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恶鬼

梅医仙没有醒来,杨珑在谷中待着无事可做,就答应了他一起去城中派发丹药。

次日一早就和背着竹筐的弟子出谷。

杨珑与旁人不熟,唯有蓝衫人还能说上几句话,便问道:“青囊谷每隔多久要为城中百姓派发避障丹?”

“不定期,城中各地都有青囊谷名下的药铺子,常年供应避障丹,有需要的百姓自取即可。毕竟城中瘴气虽然对身体不好,但要积年累月才有可能危及性命。”

杨珑问:“青囊谷每年派发出去的避障丹恐怕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吧?既然瘴气不至害人性命,何必如此慷慨大方?”

蓝衫少年一边背着重重的竹筐,听着里边瓶瓶罐罐的声响,一边向她解释。

“青囊谷历代传下的祖训:天下之重莫过于人,世间之贵莫贵于民。”

蓝衫少年从晾着的药材架下薅来一根甘草,吊儿郎当地将双手放在脑袋后。

“红叶城不过是荒蛮瘴气之地,青囊谷落在此,采药卖药炼丹,可你想啊,干什么事不要钱不要人?要是没人气儿青囊谷也做不成天下药师第一谷,所以给人一些恩惠也是应当的。况且,这避障丹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炼药剩的一炉子药渣就能做十几颗,药渣子浪费也是浪费,不如惠及百姓。”

“你也是药师?”杨珑听他说得这般清楚,不禁问道。

蓝衫少年惬意地嚼着甘草的清甜,一拍脑袋,说:“哎呀,忘了,我不是药师啊!忘说名字,嘿嘿,我叫李从辰。”

说罢,他佻达弹舌,甩了一下头发,挤眉弄眼道:“我家主子久病,常到青囊谷来。凭我家主子和李谷主这层亲戚关系,你还有想知道什么,问我啊!青囊谷好些秘辛我都知道呢!”

杨珑:“……”她对青囊谷确存有几分好奇,但也没有好奇到这份儿上。

不过这青囊谷听起来是个好地方,如果所言非虚,倒也不失为久留之地。眼下梅医仙还没有醒来,即便是醒了,杨珑也不敢轻易请她行招魂探生死,反而得先让她保住性命。

杨珑想着琐事,鼻尖闻着山间清凉的药香,出青囊谷,入红叶城。

领头的青囊谷弟子取出一张地图,对李从辰和杨珑说:“城中青囊谷名下药铺众多,分头派发。我们分成五个地方,你二人派城东的十家铺。”

领头的弟子看了眼背着沉甸甸竹筐的李从辰,顺手把地图给了杨珑,歉疚道:“你们本是青囊谷的客人,实在是麻烦了。”

杨珑:“不麻烦,是我们自愿的。”

“嗯,那在此谢过姑娘。你要是不认得路,看不懂地图,可以问这小子,他经常和我们一起办杂事。”

杨珑抱拳谢过,和李从辰一齐向城东而去。

走出去老远,李从辰才不满地发牢骚,“城东离青囊谷最远,富人最多,要送的丹药也最多。谷中的师兄师姐不想自己去最远的地方,欺负我们俩不知道呢!”

杨珑眼睫轻眨,没有抱怨的意思,反而沉静道:“那我背药吧,正好你指路。”

李从辰一愣,揪住药筐的背带颠了颠,瓶瓶罐罐应声而响,他好似窘迫一般笑了笑说:“我就抱怨一下,哪能真让姑娘家替我干苦力!”

杨珑倒是不甚在意,轻飘飘在竹筐上贴了张轻盈符,竹筐的重量变轻了,李从辰背着不费力,回头就见杨珑在竹筐上贴的符。

“姑娘是修行者?我看你还拿剑,应当是很厉害的修行者吧?”

杨珑无意卖弄,谦虚道:“一般。”

“不不不,修行者才不一般。任你是王子皇孙、天潢贵胄,权倾天下、富甲一方,都比不上修行者一把剑、一张符、一个阵,飞天遁地,以一敌万。当今天子要不是供奉了一批绝世的修行者,恐怕早就江山易主了!”

杨珑不言语,她不了解天潢贵胄俗世权力,鹤陵那个小村庄连府衙都没有,唯一有点干系的,就是隔壁蔡婆婆家从军的儿子,而他死了。

李从辰没有听到杨珑的话,对他的这段话认可与否都没有一句,便也赌气不肯在说。

今日红叶城细雨蒙蒙,他们在雨中行了半个时辰,连衣衫都没有打湿。

红叶城中青囊谷药铺散乱,因药价低廉,日日繁忙,铺中医者都顾不得和李从辰寒暄,让他匆匆放下避障丹抓紧时间赶往下一个铺子。

派发了六七间铺子,时已过午,李从辰摸着肚子眼巴巴看向杨珑,打算给她一个台阶下。

“咳,这姑娘,正巧在东湖,我想吃一品居的蒸鱼。”

杨珑摸着胸口轻飘飘的几两碎银子,吸了一口气,“……你不像个仆人,像个金尊玉贵的少爷,李少爷。”

李少爷瞪眼疑惑,“银钱对你们修行之人而言,与粪土何异?”

杨珑郑重道:“钱不会是粪土,我没钱。”

“那你大概真的没骗我,你确实不是个厉害的修行者。”李从辰自顾自找了台阶下,自言自语坐到一家小食肆,要了一碗面。

小店窗边坐了一桌人,吃酒观雨,说着近来红叶城的大事。

细雨声杂着刻意压低的喑哑声调,使人悚然。

“要我说,钱老板家那就是闹鬼了!不然怎么一夜之间,大宅子就成了废墟?”

“我也听说了,可那里头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钱老板和他儿子是死是活都没见着人!”

“那偌大的一品居呢?给谁了?可值钱呢!”

“没了老板,底下人自己拿了工钱就散了,一品居让隔壁的风月楼盘下来了。”

……

杨珑坐下也点了碗面听着,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富丽堂皇的宅子一夕化为断壁残垣,便是寻常人口中的无常。

“一品居也没了啊!”李从辰哀叹一声趴到饭桌上,忽而腿边有什么东西在蹭,他连忙低头到桌子下看。

杨珑也去看,原来是只猫,还是只瘦骨伶仃的花猫。

李从辰抱起猫问杨珑,“猫能吃什么?”

“老鼠吧!”杨珑没心没肺立即答道。

“那我怎么去给它逮老鼠?”

这李从辰说话简直像个没头脑的郁闷小孩,杨珑干脆从碗里挑出来一筷子面条到饭桌上,那小花猫鼻子贴着桌子果然凑了过来。

李从辰顿时眉开眼笑。

吃过午饭后,二人继续派药。

城东还剩的药铺不多了,李从辰两手搂着花猫言之凿凿说他要养,派发丹药的事也就不得不到杨珑身上。

到最后一家铺子时已经近昏时了,这家药铺前正有好些人在排队领丹药。

人手不够,就这样,杨珑也被抓去派发丹药了。

即便是这样的微雨天,依然有很多人。

城东富人虽多,但穷苦人家更甚别处,这家铺子的避障丹更是供不应求,他们刚送来的避障丹一会儿的工夫就派得差不多了。

还是众人见避障丹不多,自行散去。

到最后,只余一颗避障丹,却仍有两个人守在铺子前不肯走。

杨珑道:“只剩一颗了。”

“我先来的,我在前,这颗药自然该是我的。”

在前的人布衣青裳,个子高高瘦瘦的,说的话在理,杨珑便给了他。

他后面的那一人急忙开口道:“能不能让给我?求求了,我家女儿已经许久没有领到避障丹了,她近来咳嗽得厉害,都咳血了。”

“你女儿那明明是患了痨症,用避障丹也没有用!”

“有用有用,总比什么药都没有强啊!”

“哼!这药是我的,谁也不给。”

在前的瘦高人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而在后的那位白发破布衣衫的老汉跌坐在地上,扶着高高的门槛。

杨珑皱眉摸着鼻子,觉得自己好似做错了什么事。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希望梅浮香或者谁来给她打圆场,显然不会有人出现。

而那李从辰正在门前抱着猫儿玩耍,好似浑然没有看到这一幕。

动静这么大怎么会没看到?杨珑心中怪异,正要扶起那老汉。李从辰慢慢走过来,在老汉耳边低语了一句话,老汉陡然站了起来。

他气势汹汹,就连杨珑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老汉从袖间抽出了一把生锈卷刃的短匕,恶狠狠插入了那名拿走丹药之人的后背,拔出来,血溅三尺,又插进去。

雨声绵绵细微,钝刀入血肉的声音分外响亮。

前头那人惨叫几声后只剩了倒地后的呻吟,身下的血痕逶迤在一汪汪水洼中。

老汉从死人手中抢走瓷瓶,头也不回疾步回家给他女儿治病。

杨珑站在药铺屋檐下,李从辰抱猫在她身前阶下,无意间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甚至没看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结束了。

街巷一片死寂后,嘈杂、骚乱不已。

杨珑耳边一直回响着一句话。

“我刚刚见他领过一颗丹药了,怎么还来领?他身体健康,你女儿病重,他却连多余的丹药都不肯让给你!”

是李从辰清冽恶毒的声音!她双目燃起怒火死死盯着李从辰,“明明可以告诉他让他换个铺子去领丹药,今日青囊谷派发的丹药一定会有剩下的,为什么非要这样说?”

“事实如此嘛!我又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冲动,上去就把人捅死了。”

杨珑的怒火太盛,他的猫儿受了惊吓,他正小心安慰着,可猫儿不通人性,狠狠抓了他的手臂一下,从他的怀里跳出去飞快跑走了。

李从辰遗憾地看向门外方向叹息,不知道他是为人叹息还是为猫叹息,无辜地说:

“真疼啊!”

杨珑此刻在心底升起十二分警惕,此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善良的少年,分明是披着人皮的鬼。

洞悉人心,一句话就将人引入地狱。

“唉,还以为你是一样的人才跟你说了这么多,要是让主人听到了,肯定又要嫌我多话了!”

杨珑不禁问道:“你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天潢贵胄,王子皇孙,胸有丘壑,可惜是个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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