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语是误触的。
一分钟前。
司语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给裴述发消息,抱枕掉到地板,她随意用脚勾起来放腿下枕着,点开裴述的聊天框,手指悬停在屏幕上久久没输入。
发什么好呢?
她不知道。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再是过去无话不说的情侣,是朋友吗?
藏着很多秘密的朋友?
但朋友间,不该有那么多顾虑。
可能是准工作伙伴的关系吧。
五指在屏幕上闲然依次敲击,司语晃着腿,耷拉眼皮发呆,手机突然传来震动。
她寥寥瞥去,瞳孔紧缩。
司语:【?】
什么时候发的消息!
跟在她消息底下的,是熟悉的森林头像。
shu:【合同哪里问题?】
司语瞪大双眼。
什么问题,什么合同?
她什么也没收到啊。
司语瞬间从沙发上弹起,颤抖着在键盘上打字。
打完删,删完打,重复几遍都想不出合适的话。
她往上滑聊天记录,除去三年前的消息,文件不是论文就是考试复习资料,连图片都是他们出去玩的返图。
右下角弹出灰色下标,司语点下去。
shu:【不合理的可以提,没事。】
司语抿了下唇,飞快打字,发送。
司语:【裴老板,我没收到合同。】
她有些焦灼,坐不住,干脆揣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步。
她这么说合适吗?裴述会不会觉得她在阴阳怪气?
裴述几乎是秒回,发了一份PDF文件过来。
文件在加载时,司语又收到一条消息。
shu:【现在呢?】
裴述以为自己被司语看见他刚才亲屏保的模样,尴尬地在车里抠方向盘,探头探脑地往司语的那栋楼看。
和刚才一样,没发现阳台有人影,他才松口气,靠进座椅。
他被司语的回复弄懵了。
是网卡吗?
他登上集团内网,研发部最近新研发出一款智能路由器,和他是同款,信号稳定又强。
明天送她一款好了。
新对话框弹出。
司语:【收到,给我十分钟,[玫瑰]。】
shu:【好,不急。】
裴述的眉头没松下来,若真是网卡,恢复网络后是能收到消息的,但司语明显是一直没收到,而且她还能给他发消息,就能证明不是网络卡顿问题。
视线瞥到中控台上还亮着的手机,司语抵在他肩头捧着脸,俏皮地眨眼,嘴角两颗梨涡清晰可见。
难道先前他发的所有消息她一条都没收到,那为什么现在他再发一遍又能收到了?
这三年他们没聊过天,分手那晚的聊天记录轻松一划就能划到,十多条消息和十几条无人接听的语音电话布满屏幕,全是他发的,司语没有回复过。
若是司语看到这些消息,她是不是就不会和别人有新家庭,他们是不是就还有可能。
无形的酸涩撕扯裴述的心口,拳头捏紧到慢慢泛白。
一个不成熟但合理的想法蹦出脑海。
有人动过她的手机。
分手前一天,司语突然说想回高中看老师,他那天因为工作离不开,不能陪她去,傍晚回来司语就不对了。
裴述手机从不离身,主要是担心司语在外遇到事情找不到他,所以只要他和司语分开的时候,他的手机一定是响铃并且全天候开机。
他敢打包票自己的手机在那段时间没被人碰过。
裴述点开自己的朋友圈,那些仅司语可见的照片里根本没有她的身影。
在法国那段时间,他常到各个角落走走看看,拍下不少照片。
司语没见过雪,她说她想去滑雪,看雪山,裴述就去了阿尔卑斯山。
诺曼底、圣米歇尔山、普罗旺斯、尼斯……他都去了。
连司语之前说想去欧洲走走,他也在放假的时候去,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拍照发朋友圈。
以前的朋友圈,司语每条都点赞,还会评论几句,自打分手后,裴述再没见到那些属于司语的评论。
现在想来,怕是有人蓄意让他们分开。
裴述扶着太阳穴闭目养神,深呼吸,试图压下无名的烦闷。
到底是谁……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裴述睁开眼睛。
司语:【条款没问题,但是我有一个别的小问题想问。】
shu:【你说。】
司语:【你几点发的合同?】
落地灯散着暗暗的暖光,司语抱着靠枕苦思冥想。
她也奇怪为什么没收到裴述的消息。
裴述说是晚上七点发的,可是她真的没收到。
司语犹豫了会,鼓起勇气问:【除了合同,还有发别的吗?】
对话框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司语就这样焦灼地等了会,走到阳台看雨。
思绪飘回三年前。
装横奢华的裴家老宅里,她坐在沙发上,尽量用自己最后的体面,独自面对气势不减当年的裴爷爷和裴奶奶,茶杯丝丝袅袅冒热气,掩住她泛红的眼尾,却盖不住落入耳际刺耳的劝离。
那是她和裴述决定订婚的第二天,离开老宅前,裴爷爷和裴奶奶取走她的手机,几分钟后还了回来,说是要检查有没有监听。
司语尊重他们,但她不喜欢。
因为太过凌厉,光是坐在面前她就发怵,而且她觉得他们有点不尊重人。
裴父裴母慈爱温和,对她很好,把她当女儿看待,所以司语在他们面前很放松,也能聊得来。
司语不是常揪着坏心情不放的人,很多时候自己就能调节好,也就没和裴述提过他爷爷奶奶对她有意见的事。
消息提示音唤回司语的思绪,她低头看手机。
shu:【有。】
司语紧张又期待。
还发过什么?
shu:【餐品清单和价位表。】
紧接着两份新文件传过来。
司语盯着这条消息许久,撇了撇嘴。
还以为有除了工作之外的事呢。
腿交叉伸到另一条腿前,肩膀靠着门框,司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聊天,结果阳台门没推到尽头,她踉跄了下,赶紧站好。
shu:【觉得我老?】
司语不明所以,发了张小狗摇头,耳朵快甩成螺旋桨的表情包。
刚发出去,她就看到她刚才发的消息。
司语:【收到,裴老。】
司语直倒吸气,她想起他们刚同居没多久,有天裴述下班回家,她正窝在沙发里刷男团露腹肌扭来扭去的劲舞视频。
可能一激动,和朋友煲电话粥说了些类似“年轻真好啊”、“好馋”、“想摸摸腹肌”的话。
那晚裴述像变了个人,平日在床上都要抱着睡,不贴在她脖子上蹭蹭都睡不着的人,竟然关灯后背过身没说话,躺到床边都快掉下去了。
司语那天困得厉害便没细想,是半夜感觉到脖子湿湿的才惊醒。
裴述抱着她掉眼泪,那是她第一次看裴述哭,险些吓得跳起来。
裴述死死抱着她,很委屈地问她是不是嫌他老,不够吸引她,所以才看别的男人跳舞。
司语当场否认,得到肯定后的裴述翻身撑在她身上,在黑暗中拉起她的手压上自己的腹肌,慢慢往下走,托起她后脑狠狠吻上来堵住她的唇。
一夜**的场景飘过脑海,司语脸颊微微发烫,揉揉脸赶紧解释。
司语:【对不起裴老板!我手滑打错了![黄豆流泪]】
裴述那边也沉默了会,不知是对这个称呼不满意还是怎的,最终只是发张表情包过来,没说别的。
是和她发的小狗同系列表情,毛绒大狗搂着毛绒小狗蹭蹭点头的表情包。
外头的雨渐小,司语感到心尖渐渐柔软,充盈。
这是司语之前说觉得好温暖的表情包,像冬日穿厚厚的衣服相拥的感觉。
这晚,司语再次收到裴述发的晚安,他说早点睡,晚安。
但这次和先前不同,多了一句话。
裴述说,明天见。
司语抱着这个念想睡到清晨,雨后天晴,她照常给裴言煮早餐。
早餐上桌,热腾腾的蒸饺和奶黄包的香味成功吸引到某个正在打盹的小吃货。
裴言鼻子皱了皱,原本还趴在沙发抱枕上,闻到味道抬起头,揉揉眼睛一瞧,“哇”了声爬下沙发。
司语在厨房擦案台,裴言自己手脚并用爬上木餐椅,握着小叉子,眼里放光。
“妈妈!”裴言叉了个奶黄包,放到司语的碗里,“我先吃啦!”
司语笑着从厨房探出脑袋,自己碗里的包多了三个小孔,金黄液沾在面皮上。
裴言已经在吃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还抬头对她笑。
洗漱时被她打理好的短发,现在乱糟糟地翘着,肯定是刚才蹭沙发蹭乱的。
谁能拒绝一只乖软又帅帅的崽呀。
司语心都化了,她飞快洗手,擦干,“嗖”的一下蹭到裴言旁边坐下,用力吸了口崽,接着吧唧一口他的脸蛋,还要像搓面团一样揉他的手臂。
裴言习以为常地吃早餐,他看司语眉眼弯弯地拨弄他的头发,他就乖乖地坐着不动等她弄。
这几乎是司语早晨的日常,吃过早餐,她心满意足地往裴言小书包里塞小毛巾和换洗衣服,裴言坐在玄关的矮椅上穿鞋。
她照常牵着裴言去幼儿园,等灯时,她往烘焙店的方向看去,和昨天离开时一样,门口干净整洁,下了一夜的雨,道路被洗刷的更干净。
司语最喜欢干净明亮的环境了,心里止不住地期待今天。
裴言突然仰起头,问:“妈妈,你手疼吗?”
司语盯着烘焙店,笑着摇摇头。
裴言晃晃她的手,追问:“真的吗?可是妈妈的手紧紧的。”
司语低头,才发现裴言的手被她紧紧捏着,她连忙松开点手,牵他过马路。
司语开心或者激动的时候喜欢捏拳头,刚才一时兴起,忘了力道,都把裴言的手捏红了。
过了马路,司语边走边揉裴言的手,打字接着屏幕朗读:“晚上给崽崽做包包好不好?”
裴言停住,眼睛瞪圆:“真的吗!”
司语温柔笑着揉揉裴言脑袋,点点头。
“我要吃小披萨和葡萄奶昔!”阳光流过裴言眼眸,像流光滑过的琥珀透亮,“可以吗?妈妈~”
司语忍不住了,她蹲下来,小书包搁在膝盖上,捧起裴言的脸蛋揉揉,表示同意。
街对面,一台黑色劳斯莱斯停在树荫下。
裴述降下车窗,单手搭住方向盘,望着他们出神。
睫毛不时轻颤,在眼睑落下小片阴影。
裴言声音不大,他听不清。
他像一个过路人,躲在暗处,窥伺阳光里玩闹的母子,想参与到这份曾经有他的幸福里。
要是站在他们身边的人是他就好了。
置顶聊天框下,朋友的最新消息像刀子反复刺向裴述的心脏。
朋友说司语和他分手前见过裴爷爷和裴奶奶。
方向盘上的手渐渐收紧,裴述火旺的厉害,他只恨自己没早点发现端倪。
他抑制不甘,拨通电话,看着往街尽头走去的司语,说:“帮我查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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