,闭目,横剑斜撩,缓慢绵柔好似轻拂尘埃一般且没有力道。

剑撩阵盘,剑身翻转缠绕,像是给梭子缠线。

她睁眼抬眸,找到了。

就是线,阵枢延伸蔓延的,输送血液的线。

剑身能感应到的线,她却看不到的线。

杨珑自割指尖,在缠绕着无形之线的剑身上一抹,淡红色的线蜿蜒向门外。

除了这一条之外,门外还有如树根一般绵延的泛着银光的线条。银线将一整座钱府包裹在内,好似结了一只巨大的银茧。

杨珑挥剑斩断缠绕剑身的线,巨茧如蝴蝶新生,银丝纷散如蝶翼初展,明室坍塌,蝴粉飞扬。

青色的月亮又成了泛白的皎皎月。

她低头看,才知此阵也并非是什么立于什么明室之上。

银丝裸露,地面塌陷,尘埃裹着腐朽的气息涌上地面。

而杨珑脚下正站在一棵树的枝干上。

金枝银叶,黑铁为干,是一棵种在地下的金银树。

裸露地面的银丝纤细坚韧,缠绕在金银树枝干上,另一端吊着重物一般,发出使人牙酸的咯吱声音。

随着银丝断裂崩开的清脆声响,还有重物落地的闷声。

杨珑踩着金枝,小心爬到树下,抬头张望。

星斗璀璨,月入方圆之间,金银叶黯淡落灰,杨珑喉头哽住,心中沉闷。

那金枝上吊着的重物长长一条,有新有旧,银丝绕着脖子,低头挂着脑袋,足尖向下,干枯腐朽,在金枝干上摇摇点点。

杨珑本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幽冥鬼域,但想来幽冥之地断不会如此金银辉煌。

钱老板说他府上没什么钱财值得偷盗的,所言不虚伪。

金银树自是谁也偷不走的,风月楼金银叶子的来源也找到了。

月光恢复了原来的颜色,杨珑已经破阵而出,眼见金银枝挂着雪一样的新鬼旧骨,不愿去深思这棵树是怎么长大的,连钱凤岐是如何活到今日的也不想猜了。

金银虽坚,但她的剑是天上地下最难得的玄铁所铸,不会输。

那些缠绕在树上的银线已经开始滑落,白骨晃荡,落地即归根。

杨珑在剑上贴了几张雷纹土镇的符纸,祭剑于空。

回剑凌天,杨珑手捏剑诀,飞身而上,力压剑势,于空中劈开了这棵金银树。

玄铁与金银交错,崩裂的火花四溅,火红的光芒照出个不夜天,金银树向两边裂开,巨大的枝叶砸穿了地宫。

地下宫室坍塌,回剑扬起千层沙土,遮掩了无主的尸骸。

整座钱府的地上宫室也因之震荡。

钱老板睡梦中听到轰然一声后惊醒,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连忙起身疾步到他儿子的房间,见到钱凤岐完好无损,松了口气,上前将钱凤岐抱在怀中,慈爱地叫醒他,“凤岐乖儿,醒醒了!”

钱凤岐在他怀中无一丝回应。

钱老板继续叫他,毫不在意屋外的天塌地陷。

他叫不醒钱凤岐,脚下大抵摇晃,头顶的屋舍将要坍塌,再不出来,他们父子两个就都要被埋在砖石瓦砾下了。

钱老板当机立断,拖着钱凤岐的身体背在身后,父子二人到门外一处空旷地。不会被瓦片砸到,他继续试着叫醒他的爱子,连自己脚下被碎石划破的伤都顾不得。

“凤岐儿,凤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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