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奇怪的。”

跑堂满脸自然的说出这句话时，言黎格外清晰的看到桌下陆明晞的拳头又紧紧的攥到了一起。

女人将盘子放到桌上，抬起头，在看到桌旁几人神色各异的脸后又自觉失言的补充道：“倒也不是平常……就是觉得大家拿他们也没办法，慢慢的就习惯了。”

言黎听到陆明晞的手指已经咯咯咯的响了起来。

“菜上齐了，你们好好吃，我继续去招呼客人了。”跑堂也不久待，很快就离开了。

繁复精制的雕花木门再一次在面前关闭，陆明晞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戚斐微微扬起笑容，交叉着双臂往桌上一放，歪头问道：“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残害无辜百姓的地方官员，自当按律处置，更何况在天子脚下，”陆明晞说，“我已经让严生带消息回去了，刑部下派的人很快就会到晋原。”

刑部！言黎一下挺直了腰，“是碧箫吗！”

顶着她期待的眼神，陆明晞摇了摇头，“尤明玕正忙着处理之前阳雒的那几人，碧箫和司祯也得陪着一起，这次脱不了身。”

“噢……”言黎耷拉下脑袋，本来还想让碧箫教教她怎么把笛子吹点惊天动地的响动呢……虽然碧箫吹得也不怎么样，但好歹也能吹出点呕哑嘲哳的调调。她一直坚信自己只是没人指点，若是有个人指点一下自己，以她的能耐肯定能吹好的。

戚斐一眼就看出了某只小隼的所思所想。她直起身，慢悠悠地问：“想学你的新笛子？”

言黎点点头……

“想学还不简单，”戚斐笑了笑，扬起茶杯朝着门外一点，示意她侧耳去听，“喏，时好不就会吗？她吹的那么好，肯定能教会你。”

敕勒歌的声音若隐若现的出现在门外，时不时还有几声琴声、笛声传来，娘子们此刻似乎在倒嗓。

言黎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这……”听完言黎的来意后，时好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为难。她挠挠头，歉疚地说：“每天酒楼很忙，可能腾不出空教你，我也很想认下你这个小徒儿，但抱歉。”

人家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强人所难。言黎只得垂下眉毛点点头，将手心中捧着的笛子收回到怀中，转身要回去。

“但你可以去找小砚，”身后，时好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她也吹得一手好笛。”

言黎“唰”的将身子转过来，音调越来越高的连连追问道：“娘子说的可是真的？孔砚成也会吹笛子？”

时好拢着袖子，冲着她点头一笑，“嗯，比起我都不逞多让呢。”

言黎得了好消息，便赶紧挥别时好奔回二楼向三人宣布了这事，同时也成功勾起了她们的好奇心……技艺和时好比起来都不逊色，这孔砚成可真是深藏不露。

什么事都禁不住想，只要越想就越心焦，而其中最最心焦的就是言黎。她心中挂念着孔砚成和自己的小笛，几乎吃一口菜就要如坐针毡的在凳上扭来动去几下，怎么都坐不安生。

终于草草吃过一顿饭后，四人便循着时好给的客栈名字踏上寻找孔砚成的路。

孔砚成住的地方离酒楼不远，客栈门口的幌子也很好认。甚至言黎手里的糖葫芦才刚吃到第二颗，四人就已走到了客栈不远处。

她们正推推搡搡犹豫着要怎么进去找掌柜问孔砚成住在哪时，正主就先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经意一抬眼看到四个还算熟悉的面孔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明显是在等人的模样，孔砚成整理衣襟的手顿了下，加快脚步走到几人面前问道：“怎么了？”

戚斐三人同时将目光投到言黎身上，后者嘿嘿笑了两声，三口两口将糖葫芦塞到嘴里。又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那支笛子展示给孔砚成看，“听时姑娘说你会吹笛子，我是来找你拜师的。”

“拜师？……”孔砚成的眼神更愣了，“我？”

言黎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大声道：“请受徒儿一拜！”

“等等——不行——”孔砚成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往上一抬，连说话速度都变快了，“不行不行……教你吹笛可以，但不用拜师了……”

言黎满心疑惑，嘴里还在嚼着吃的，“为什么？”

“不用就是不用……”说这话的时候，孔砚成的脸色有一点不好，但很快又恢复到了原本那副模样，“你先吹声口哨来听听。”

吹口哨？这有何难！叶片她都能吹！言黎昂首挺胸地背起手，撅嘴轻松吹出了一串音调，这是之前听路边种田娘子唱过的一首江南小曲，她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气息应该是没问题……”孔砚成嘟囔着，又冲她伸出手，“把你的笛子给我看看。”

言黎连忙将笛子双手奉上。

孔砚成将这支巴掌大的笛子上上下下仔细摸了一遍，并没发现有漏气的瑕疵和残缺，于是又将它返还给她，“吹一下。”

言黎“哦”了一声，将笛子凑到嘴边，幅度极大地吸了口气，对准吹孔猛然一吹——！

下一刻，嘶哑凄厉的笛声陡然响在五人耳畔，成功惊飞了站在房檐上休息的鸟儿。

言黎索性闭起眼睛乱吹一通，等到再睁眼时，她发现孔砚成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自己扶着笛子的手。至于其余三人……她们目光呆滞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暂且不提。

见她不吹了，孔砚成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音孔，想了想，一板一眼的指出：“有两点。第一，音孔按得不实，这是大忌，如果你改不了，那吹出来的声音永远都是闷的。第二，吹奏乐器不应这么急躁，你试试先吸进一口气，再慢慢的吐出去，这一口吐完了再吸下一口，和吹口哨是一样的，一蹴而就不成。”

言黎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指腹确实没有完全覆盖在音孔上，有的漏着一点边、有的则干脆只是虚虚浮在了上面。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些问题，在惊诧的同时，她心中也对孔砚成的能耐更加信服，连忙挪动手指填补。

趁着言黎调整的空隙，孔砚成又道：“凡事只要肯钻研就一定能做成，口哨你都可以吹好，笛子更不足为惧。”

言黎得了鼓励，心中信心更增百倍，当即便胸有成竹的应声：“那当然！”

“……”看着她仿佛快飞上天的眉毛眼睛，孔砚成默了默，又严厉地说，“我刚才并不是在夸你，只是在告诉你勤学苦练二者缺一不可。若是想学好，便不可懈怠，须得每日练习。”

言黎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里，糊弄着哝哝道：“好好，知道了。”

得到回应后，孔砚成这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一一环视其余三人，神色和蔼的问：“你们的笛子呢？也都拿出来吧。”

戚斐退后一步，“我不学。”

陆明晞退后两步，“我没有。”

温知行转着脑袋看了看二人，退后三步，可惜只憋出三个我：“我……我……我……”

言黎见状，连忙替三人解释：“她们都没有笛子，是陪我来的。”

孔砚成“哦”了一声，复又转过身看向她，“还有其他事吗？”

言黎摇了摇头。

“那我就先走了，好好练，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说完，孔砚成冲着四人简单行了一礼，簌簌地走远了。

等她走了，戚斐走上前笑问道：“有没有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给你出的主意不错吧。”

言黎意犹未尽的摩挲着手里的笛子，重重点头，歪头冲她笑了笑。

陆明晞也认真道：“我觉得你吹的挺好听的，宫里的乐师吹笙时也是这个声音，甚至还有不出声光动嘴的。”

温知行满脸疑惑：“那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陆明晞在一旁的石台上坐下，微笑道：“滥竽充数听说过吗？”

“听说是听说过，但……”

看着三人纷纷面露好奇的模样，陆明晞一张嘴，将整件事娓娓道来。

“先皇喜欢听人吹笙，其中尤爱合奏，每逢宗亲宴时都要听几曲。教坊的太监们得了旨意，便开始在民间四处寻找吹笙吹得好的乐工，又得从中筛选出不能污了天子眼睛的丑人和心怀歹意的刺客，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二百余人。这二百余人进了教坊，待遇都比普通的乐师高些，俸禄也多些，除了给先皇演奏外没什么正经事，在宫内算得上是个肥差，惹得不少人羡艳眼馋。”

“消息传出后，有个心怀不轨的刘姓男子也盯上了这个肥差，他先是在南巡时设法求见了先皇，又花言巧语吹嘘自己的技艺有多么多么高超，先皇听信了他的话，便将他编进了乐工的队列当中。二百余人合奏时，一团一团的声音任谁都听不出异样，他就这样靠捧着笙摇头晃脑装作在吹奏的模样混过了几年，无人知晓事情真相。”

“之后，先皇薨逝，太子荣登大宝，也同样爱听吹笙，可惜只有一点不同。新皇不喜欢合奏，只喜欢乐工单独吹奏给他听。教坊使知道那刘姓男子是被先皇亲自收入乐工队列中的，认为他有些不一般的能耐，便将他推到御前打算好好得赏。刘姓男子站在龙椅面前被吓得浑身发抖，原形毕露，圣上大怒，骂他是‘滥竽充数的蠢材’，欲惩办刘姓男子。当夜，他贿赂了给宫门下钥的侍卫偷偷跑了，这些年靠滥竽充数拿到的俸禄都没顾得上带。”

在捧腹大笑的同时，言黎还不忘问：“那你呢？你喜欢合奏还是独奏？”

陆明晞想了想，回答：“我哪个都不喜欢。”话未落，她又补充道：“你好好练，没准吹着吹着我就知道喜欢哪一样了。”

言黎听了，一愣，不过紧接着又兴高采烈的将脑袋点了好几个来回，信心百倍的震声说：“好！”

先皇就是殿下的爹，现在的皇上就是殿下同父异母的皇兄。故事改编自《滥竽充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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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