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兜兜转转

经过时光的打磨,惜日那个有些柔弱的美少年已经成长为一把华光璀璨的的宝剑,胡喜快认不出他了。

“…小遇。”

“好久不见,姐姐。”男生笑容灿烂,让人心都要融化了。她却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毕竟他是唯一知道自己中学时遭遇的人,看到他就仿佛那些肮脏恶心的记忆向她涌来。

沈遇大学毕业了,还成了她手下的员工,不得不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呀,造化真的弄人呀。

为避免和对方有过多私下接触的机会,一下班就马不停蹄的走了,哪怕对方提出要和她叙叙旧,她也以有事为由推托。

“胆小鬼。”沈遇好像知道她在逃避什么,在某次交接时笑着打趣。

“小遇…下班一起走走吧。”胡喜愣了几秒,向他发出邀请,有些事总要放下,她想跟过去有个了结。

“好呀。”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欣然答应。

废旧的铁轨杂草丛生,两旁苍郁雄劲的古树屏风般排列着,顶端繁茂的枝叶合成一条浓绿的拱道,让筛落的阳光变成一团团冰冷的繁花,好像被人随手丢弃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

沈遇跟胡喜一前一后行走在其中,望不到尽头的前方,他们就像两个寻找故土的旅人。

隔了好久,胡喜才打破沉默询问对方这几年的景况。

“就那样吧,读书学习,毕业出来工作,姐姐你呢?”

“我…”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她本想说自己也差不多,读书考证,谈了一场毕业就分手的恋爱,跟大部分人一样找工作,几年后升迁。但这话就是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沈遇,她总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出来。

特别是对方道破她和沈错当初的关系时,慌乱只持续了一会儿,长吁一口气问他,“你感觉不舒服吗?”

“你喜欢我叔叔吗?”他没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喜欢呀…但更多的是依恋和仰慕吧。想想看,在我无依无靠,落魄不堪的时候,是他向我伸出援手,何况他是那样的俊美温柔…简直是很多人理想的伴侣,甚至是一些女生理想的父亲…”

沈遇点点头,“人总想拼命弥补从小缺失的东西。”

“是呀,毕竟那是自己心的一部分,总要找东西补上。”

“姐姐补上了吗?”

想到某人的脸,胡喜摇摇头,“没有。”

由于内心敞开,胡喜忍不住说了很多,包括接触周疏的原因和后面发生的事。这些事连肖爱爱都没告诉。

她现在太焦虑了,周疏说这周末要带她去见家人,要是对方父母同意,她们就要结婚了,可她心里埋了太多密秘,以后不小心挖出来会让她社死。

“姐姐以前跟我说过,未来会越来越好,要朝前看,姐姐现在也这样认为吗?”

“我…”胡喜一时语塞,眼神飘忽不定,但想到胡由,便有了新动力,“至少小由前途光明,亲姐妹,以后相互依靠。”

“确实,胡由打小就是个可靠的孩子,那股狠劲,不论什么领域都能有一番作为。我爸,甚至我爷爷奶奶最想要这种继承人。”

“你爸爸…”胡喜当然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

“我不想成为他们理想的继承人。”

对这种权贵家庭的利益纠缠,她无法给出适合的建议,静默片刻,她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现在一直是沈幽吗?”

“这对你很重要吗?”

“我…”胡喜一时不知如何做答。

天渐渐黑了,沈遇坚持送她回去,见她和男友亲密接触,心底一阵刺痛。那个胆小鬼还喜欢人家呀,他坚决将这种感情推给那个躲起来的家伙。

临近去见周疏父母的日子,胡喜紧张得坐立难安。

“你放心,我爸妈都是很开明的人,不会为难你的。”见状,对方一直安慰她。

“好。”她表面装做无事,心里一直在打鼓,导致工作差点出错,只好加班加点补救。

周疏是官二代,自己生父不明,母亲又那样,本身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何况她还将其隐瞒,一切的种种,怎么配得上周疏呀?!

办公室的人渐渐走光了,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工位上。

这时,一个人影悄然靠近,并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胡喜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是沈遇。

“是你呀,怎么走路没一点声响?”

“是你太专注了,姐姐这么晚还不下班,男朋友该着急了。”

“我跟他说了今晚加班。”

见她一脸苦大仇深,便问她最近发生了什么,胡喜也不避讳,对他全盘托出。

对此,沈遇也给不出合理的建议,就带她去酒吧喝一杯,放松放松紧绷的心弦。

但灯红酒绿的环境让她更加不适,忍不住紧紧挨着沈遇。

“阿遇,这里!”不远处有人朝他们挥手,是一处由绿植隔开的靠窗卡坐,难得的清净之处,落坐后,杂音消散大半,胡喜像找到壳的寄居蟹一样安下心来。

“阿遇这次终于来了,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呀。”对面一个较为活络的男生一边笑着调侃,一边为他满上一杯啤酒。倒给胡喜,她急忙摇头,说自己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男生也不勉强,拿了一瓶果汁给她,暧昧的朝沈遇笑笑,“你终于交女朋友了,咱今天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不是,我们不是…”胡喜吓得不轻,做势起身辨解,沈遇将她按了回去,“她是以前当过我家教的姐姐,今天心情不好才跟我过来。”

“这样呀…”男生十分失望。

“…我有男朋友的,马上要见父母了。”怕别人还有误会,急忙补充。

“哦。”男生点点头,并帮众人互相介绍着,他左右两边各有一位美女,一位是来自艺术学院的学生,一位是电影制片人。

到她们这边,胡喜坐在最外边,里面是沈遇再往里另一名男生,当她与那名男生目光相撞,整个人如遭雷击。

因果中的爱别离,怨憎会,她现在正好撞到后者,“这是苏宴,名牌高材生,上个月才留学回来,现在还是单身哦~”胡喜什么都听不到了,世界离她远去,耳畔只有涡轮的轰鸣声咆哮。

同样的,苏宴也十分震惊。其实她走过来的时候他就认出她了,因为心虚一直低头喝酒,现在由那男生介绍,不得不面对了。

“你好。”他强装镇定笑着跟她打招呼。

见胡喜呆愣愣一幅见鬼的表情望着苏晏,男生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流转,犹疑不定的问:“二位认识?”

“我们是高中同学。”苏晏也被吓得冷汗直冒。

“这样呀,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嫌隙吧?”

苏晏额头顿时晰出豆大的汗珠,握着酒杯的手颤抖不止,正在脑海中搜索说辞之际,沈遇淡定的开口了,“他俩高中是男女朋友,毕业分手闹得很不愉快。”偷偷伸手猛掐胡喜的后腰让她赶快回神。

反应过来的胡喜点点头,将头扭向一边。

“哦~这样呀~”对面三人露出了然的神态,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在这世上,最尴尬的相聚之一就是遇到前任,特别是闹得不愉快的,哪怕那男生再活络也受不了这种氛围,仅喝了几瓶酒就以时间不早为由匆匆结束。

“哎,小心!”出酒吧门时,魂不守舍的胡喜一脚踩空差点跌倒,辛好沈遇及时扶住她。

“哎呀,年少时的感情十有**是遗憾,长大就放下啦,总有更好的人在后面等着。”男生尝试安慰,被职业是制片人的美女一巴掌拍在头顶上,抓着后领拖走了。

沈遇送胡喜回去,那个艺术学院的女生红着脸要上苏晏的车,后者直接替她叫了出租车,丝毫不理会女生眼中的哀怨与失落。

回到车里,他痛苦的将头埋在方向盘上,高中毕业后,他开始后悔当初的所做所为,甚至在大二那年患上焦虑症。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他一直努力学习,一点一滴按父母的要求走,不敢有一点二心。

只是夜深人静,他总是想起胡喜,那个被他伤害的女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如今再度相遇,老天是要他补偿吧?

想到这,原本慌乱的思绪慢慢平复下来,脑中灵光一闪,又发现不对的地方,跟胡喜一起来的男生怎么会说他们是男女朋友?在记忆里一通搜寻,对方的脸终于和那个在旧校舍撞到的少年重合,又一次让他无地自容。

要不就这么跑开吧,躲着点,以后大家都当不认识?

这种懦夫的想法让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勇于补救总比一辈子受良心谴责好!

告别沈遇回到出租屋,周疏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担忧,以为她路上遇到什么事。

“工作出错,被总经理骂了一顿,刚刚才把资料处理完。”她勉强笑着应对他。

周疏没有怀疑,柔声安慰她一番,见已到深夜,明早还要上班,俩人迅速洗漱完便上床睡觉了。

胡喜却彻夜难眠,看着身边沉睡的周疏,她小心翼翼绕过他下床,来到客厅的阳台。

明月高悬,往下看去,城市如仰卧的巨人,在夜色笼罩中沉睡,晚风温柔的亲吻着她,开阔的视野让焦燥的心稍微平复了一点。

今晚遇到学生时代的阴影苏晏,加上马上就要去见周疏的父母了,想到这,她又急得不知所措,忍不住发信息给沈遇,没想到后者很快回了。

这么晚了,他也没睡。

此时此刻,沈家祖宅内,他正穿着黑色真丝睡衣,戴副黑框眼镜,就着床头夜灯看一本心理学类的书籍。

听胡喜倾诉心中的担忧,他问她:“你真的想嫁给周疏吗?”

“我…”犹豫一会儿,她还是说出内心的渴求,“我不想一个人,只是希望有一个爱我包容我的人陪在身边。”脑海中浮现的是沈错的身影,虽然周疏也温柔善良,但他对她有一层浓厚的初恋滤镜,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他就不一定是周疏,他的家庭背景姐姐也知道,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大概率成不了。我知道你不想伤害他,正好藉他父母分开,不就把伤害降到最小了吗?当然,前提他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不过这样的人也有可能父母越反对,他越铁了心娶你。你就在这时坦露一切嘛,谁失恋不难过的?时间总能冲淡一切,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姐姐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谢谢你,小遇。”她心安了不少,哽咽着道谢。她最害怕的就是孤立无援,与其被别人抛弃,不如先做放手的那个人。

对周疏,她真的很不舍。如果她能生在一个健康的家庭,哪怕不富裕,身家干净的遇到他,必定成就一番佳话,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对苏晏,姐姐想报复吗?”沈遇的话再次将她的心情拖到谷底,紧接着,熊熊怒火烧了上来。是呀,她当时的景况已经很凄惨了,他和他那人渣表哥还趁火打劫。

“我真想将他们碎尸万段!”她恨得全身都在颤抖,泪珠划过饱满的脸颊,红着眼低吼道。就算是蝼蚁也有愤怒的时刻啊!被欺负急了也会咬人的,如果她了无牵挂,真想跟他们一命换一命!

“姐姐,你想做我一定会帮你的。你要知道,我永远在你身后。”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小孩子言语,但她有被安慰到。

挂了电话,她重新回到房间,周疏依旧在沉睡,月光照在他俊秀安详的面容上,臂弯结实有力,像世间最可靠的港湾,却无法收留她这条无依无靠的漂泊小船。

她流着泪,小心翼翼爬上床,紧紧抱住他。

周疏家是栋独栋小洋楼,位于文化街,周围基本全是上个世纪的古楼。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种了不少时令蔬菜,还有杜鹃和木槿各种花卉。围墙上爬满常春藤,几棵摇曳生姿的榆钱绿油油像一把把大伞,屋前矗立一棵粗壮的宝塔松,整座房屋都有树荫庇护,环境幽静,颇有几分隐士的意味。

周疏的母亲头发花白,穿一件墨绿色旗袍,身姿窈窕,眉目间透着一凌厉,毕竟是当检察院副院长的人,但见到胡喜还是笑着迎上去。

父亲就温和得多,两鬓斑白,身材魁梧,笑得很亲切。将近百岁的爷爷坐在轮椅上,由于太过干瘦,绿色军装挂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是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年轻时当过志愿军,得过不少功勋。

可以看出,周疏的家风很正,一家人都是很好的人,让她十分羡慕。

然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享用晚餐。这次见家长十分顺利,都让她产生能融入的错觉。

直到晚上,周疏在洗澡,他手机一直传来信息提示音,胡喜便帮他看了,里面的内容让她如坠冰窟。

是周疏妈妈发来的:我们托人查清胡喜那姑娘的背景,她生父不明,母亲又干那种行当,家风不正!

儿啊,你也知道,爸爸妈妈不是看重阶级出身的人。穷没关系,家风必须正!别怪我们,爸爸妈妈为官一生清正廉洁,无愧天地父母,人民群众。胡喜这姑娘看着也乖巧,懂得为他人着想,是个好女孩,但她的家风,对不起,我们决不接受!

还有周疏的爸爸:那姑娘的家庭风气不行!决对不行!我校友的女儿书香门第,知书达礼,长相端庄大气,重点是身家清白,你改天见见吧,我们家的风气不能被玷污!

胡喜认真读完,关了手机放回原位,努力把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收回去。

周疏洗好出来,胡喜在里面呆了很久,她抱膝坐在浴缸里,呆呆地注视着浴室的门。她知道,现在周疏一定看了他父母发来的信息,自己跟他要结束了,一场不被双方父母祝福的婚姻,会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又过了一会儿,周疏来敲门了,毕竟她洗得太久了。

胡喜应了一声,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穿好浴袍出去了,见到她,周疏的表情显出一丝不自然。

她装做没看见,见书架上有一排漫画,便转移话题,“想不到你也会看闲书’呀。”

“高中时偷偷用零用钱买的,原本是藏在床底下的,被妈妈打扫无意间发现,她和爸爸商量便说,只要不影响成绩,我可以看,然后就由偷偷摸摸变正大光明了。”

胡喜笑了,抽出一本随意翻看着,不小心翻到一张夹在其中的照片,角度很像偷拍,梨花柔云般层层叠叠压满枝头,树下的女孩倚在窗边,笑容明净,漂亮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竟比那艳阳下的梨花还要动人,胡喜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年少时的自己。

照片底部用马克笔写了一个LOVE,翻过来背面有一句中性笔写的诗,端正漂亮的楷体,和周疏本人一样,“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莲花不胜娇羞”。

“你发现了。”周疏见她一动不动,便起身过来查看,见他把自己当初少年心思偷拍的照片翻出来,一张俊脸烧得通红,急忙一把夺过,合好放回去。

胡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对方脸更红了。她现在才发现,原来会脸红的男生这么可爱。

“你、你别笑。”一时间,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了。

胡喜突然扑进他怀里,“谢谢…”你曾经这么喜欢我,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美好。

关灯后躺在床上,胡喜感觉到对方没有一点睡意,便试探性的问起他父母的态度。

周疏翻身将她搂进怀里,“放心,我们会结婚的,然后买个三房一厅,养两只猫,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嗯。”胡喜哽咽着点点头,将头深深埋进他宽厚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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