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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向生突然开口道：“在梦里我见到了我已经有十数年没再见过的父母，还有其他那些已经不可能再见到的人。”

“你觉得这是个美梦吗？”

向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能够重新见到自己的父母按理来说应该是高兴的才对，但是当清醒过来，意识到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的时候，他心里的失落却也无比清晰。

这样的落差，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如果这样的梦境每一天都如此重复，向生不觉得他会认为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梦中越是温暖，现实就越是冰冷。

更何况身处于这样的一座如同冰雪封存的庄园之中，不知何时厄运就会悄然降临。

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会让人觉得身心愉快？

在这一点上，向生是很有发言权的。

人类说到底，也不过是无数生物之中的一种，依靠物质而存在。

思想从躯体中诞生，依靠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化学反应，而一个人如果身体都无法保持健康，又如何能分泌出让人感到快乐的激素？

当你觉得身体很痛苦时，就算是再快乐的事，恐怕都要被冲淡许多，这是向生的经验之谈。

如今他的脾气可比简远刚刚找到他的那会儿好上太多了，归根结底，并不是他本人有了多大的改变，而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身体情况比那个时候好了太多，自然而然整个人的脾气也就好了不少。

也正因如此，他现在才有心情来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的问题。

“我觉得那不是美梦，一定要说的话，应该算作噩梦才是吧。”向生最终这样说。

简远看起来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嗯，这样的话就没错。”

简远坐在桌子的对面，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这时候应该让病人回去休息，而不是在这里继续和他讨论：“已经开始了，这就是先兆，这里的厄运已经开始找上你了。”

“这个梦就是······？”

简远给予肯定的答案：“这个梦就是。”

向生又仔细回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但是我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比这更恐怖，更让人窒息，更加让人恐惧，甚至无法呼吸，就连血管都一并冻结的事，他也经历过许多。

“对你而言，可能确实没那么可怕。”简远说道：“监察机构的调查员多半都比普通人的承受能力更强一些。”

因为承受能力不好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变成了疯子。

而向生，即便是在这些人之中，也绝对是极为特殊的一个。

毕竟会有几个人，在年少时就已经保受疾病的折磨和贫穷的困苦，却也仍旧没有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痛苦的，狼狈的挣扎着活到了今天？

他经历的一切，绝不会比在这座庄园之中发生的更好。

但是他还活着，而且还想要不惜一切的继续活下去，这就是证明。

简远想，他之前跟向生说过的话并非虚假，如果他选择留在这里，一定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就算是简远，在这么多年来，看过了无数特殊的人，向生在这些人之中，也绝对是意志力方面的佼佼者，单在活下去这件事上，那几乎已经不是意志力了。

就算说那是某种偏执也丝毫不为过，假如就像是那些志怪小说中描写的一样，能够凭借执念成为妖怪的话，简远毫不怀疑向生会是妖怪中的一员。

以这样的意志力而言，想要在这座庄园中生活下去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简远怀疑，假如他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话，说不定可以取代莱斯利，直接成为下一个‘厄运种’。

如果他真的只是普通人类的话。

但是如果向生对现状不满，真的讨厌监察机构讨厌到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简远想，他也并不是不能转变自己的立场。

他当然是偏向监察机构的，但是监察机构的重要程度绝不会排在向生前面。

只有掌握住向生，才是他一切计划乃至于尊严的基础。

向生对他来说无比重要，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重要目标。

“这样吗？”向生自嘲的笑笑：“我倒是没想到我竟然还有这样的优点······阿嚏！”

“还觉得冷吗？我叫他们把燃料再加一些。”

“不用了。”向生站起身来，“我回去躺会儿就好了，对了。”

“什么事？”

“麻烦老板你帮我去要点药来，要止痛片和退烧药。”

“我知道了。”简远这才惊觉自己的不周到：“你先去休息吧。”

他对于人类真的了解吗？

简远不由得这样想道。

他了解很多事，关于人类的本质，关于世界的发展，关于物质的另一面，甚至关于那些难以言状的东西，但是他真的了解生活本身吗？

也许向生说的没有错。

他的目光太遥远了。

或许从身边开始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简远从女仆手里要到了药片又返回卧室，他倒了一杯水和药片一起拿进屋子里，就这么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向生就已经再一次睡着了。

大概是实在很难受，也没有力气动作，向生没换睡衣，就这么直接脱了外套和毛衣躺在床上，白色衬衫的领子散乱着，大概是因为太热而扯开了两颗，裹着被子就露出半截领子和脖子来。

领子是雪白的，但是却好像并没有简远的皮肤更苍白，他本来就是一个患有白化病的病人，如今病了之后更像是由冰雪构成的雪人。

他看起来实在是很脆弱的一个人，仿佛睡着睡着就会在梦境之中突然停止呼吸悄然而逝，但是简远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账户中的钱仍旧有剩余，这个微小又宏大的奇迹就会继续延续下去。

“向生，你要的药。”

床上的人没醒，简远无奈，只好又伸手去推了他一下，却没想到这次只是稍微一碰他，向生便立即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啊！”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惊恐，猛地坐了起来，脸上还有尚未来得及收敛起来的惊慌失措，直到看到旁边的简远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位于现实而非梦境。

“······是梦啊。”

简远没去问他梦到了什么，只是把手里的药片连着水杯一起递了过去：“你要的药片。”

“啊，谢谢。”向生的声音又低又哑，而且还略微有些颤抖，简远将水杯递给他之后他的手指甚至都还在抖，简远便把杯子又重新拿回了自己手里：“我喂你喝。”

“麻烦你了，老板。”

“这时候就不要再说话了。”简远阻止了向生，看他吞下药片之后把水杯递到了对方嘴边，向生乖顺的抬起头配合着吞咽下了几口水。

简远看着对方拉长了的脖颈和滚动的喉结略微有些出神。

他很少会去将自己的目光聚焦，然后去观察如此接近的实体物质，但是现在看着向生，他竟然有一种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人类，是一种这样的生物吗？

脆弱的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却又带着那么分明的属于生命的气息。

“唔唔唔。”

向生被水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点声响来吸引简远的主意，他试图示意简远自己已经喝不下了，简远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只是水不可避免的在被子上洒了不少。

这被子很显然是没法再继续用了。

简远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放下杯子，“稍等一下，我去找人来换一床。”

没等向生做出什么反应，他就匆匆离开了这个房间，这回足足过了十几分钟，他才又重新回到这里，而向生已经抱着湿了的被子等的快睡着了。

又折腾了几分钟，在女仆小姐再换被子的过程中又一次撞到了头，然后还打碎了杯子，水洒了向生一身之后，房间总算是被重新整理好了。

而这一次，向生衷心的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了。

好累，上班好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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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偏差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