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善伸手打开面前的吃食小盒。
盒子红粉相间,透着一股令人喜欢的甜劲儿,打开里面是四四方方的八块小核桃糕。
尝起来软软糯糯的甜,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徐意善拿着盒子想了想。
这是小时候在山上很喜欢的吃食,经常向师父要了钱跑到山脚下拐角处的王大妈店去买。
只不过没有这么精细罢了。
轿子已经动了,晚风带着一股轻轻的甜腥气儿,大概是沾过了京郊的澜华湖吧。
透过轿子的小窗口,徐意善盯着窗外人来人往。
疲惫落下的细纹,沟壑纵横的手,木簪随意挽的发,脖子上的长命锁,腰间的香扇,刻着歪斜字体的老木桩,眉眼之间交换的情意,随风摇晃的红灯笼,路面斑驳的光影。
每一种都是她不曾经历的,鲜活而丰盈的百态人生。她低头嗅嗅,满足的笑了笑。
这样的体会是山上没有的。她盯着手上的红粉盒看了会,摇摇晃晃着睡着了。
梦里有她阔别的山林草木。
有一个淡然豁达,归隐山林种花种草的师父。
虽然常年挣不到什么钱,想买件绸子做个好衣裳还要上山寻寻觅觅半天药材。
她从雨幕中抬头问与她一同狼狈躲雨的师父,以他教她的这些学问,难道还愁在城里谋不到一份好差事?
杨怀整整衣袖,宽怀一笑:“人生百态,怎样都是一种选择与生活,何必拘泥于固定的形式。”
“小果子,你看这淋雨的花花草草,匆忙躲雨的松鼠,山脚下收拾活计的人群,知府里欢心享乐的官老爷,他们与我们无甚不同。”
“我们都在挣扎着活着,不过是有的快活有的苦难,我们都在选择着挥霍着人生。而百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或大或小的一抷土。”
她随意点了点头,拿清明的大眼睛瞥了瞥身旁连躲雨都困难的大人,然后趁着杨怀自顾不暇从他怀里拿了一两银子,向山下冲去。
她要去赶着王大妈收摊去买今天的核桃糕。
“啊!小兔崽子你!迟早吃出虫牙!天天买那么多核桃糕干嘛!”
“等等等等!给师父从山下捎半只烤兔肉和一壶酒!”
徐意善草草应下。
她不知道隐士修行是怎么样的,但应该至少不是她师父这样天天吃酒吃肉,一副堪比山脚下的混子李二哥的模样。
小孩子的步伐总是又轻又快的,无论头脑还是步履都是带着奶气的纯真,再多的烦恼随便跑跑也就跑掉了。
她顺顺利利的溜下山。虽然被守林的王大爷瞪了一大眼,但她哪管那么多。
“大妈!王大妈!核桃!核桃糕!”小孩边走边叫。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核桃,无论是核桃还是核桃糕,从小吃到大都不嫌腻味。
只可惜师父是个三流都算不上的农户,田地里什么都种不出来还好意思说是种植的不合天时地利。
“好嘞!给你留着你那份呢!小吃嘴精。”王大妈四五十许,
最是喜欢活泼乱跳的小孩。
徐意善眯着眼笑,眼睛水一样的透。
她一向是懂得利用优势的,她知道什么样的模样最惹得大人喜欢,什么话语最能赢得更多的核桃糕。
“大妈辛苦啦。果果给你从山上带了野果子!”小小的手献宝似得拿出了一个软塌塌的红果子。陪着沾着些许灰尘的小手,一下甜到人心沟里。
“哟果果!……”
大妈眉开眼笑的还没来及夸赞就被不远处的叫骂打断了。
“哈!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从三天前开始总算被我抓到了吧!呦呦呦呦是张寡妇家的小崽子啊,怎么啊,是想来我这里拿肉然后让你家那位肉偿吗?恩?”城西的林屠夫系着裹满了油腥脏腻的围布,沾着牛羊杂碎的布鞋狠狠踏着一个瘦小男孩,大肆向身下的孩子边吼边吐口水。
小孩被踩的胳膊上的血渗到地上,不断地汇集成一小滩。
人群团团围了上来,四周果不其然冒出来几声嗤笑声。
往常朝夕相处的乡间邻里,一旦遇上不好的事儿,便退避三舍团团围成了一群牛鬼蛇神。
不断地相互打听,相视一笑,末了再加一句,真是命苦哟。
徐意善瞪大了眼看着不远处的场景,她只觉得荒谬。之前和师父下山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
当时师父并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捂住孩子眼睛把孩子赶去其他地方,只是闲闲的牵着徐意善的手。
“果果,看着害怕吗。这很正常你未来还将看到更多,更多的的人性。如果是你在场,你会怎么办?”
“我会选择去救!”徐意善睁大了眼瞪着杨怀,恼怒于他的无动于衷,狠狠甩开了他的手,义无反顾的奔向当时受到欺辱的少女。
“如果救是你的道,你又能救多少人?你又能义无反顾的救多久?”
杨怀叹了口气,踱步向前准备去收拾烂摊子。
和当时一样,徐意善依旧冲动的奔向前,冲到林屠夫面前。
“叔叔他偷了你多少?我来赔给你。”
被狠狠践踏在脚下的男孩抬起头,眼里是狼崽一般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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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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