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午十一点还差几分钟。

小区安静得只剩下男人粗重的鼻鼾声。

一楼大堂的阴凉处，干活的被救者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无人说话。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可他们连着干活了几小时，汗水将背部浸湿，就是一点点热量落在身上都会如同火烧。

今日没有夏伊根据大家的身体情况轮换岗位。

虽然还是有人看自己的弟弟妹妹辛苦，相互轮换搭把手，减轻彼此的负担。但更多是像带疤男这种厚脸皮抢了最轻松的工作，却一直不换位置。因此除了带疤男几个，大部分人都感觉比昨天累了。

干活的过程里，带疤男还不断说自己的贡献，将自己美化成一位为大家出头的英雄。

那些在阳光下做最累工作的人听着带疤男画的大饼，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埋头苦干。

因为带疤男几个偷奸耍滑，整体速度其实不如昨天快。

没人牵头休息。带疤男做最轻松的工作根本就没多累，想不起要休息。剩余的人不愿意当出头鸟，因此一上午连续干活，谁也没停下。

太阳逐渐高升，像一团火不远不近地炙烤众人。

十点四十多分，带疤男看已经清理了一半了，上午进度已经完成，才让大家收拾工具回一楼大堂休息。

水异能者夏伊离开，今日没人给他们无限量地供应茶水。

虽然厨房里还有一大锅煮好的茶水供大家饮用，但这些茶水被带疤男这些更强壮的男人们先喝。

今天没有休息，感觉特别的渴。带疤男一碗一碗地往嘴里灌。

等带疤男等人喝满足了，才轮到其他人喝剩下的茶水。本来勉强足够的茶水被少数人占了大量，其中大量人能获得的就更少了。地位最低的两个女生就喝到了一口，只能润润嗓子。

带疤男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坐地上往墙一靠就大声骂道：“这夏伊做事就是抠搜，水都不会给我们多准备点，想渴死我们吗？”

几个已经喝完茶水的男人附和，骂夏伊故意不给他们水喝，骂夏伊贪他们的钱，甚至还开始抱怨苏遇白泼油漆划分界线，让他们要在这么热的天里赶进度，都不能休息。

那些分不到多少水的人口干舌燥的，找了一个凉快的地方就赶紧躺下歇息，有的大口喘气。

这些人做最累的活，喝最少的水，哪还有力气跟骂。

此时此刻，这些人一个个半死不活地躺着，只想夏伊赶紧回来给他们水喝。

带疤男说了一会儿，逐渐口干，也意识到夏伊再不回来，他们要渴一天。那希望夏伊晚回来的想法也有了改变。

十一点十二分，路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引擎声。

刚才还半死不活的人立即从地上起来，有的警惕，有的期待。但前去围观的人都拿上了棍子或是铲子等当做武器。

没过多久，一辆浑身刮痕的小货车摇摇晃晃驶入小区。

带疤男所在的这栋楼距离沥青路比较近，大型卡车进不来，但小型车辆可以压着长着杂草的砖块路直接开到门口。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一个染着绿毛的男人跳下来。他嘴里一根剩下半截的烟，大冬天穿着短裤拖鞋，脚指头被冻得通红。

他走到车尾，脱了拖鞋，用右脚拇指挠了挠左小腿，又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才吐着烟打开小货车的车厢锁。

门一开，苏遇白扶着车门踉跄下车，身体无法支撑地跌坐在路边。他干脆不起来，就捂着晕眩的脑袋坐着。

姜姐本想搀扶夏伊下车。但夏伊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靠坐在车厢边上，状态不比苏遇白好多少。

“你们晕车早说啊。坐前排就不晕了。”染了蓝头发的男人从车厢跳下，接过同伴传来的竹筐。

苏遇白坚信，这跟坐前后排关系不大。这完全就是车技的问题。

“厨房在哪？”蓝发男抱着竹筐问。

但苏遇白和夏伊都脸色发白，谁也没力气回他的话。

蓝发男也不在意，抱着竹筐走向带疤男等人的地方，话语调侃但有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们的外卖来了。带我去厨房。”

闻到空气里飘来的鱼腥味，带疤男脸色不好。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遇白真的弄来了肉。

随着车厢里又出来一个红毛，一个黄毛。看到两人抬着一筐新鲜的猪肉，带疤男脸色就更差了。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占优势，但这一个个头发染色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惹的。

“问你呢。”蓝毛催促。

带疤男只能脸色铁青地指了一个方向。

蓝毛皱眉，张嘴就是国粹，“指毛啊，带路啊。中午想吃屎吗？”

带疤男握着拳头就差打人了，被一旁的人拦住，“哥，你消消气。人家有枪呢。”

带疤男听到这话，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姜姐。只见姜姐的腰部别了一把手枪。

带疤男这才压下火气，随手指了一个人带路。

因为夏伊身旁站了一个带枪的姜姐，口渴的人相互看来看去，就是没人上前，更不敢开口找夏伊要水。

夏伊休息了一会儿就马上做饭。

大中午的，不好赶人离开，姜姐也被邀请留下来吃饭。

夏伊做饭的时候，姜姐就凑到厨房里给夏伊打下手。

姜姐动手能力不差，虽然厨房的活做得不是很多，可夏伊稍微说一下，她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而且姜姐有力气，搬搬抬抬都能干，给夏伊省下了不少力气。

吃饭的时候，苏遇白终于能自己一个人坐了。

因为夏伊被姜姐给缠上了。姜姐吃饭的时候，猛猛地夸赞，什么堪比酒店大厨，什么顶级料理。

夏伊知道自己也就家常菜的厨艺水平，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其他人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

带疤男几人没找她不痛快。虽然其中几个男人也有跟绿毛黄毛等人打探消息，但至少夏伊这边是消停了不少。

姜姐吃过饭还不想离开，说想参观小区的环境。

夏伊对带疤男等人的心也有点淡了，看干活没有偷懒就没有管，带着姜姐在小区里走走。而她也能跟姜姐学学怎么管人。

她不是没看到带疤男抢占了最轻松的工作岗位，也不是没看到其他人向她投来祈求的目光，但那些人不说，她就装看不到。

早上她被污蔑，没人在乎她有没有受委屈，如今她也不会再帮这些人解决他们遇到的困境。

而且，她也决定放弃掉这一批人。

姜姐告诉她，在有人的挑选的情况下，那些不听话的人能换就换。

至于换不了的，再考虑架空他们的职位，或是用一些特殊办法处理。

夏伊决定把这批不听话的人换掉，也是考虑到这批人大部分是有家人的，并且这些家人已经先一步被邬剡送到安全区里。

曾经的夏伊是想着回安全区的，现在则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至于苏遇白，他看夏伊不干活，他也不干活。跟夏伊打一声招呼之后，就开始往自己曾经七楼的家搬东西。

虽然他晚上还要守着夏伊，不能回自己家住，但不影响他先把需要用到的东西搬回家。

小区没有电，电梯不能再帮他搬动重物，苏遇白这一趟趟走得还挺辛苦。所以最后只是拿了些被子、枕头、衣服、水桶等等这些生活必备的用品。实在累了，最后他从别人家里挑了几本书，坐在从别人家拿回来的瑜伽垫上看书。

家里什么都没有，但苏遇白感觉很放松。

姜姐一直留到晚饭后才离开。

要不是蓝毛说明天有生意要谈，姜姐还想在夏伊这里过夜。毕竟小区环境这么大，多她一个也不多。

但最后反而是夏伊跟着姜姐走了。

因为蓝毛突然想起干净的水不够了，问姜姐要不要买一点。他的本意是今晚跟苏遇白说要水，明天再来送肉，就能直接把水运回去，省得再等苏遇白放水的时间。

可夏伊一听，自己就是水异能者，她能免费给姜姐提供水，不需要姜姐浪费这个钱。她去村子提供水，夜里还能再跟姜姐请教更多管人的技巧。

姜姐哪好意思免费用夏伊的水。不过她心疼夏伊一个人做那么多人的饭食，所以提出了她用包工人的餐食来换水。

两人交易就此完成，夏伊坐着姜姐的小货车回了村子。

送走姜姐等人，苏遇白洗澡后，打着手电回了曾经居住的那栋楼。

爬上七楼。门锁已经被拆掉了，只剩下一个孔洞。一根木片横在门框和门锁中间，倒也能关门。

厨房空空的，只有抽油烟机和嵌入式的厨具。客厅空空的，往日放书柜的地方叠放了七本书，单人沙发的位置放了一张瑜伽垫。

他拿了那本今日看了三分之一的书，走进自己的卧室里，把一张新的被子对折铺在地上，枕头夹在被子的中间。

脱掉外套、鞋子、长裤、袜子，在身体变冷前缩进被窝里。

棉被没有床垫的支撑力，背部就跟躺在地板差不多的硬。地面冷，他都能明显感受到地面上升的阵阵冷气。

明明被子还算挺大，是双人的宽度。可只是对折了而已，竟然就没剩下多少活动空间了。

他稍微动一动，身体就无法被棉被完全包裹。

南方的墙壁没有做保温层，室内温度会降得特别的快。除了没有冷风，室内就跟冰窖似的。

可明明伸手都觉得冷，苏遇白还是要打着手电，把手伸出被窝外看书。

一只手冻僵了就换另一只手。

月亮升到窗边时，客厅的那道大门竟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苏遇白将书倒扣在地上，人仍旧在被子里没动。虽然客厅大门的锁被拆了，但房间门是反锁起来的。

“有人吗？”霍白昼的声音自大门外响起，“你订的外卖送来了。麻烦客人出来收一下。”

苏遇白：“……”

苏遇白本想出去开门，可想起客厅的门锁早就被霍白昼给拆掉了，对方想进来直接开就是了，根本不需要他顶着寒冷走这一趟。

而且他对霍白昼也有些生气。

清空他屋子，打包他去聚集点算一件。把夏伊丢给他算一件。前后两件欠他的，他就算不报复霍白昼，也不该给霍白昼好脸色。

苏遇白继续看书，任由霍白昼在外面从喊“开门查电表”，到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都不为所动。

大概十分左右，门外终于消停了。

烦人的苍蝇终于走了，但苏遇白心里空落落的。

他压下自己心里不该有的情绪，专心看书。

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身后的窗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什么物体往上爬行。

苏遇白转头，只见一个黑色的脑袋在他的窗外。月色照在脑袋上，熟悉的脸隐隐约约更显得恐怖。

霍白昼带笑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我就知道你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