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棠盯着对面不远处的软轿看了会。
继而面无表情的揉揉眉心,独自一人进了客栈。
后面的少年随之大叫一声,匆忙跟上。
随行的老妈子显然已经将今夜的住宿安排妥当,正欲去软轿里禀报小姐,一转身便是如此面目不善的高大男子,吓得只好讪笑。
“公子,您的客房在二楼左拐最东头。”
金棠瞥了她一眼点点头,径直上了楼回房。
他双手抱头翘腿躺到床上,阖眼休息。
方才徐意善的言语中的亲切的善意,让他越发感到不适,这才愣住没有来及拒绝。
因为体内涌出来的不适感却意外的熟悉。
就像是曾经经历过。
就好像……
那年他十二岁,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好似六七岁儿童。
那年妹妹年幼,母亲大病,家徒四壁不但请不到大夫甚至连一顿好饭都吃不到。
而他因为长得太过弱小没有一家门户想要收他做活计。
他像是锁在锁链里的困兽,丝毫没有办法脱离僵局,恨的只想自我了断。
但他不能,他只能硬着头皮的装,甚至连泄愤的大喊都不敢。
迎着母亲殷切期盼成才的眼神,和抚在头上的皮包骨肉细长手指。
望着妹妹懵懂无知的紧紧抓着家里仅剩的馒头。
他不能无所牵挂的放弃。
所以他只好放弃从小母亲教导的良知和尊严,去偷去抢。
每一次伸出的手自己看着都想剁掉,黑的像是裹着整个世界的脏污灰尘。
他无数遍跑去小池边洗手,却怎么也洗不干净,灰黑色的尘垢像是烙进了指纹,在灵魂上划了黑长的一道。
他埋着头喘息抽泣。莫名的悲伤要将他压垮,好像在告诉他,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
抢和偷一样也不能少。
终于在一次奔途中被抓住了。他被狠狠踩在脚下。
他不再有任何反抗了,从城西跑到城东已然耗尽了他的体力。
很可笑,但这三四天偷来的好肉着着实实的让他看到了一家的盼头。
他谎称自己找到了活计,随着铁匠学打铁,从前身上的伤痕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妹妹油腻腻的小爪子,母亲映在眼底的笑。
他已经无比幸福了。遭这一次打,本身就是应当的。
他空洞的看看天,继而低下头盯着眼前黑暗的地面,静悄悄的等着身体上方下一次的辱骂和踹踢。
突然周遭一静。
他已经懒得去思考四周的人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惩罚方法,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胳膊被碰了碰。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至那戳胳膊的力道越来越重。
他勉强的撑着胳膊抬起头。
其实眼睛被揍的一时已经肿的看不清了,他还在努力的睁大眼睛。
他害怕自己死了。
原来已经是夜晚了啊。四周被大红灯笼打照的一片辉煌,万家灯火暖的像不真切的太阳。
中间蹲着一个扎着两个小揪的小孩,睁大眼盯着他看。
他昏昏沉沉的又瘫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了,他发现自己坐在城墙边,也不知道是谁挪的。
他勉强坐正,控制着动动有些脱臼的手,心想着一会怎么解释和解决这个伤口。
不远处跑来一个穿着红色布裙的小丫头扎着两个小揪揪,抱着半只烤兔子。
他知道那是刚刚救他的人。可他连说句谢谢的劲儿都没了。
小丫头坐在地上开始撕扯那半只烤兔子,香气扑鼻。
他扭过头去,死死咬着嘴唇。
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但他这时还是不想去表露。
脸突然被掰过来,嘴巴里强行被塞了一条撕扯好的瘦肉。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最直接的吞咽嘴里就又被塞了一条。
他看着面前拼命撕扯烤兔子的小姑娘,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啃咬嘴里的肉条。
“我叫果果。这是我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因为他说我小时候就像个胖胖的野果子。”
“哦对了!这半条兔子还是我师父要的呢,是拿他的钱买的,我这么晚还不回去他肯定该着急了。”
“你叫什么呀?算了你这会肯定也说不成话,我看你很饿的样子,那我把我今天的核桃糕和烤兔子都收拾好了给你好啦。”
小丫头专心致志的撕扯着手里的兔子,这样能让他咬的更容易些。
“核桃糕可好吃了呢,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核桃!”说到喜欢的地方小丫头眼神都带着亮光。
那眼里的亮光对金棠来说,润的刺眼。
他想逃。
他既受不了别人不管出于哪种目的都好似施舍的善意,也受不了那份没有受过一点伤害的纯真注视。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不适,非常的。
跑,跑,跑。
他能想到的只有逃。
他咽咽口水,勉强把嘴里的肉条吞下去。
喉咙里涩的发干,但他还是开口了。
“金棠。”哪怕是两个字也费了他一番气力。
他颤颤悠悠的站起来,迎着面前人诧异焦急的眼光,一把夺过小丫头手里手边所有的吃食,颤颤悠悠的向远方走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走的多虚弱,他很害怕那个人追上来,询问他或是批判他。
他只想逃。
逃走的越远越好。
他身后的小丫头看着他越走越远,虚弱的拖着身子走进人潮继而消失不见。
坐着笑了出来。
她认为,她有点理解今天师父所说的不一样的人生了。
如此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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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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