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十二点,窗外大雨倾盆,实验室内昏暗不明。整栋楼黑漆漆的,只有这一间实验室还亮着灯,老旧的灯管一闪一闪,公司大楼电路老化,下雨天时常发生短路。
闻修竹放下手里的试管,抬手揉了揉阵阵发痛的太阳穴。他熟练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温度计,含入口中,顺手脱下白大褂挂在玻璃柜前的衣架上,坐下休息。
椅子背对仪器柜,随着灯一闪一闪,隐约能看清柜子里摆放的实验器材,映着金属的光泽,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瘆人。身后的玻璃柜隐隐约约倒映出一双惨白的手,死死按在柜门上,推得柜子微微震动起来,但若是仔细看,又看不到了。
听到动静,闻修竹无力地转头看向柜子,里面的器材震动着,互相碰撞发出很细微的叮铃咣啷的声音,他摇了摇头,一手抽出体温计,一手关上开着的窗户,喃喃道:“真是烧糊涂了。”
抬手把温度计送到眼前,定睛一看——40度。他自嘲地笑笑,又病了。闻修竹熟练地打开抽屉取了两颗药倒进嘴里,扯过外套盖在身上,闭上眼准备熬到退烧。
不是他不把身体当回事,实在是在他短短二十五年人生里,大大小小的病生了太多。自从七岁开始,隔三差五生病,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心脏停跳死在手术台上,可事后再查,竟然查不出病因,只说是体质不好。
闻修竹这么多年被父亲看着不许干这不许干那,早就烦透了自己这个虚弱的身体,怀着戏谑的心情选了生物制药专业,毕业后又从事相关工作,他倒要看看这些莫名其妙的病能和他斗多久。
药效发挥的很快,闻修竹本想缓一下就回家,没想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随着关窗安分下来的柜子又隐隐震动起来,震了一会儿,忽然不动了,锁着的柜门莫名其妙被打开了。里面的器材安安分分地躺着,没有任何异常,好像只是被风吹开了一样。
而看不到的地方,一个穿着和闻修竹一样的白大褂的身影,飘到了他的办公桌前,那双惨白的手拿着一根巨长的针管,缓缓刺入闻修竹的太阳穴,再从另一边刺出来,缕缕银色幽光流入针筒中。
“嗯,我试试吧。”
闻修竹昏昏沉沉中,脑袋突突地痛,一个清冷干净的声音传来,驱散了脑中的混沌。他艰难地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脸映入眼帘。
一双狭长微扬的桃花眼,却不带任何情绪,被额前的碎发挡住三分之一,正微垂盯着他的脖子。脖颈处传来一阵湿意,惊得闻修竹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尤其是不认识的人。
“小竹!你终于醒了!”女人略显娇气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闻修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这是他的继母。
闻父看到儿子醒了也赶忙凑到床前,眼神却含着怒意:“发烧了也不请假回家!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发着烧就敢一个人睡在外面!要不是有人发现你没走,你就烧傻了。再不把身体当回事,老子打断你的腿!”语毕觉得自已有点自相矛盾,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却还是去给儿子倒水去了。
继母忙打圆场:“小竹呀,你爸跑了好远才给你找来了小宋医生,小宋医生可是有名的苗医,治好过好多疑难杂症,很难请到的,没准有什么偏方能帮你查出病因呢。”
闻修竹这才把视线放在宋清淮身上,这人穿着一件藏蓝色绣暗纹的衬衫,同色系的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腰间系着几个小布袋,微微散发着药香。
“看着就不靠谱,让我爸别四处找江湖骗子了,我睡一会儿就好了。”说着没管宋清淮铁青的脸色,扯过被子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宋清淮,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这些年他什么名医没看过,都是为了他爸给出的高额诊费,没几个真才实学的,不是给他吃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就是说他邪祟上身要给他跳大神,到头来什么都查不出来不说,还花了不少钱。
“混账玩意儿!你对医生尊重点!给我老实看病!”闻父粗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继母给宋清淮递了个怀有歉意的眼神,退出了卧室,顺便带上了门。
宋清淮看着这个背对自己的傲慢无礼的人,实在是不想理会,可看着他太阳穴隐隐散出的黑气,实在是做不到撒手不管,有时候过剩的医者仁心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
他重新叠了叠手里的湿毛巾,朝闻修竹后背靠近,准备给他擦擦身体,物理降温。说实话,要不是闻父从山里把他硬拽出来,他这段时间本身是要给自己放个小假的。
怀着痛失假期的悲痛,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加大了一点,宋清淮天生力气就大,这一下没收住力气,差点把闻修竹推下床。
闻修竹感觉到后背上的触感,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推得面朝下闷进了枕头里,他撑着力气翻过身,死死攥住还要往他身上伸的手,对上那双有点幽怨的眼睛。
说实话,宋清淮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不像是男人的手。其实不只是手,他全身都很白,可能是长期不出门见太阳的原因。
闻修竹握着他细细的胳膊,实在想不通这样瘦的胳膊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放开我。”宋清淮声音冷冷道,“我在帮你退烧。”
闻修竹看着这个不依不饶的“骗子”,心里因为他漂亮的脸而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咬牙狠狠道:“我说了,不要碰我,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天地良心,宋清淮要不是怕发力抽手把他拽下床摔死,真的要动手了。他看了眼闻修竹烧得发红的、略显病态的脸颊,一手顺着闻修竹的力道把他死死压在床上,一手拿着湿毛巾擦了擦他的脖颈,随后把毛巾抛在床头柜上,单手解开布袋取了一只虫子的风干尸体,塞进了闻修竹嘴里。
闻修竹瞪大了眼睛,张嘴就要吐出来,宋清淮眼疾手快,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他动弹不得。闻修竹眼里的怒气简直要喷出火来,奈何自己生病没力气,一时之间根本挣脱不了。
“不许吐,我养了它好久,可以退烧。”宋清淮面无表情地看着闻修竹无能狂怒,看着他咽下去,才后知后觉手心微微发热的柔软触感,猛地收回手。
“你有病吧?”闻修竹瞪眼看着宋清淮,脸上还带着刚刚被捂嘴留下的指印,红红的略显滑稽,“这样,我爸答应给你多少钱,我打给你,你从哪来回哪去行吗?”
“有病的是你,并且病的不轻。”宋清淮客观阐述事实,“诊费闻先生已经付过了,我劝你珍惜生命,乖乖治病。”
闻修竹:“我要报警。”
宋清淮没理他,因为他看到,闻修竹太阳穴冒出的黑气越来越多,他从小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闻修竹的情况,一看就不是普通生病。
在宋清淮眼里,这个屋子里此时此刻有三个“人”,闻修竹肩上,正坐着一个身穿白大褂,脸上血肉模糊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支巨大的针管,抽着闻修竹的阳气,若是抽干,闻修竹就没命了。
奇怪的是,按这个女鬼的速度,闻修竹早就死了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的了,此时却还安然无恙。
不等宋清淮想明白,闻修竹突然双手抱头,死死按住了太阳穴,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痛苦。那肩上的女鬼也好像忌惮什么,没有继续轻举妄动,也没有离开他身上。
宋清淮解开另一只布袋,掏了一张符纸出来,按在闻修竹肩上,顿时女鬼隐去了身影,只留下他太阳穴上的一缕黑气。
“你被鬼缠上了。”宋清淮平静地告诉他。
闻修竹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眼神:“很遗憾,我是个无神论者,不吃你这一套骗术,请换一个。”
“我没有骗你,你最近是不是晚上去过医院。”
“没有。”
“我的符只能让它暂时找不到你,你要和我说实话。”宋清淮略略思索了一下,目光瞟到了闻修竹的白大褂,“我知道了,可能是你们实验室里有鬼,你们实验室出过什么意外吗?”
“呵,你倒是做足了功夫,查这么清楚。”闻修竹厌恶地看着他,“我不是上学的小姑娘,会被校园里流传的恐怖故事吓到相信鬼神,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你能被她缠上,一定是拿了她的东西,不信你可以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带上什么陌生的东西。”宋清淮解释。
“滚、出、去。”闻修竹一字一句道。
宋清淮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心想:“嘴这么毒,还是让他死掉算了。”毕竟人不是虫子,再毒也没办法拿来养蛊,真是百害无一利,转身出了房间。
闻修竹看着被关上的门,抬手揉了揉眉心,意外发现自己真的不烧了,不自觉想起来刚刚宋清淮喂他的那只虫子。回想起口中虫子密密麻麻的腿的触感,闻修竹变了脸色,干呕起来。
想了又想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准备起身漱个口,不得不说,他现在感觉身上确实有力气了,不过闻修竹并不认为是宋清淮的功劳,毕竟从小到大,他的病总会在看上去马上要了他命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自愈。
自己应该是被父亲接回来的,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闻修竹准备翻身下床,去洗手间,脚刚刚着地,听到“当啷”一声,一个东西从西装裤不算深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闻修竹有些轻微近视,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去看那个东西。看清楚的瞬间,他愣在了原地。
他想起了宋清淮的话:你能被它缠上,一定是拿了它的东西。
——那是一根巨长无比的,带着斑斑血迹的针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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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湖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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