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破晓之时,太阳刚刚升起,阳光透过云层倾洒而下,让大地渐渐染上了金色。

顾安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轩窗被宫女用雕花木架支开一道细缝,顾安将双手交叠在脑后,偏头望去,几道模糊的人影投在素白油纸上,伴着哒哒的脚步声来回穿梭,匆匆掠过。

“姑娘,生辰安康!”秦嬷嬷抢在众人前头,捧着锦盒笑盈盈地跨过门槛。

顾安扬起嘴角,一把掀开锦被,爱笑的眼睛此刻弯弯如月牙。她张开胳膊,像个稚童半跪在床沿,等着嬷嬷拿出红鸡蛋,从她的肩头滚到腰际,祈愿新岁平安顺遂。

宫女捧着漱盂守在一边,顾安清了清嘴后,从嬷嬷手上接过红鸡蛋在头顶象征性地敲两下:“滚滚好运来……”她边跟着嬷嬷念口诀,边将剥好壳的鸡蛋塞进嘴里。

早膳定好了要去桐乐宫用,顾安安静地坐在筱温华身侧,看着宫人端来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候在一边的长侍嬷嬷弯腰提示道:“姑娘,这可是娘娘昨儿个夜里亲自和的面。”

“姨母真好。”顾安扭头道了两声谢,接着便舀口汤含在嘴里,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吃,爱吃,待我一口消灭它!”

筱温华摇头轻笑,示意宫女上前,她亲自从托盘上拾起银镀金珠如意簪,别在顾安发间。

顾安抬手轻抚上簪花,眼底荡起笑意,唇角不自觉地翘起。

筱温华以帕掩唇,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好了,用膳吧,小心误了时辰。”

虽说今日是顾安生辰,可她去向夫子告假也只请到半日。

出桐乐宫后,顾安垂着眼慢慢走在青石路上。

“姑娘怎么了?”秦嬷嬷蹲下身子拦住她。“今日是您生辰,合该高兴些。”

顾安侧身向右挪了半步:“我知道的。”

她抿了抿唇。

难道自己瞧着还不够高兴吗?

顾安胸口有一瞬的憋闷,她索性绕过嬷嬷,头也不回地往尚学堂走去。

去年生辰的时候,一进学堂就有人扑来送礼,今儿个倒是清净,顾安到位置坐下时,才收到旁边五公主从桌底下塞来的礼物。

她笑着双手接过:“谢谢!”

这时,几个平日交好的才陆续围来,直到上课铃响起,他们才一一散开。

三公主不知何缘由,平日里总是争做第一,这次却姗姗来迟,几乎与太师前后脚进门,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咣当往顾安那扔了两个礼盒。

顾安诶了一声,忙手忙脚接住。她看向左侧挺背施施而行的三公主,本打算道谢,可瞧人家冷脸撇嘴、目不斜视的样子,怕不是还在气先前武场的事。

难道真有这么小心眼?

顾安想想还是打消了攀谈的心思。

直到回菀英阁后,她打开三公主送的礼盒,其中一个用丝带严严实实缠了无数圈。

顾安拆它时费了不少功夫,结果不出意料里面躺着一匹用红枣木刻的小马。

不用多想,这货肯定是老四那家伙送的,因为去年他亲自交给顾安的,也是这刻得坑次把外的丑玩意。

也不知自诩无所不能的四皇子上哪寻的木雕师傅,还是他专爱这类四不像。

顾安指尖落到木马长长的鬃毛上,看着它四蹄腾空的模样,想起还在将军府里的红枣,她上次出宫去瞧它时,整只马都圆了两圈。

马夫笑道这是红枣在长个:“等它长大了,说不定比将军的坐骑还要威风!”

好吧,小马也是有婴儿肥的,顾安听后暂且这样劝自己。

思及此处,顾安又将三公主送的巴掌大玉春瓶取出,放进了妆奁盒中。

秦嬷嬷恰时进殿禀报:“姑娘,二殿下来了。”

顾安闻言忙抬起头,忽略嬷嬷要给她加衣的絮叨,蹦跳出屋。

“快走快走。”她兴奋地催促起排排站的元承璟和元承时。

元承璟似是无语地白她一眼:“安安……”脚下的动作却不停,顺着顾安的动作转身。

元承时默默低头跟在两人身后。

顾安难掩开心,举起手开始列举自己等会要去哪耍。

“不如先去放花灯?”元承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掏出个兔子灯,胖胖的身子,短短的尾巴。

他将笔顺带一块递给顾安:“喏,先前答应你的。”

顾安有些惊讶他还记得,道声谢后一把接过,将兔子灯抱到怀里的同时,抖抖衣袖掩住手去摸了摸灯的底座,平展光滑的表面让她很是满意。

顾安这才稀罕地左瞧右瞧,犹豫片刻后忽然舍不得下笔,又重新递给元承璟让他来题字。

她挠头笑笑:“你写的好看些。”

元承璟轻轻笑出声:“说吧,你要许什么愿?”

“祝所有我认识的人幸福安康!”顾安大声念出。

元承璟笔尖顿在半空:“你的生辰该写你自己的。”

顾安执拗摇头:“我就要这个,上次没成功,今天可不得补上这个遗憾。”

她抬头看向高高挂起的太阳:“话说现在去放花灯是不是有点奇怪?”

元承璟随即顺着她话问:“你想什么时候去,都依你。”

顾安双唇微启,余光瞥见身后的元承时欲言又止,她抿唇顿住,等他发言。

“……近日宫里宵禁的时间往前挪了挪。”见两人都盯着自个,元承时状似为难地小声提醒。

“这样啊,其实白天放花灯也别有一番滋味。”顾安立马改变口风,“亮堂堂的多好。”

元承璟斜了眼元承时,沉声应下。

顾安在心里也改了出行的计划,她站两人中间,看他们又在深情对望,眼见时间又一分一秒过去,自己还停在宫门口。

顾安瞬间有些急,她立定稍息,后退一步站到两兄弟身后,垫脚拢着他们的肩膀往前走:“我们快冲!”

阳光照耀下的襄白湖波光粼粼,湖面上闪耀着点点金光,如同流淌着的星海,绚烂且梦幻。

“殿下,可要清场?”带刀侍卫立在马车边询问。

顾安挑起帷裳:“不用不用,我们和他们一样,都是出来玩的,人多热闹嘛。”

侍卫闻言低头,元承璟挥手道:“退下吧。”许是旧疾发作,他声音格外低沉,咳嗽着偏头交待元承时先下去陪顾安,他稍后便到。

此时已经自顾自跳下车的顾安拎着兔子灯摇头晃脑地往前蹦了几步,她回头冲元承璟他们招手。

元承时迟疑一瞬,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她身侧,将元承璟的话多添了几个字:“安安,二哥让你莫要等他,先将花灯放了。”

“为啥,他人不是还没来嘛?”顾安疑惑,她注意到元承时表情似乎不对,有些焦急。

她也难免心生不满:“明明说好是陪我过生辰,结果一点耐心都没有……”

元承时立刻解释:“安安莫生气,我只是怕行程太赶而已。”

顾安哼了一声:“放花灯就撒撒水的时间,能耽误什么功夫?”

远处的元承璟见她们二人僵在原地,他捂住胸口深吸口气,平稳后方下车,慢慢朝她们走去。

“发生何事了?”元承璟站到顾安身前,抬手轻轻扶平她蹙紧的眉头,双眼直视元承时。

元承时下意识握拳,倏地又松开,不自主地挺腰背过手去,朝元承璟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等二哥你来一起放花灯呢。”眉心被人轻轻一点的,叫顾安有些错愕,她后退半步当做无事发生,“我都快等不及了。”

“你啊……”元承璟勾唇揶揄道,“比兔子还急性子。”

顾安转身不想回答,她大跨步走向岸边,双手捧起花灯就要放入湖中,耳边忽然传来百姓们的惊呼声。

昂首望去,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正缓缓驶来。

单是船不足以引起轰动,怪在甲板上竟矗立着朵硕大的桃花。

那桃花通体浸染着娇艳欲滴的粉红,唯瓣尖透着淡淡的莹白,似是开到极盛时,那将谢未谢的模样。花蕊红艳,风一吹,顶端嫩黄的花粉随之轻颤。

有人感叹:“这桃花为何会这么大?”

顾安顺着声音看去,粗略一比,那花几乎有两个她那么长。

“没见识了吧,那是假的。”一青年男子摸着下巴,左脚点地啧啧道,“这是花娘游湖的规矩,船头摆花,合则听曲,开则迎客……”这货说到这儿突然搓着手嘿嘿笑出声。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背着箱笼的书生甩袖唾骂。

猥琐青年偏头瞥书生一眼,见他衣裳的垫肩处在太阳底下泛着白,身边也没个扛书的书童,一准是进京赶考的破落秀才,他立马失了攀谈的兴致,回过头朝元承璟等人乐呵道:“这般大的排场,也不知是哪位花魁娘子要开张了,待我瞧瞧船帆上挂的什么名号。”

顾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绘满桃枝的锦帆迎风轻摆,上面用朱砂所写的大字在风中若隐若现:嫣

“呀,是悦花楼曾经红极一时的头牌乐师嫣然!”猥琐青年喊道,“之前传闻病得厉害,多年未曾现身,不想今日一见,竟会有如此风光……”

嫣然怎么会这???

顾安头顶问号,不用猜,她都能想到自己身后站着的那位脸色会有多难看。

她起身将兔子灯抱在怀里,借着后退的动作递给阮秀一个眼神。

元承璟抬手招来两队侍卫清场,阮秀顺势将猥琐青年赶远,她自己再趁机单独溜走去寻人。

此刻像是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刮来的风都带着丝丝寒意,顾安小腿有些酸,正要破罐子破摔,问元承璟到底要闹哪样,背后猛地传来一道命令:“该放花灯了。”

“哦哦。”顾安下意识点头。

百米外,被驱赶的人们相互推攘,背着箱笼的书生险些控制不住身形往右倒,箱笼里放在最顶层的书被甩了出去。

“小心小心!”书生忙蹲在地上招呼其他人注意脚下,他像捧着珍宝般拾起书,轻轻为其拭去灰尘。

湖水静静地流淌着,一如开始时的模样,从未为任何事物改变过,仿佛方才那艘画舫从未出现过。

书生将书捧在怀中,深深看了眼前方被侍卫簇拥在中央的贵人们。

兔子灯一顿一顿地向远方流去。

“快游快游……”顾安双手合十,祈祷它莫要翻船,要翻也飘个远点的地方不要被看见。

可说啥啥就来,兔子灯终是未能逃过翻船的命运,一个浪花打来彻底石沉湖中。

“怎么会这样……”

顾安喃喃自语,异常失落地耸肩。

“下次莫要再许这样的愿。”元承璟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太大了,它承不起。”

顾安眨下眼,望向他呆呆应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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