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元宫矢自清醒后第一次出了大门。
她穿了一袭酒红色的欧式长裙,头上戴了一顶有些怪异的礼貌,这是智子为她做的打扮,说是近来江户城内最流行的装扮,她对着那名为西洋镜的物体照了半天,无声地认同了这身装束。
真真是奇怪。
街道已经完全看不出旧时的模样,千百年过去了,时光摧毁了一切,也改变了一切,唯有她和身边的这个男人,还残存在这世上。
“还记得我们以前出来时的画面吗?”无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轻附在她的耳边,“当年可不像现在这样,真是一段不好的记忆。”
是的,真是一段不好的记忆。
娇贵生长在深院的公子,哪里受得了街上的杂乱,他出生以来的仅有几次上街,都是坐在牛车里,四周幕布掩盖,不受一丝尘土的污染。
元宫本想带着他去尝尝自己非常喜欢的那家小食,结局却不怎么美好......
嗯?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你尝尝这个?”
一个热呼呼冒着热气的纸袋伸到了她的眼前。
“这是什么?”元宫接过,鼻子轻嗅,一股香甜的气息从纸袋里传来,她用手指戳了戳,是类似面皮的东西。
“叫做鲷鱼烧,咱们当时还没有呢。”
“好吃吗?”元宫矢抬眸,询问道。
他怎么可能吃过这种东西?
“好吃的,”他笑着说道,“不算特别甜,是你喜欢的口味。”
她确实不爱甜食,可能是自幼和草药为伴,她更偏爱微苦的滋味,只要淡淡的甜就足以。
她轻轻咬下一口,滚烫的热气从口子里冒出来,甜中带着微苦,淹没了整个口腔。
“这是掺了抹茶的,”无惨给她解释了下,“新奇的做法,以前都是只用红豆的。”
“不坏。”她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番。
【如果全是红豆的就好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把剩下的一点全都吞进了肚子。
鲷鱼烧小小的一个,只能填个底部,要说饱,还差的很远。
无惨半环住她的肩膀,为她挡开身旁的人群,像是一个真正体贴的丈夫。
两人像是再平凡不过的夫妻,在这街上闲逛。
“大人,”她还是说着自己常用的称呼,“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看灯会。”男人侧身,避开别人肩膀的撞击,“听说会很好看,正好带你一起。”
他牵着元宫矢的手,带着她坐上了那会移动的,叫做电车的物体。
上去以后,她只是在周围打量了一圈,就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两个人的对面也坐了一对男女,看那模样,也是一对恋人,女孩附在男孩耳边,轻声对他说了些话,随即便亲昵地靠着他的肩膀,捂嘴笑得甜蜜。
元宫矢盯了他们半响,眼睑微微垂下。
然后,她轻轻地,将自己的手附在男人苍白的手背上。
她能感受到掌下身体瞬间的僵硬,只是短暂到几乎感受不出来的一瞬,他便反附上她的手,紧紧抓在手心里。
他的掌心冰凉,比记忆里的温度还要冰冷,强硬地把她抓在手心,死死握住。
“怎么了?”他侧过头,轻声问道。
“你的手很冷。”她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将男人的手放进了自己的袖袋中。
少年的他身上没有一处暖和的地方,她便常常这样,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少女轻淡的体香下蕴含着的是滚烫的血液,裹挟着暖意传递到他的身上。
如今成年的男人身上寒意更上一层楼,手掌贴近手腕时,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身体抖了一下。
无惨瞧着她,掌下感受到的是女人脉搏中缓慢流动的鲜血,那甜腻的气息从她身体里丝丝缕缕散发出来,一点点蹿入他的鼻间。
不用品尝,他就知道眼前人是有多么的美味,甚至比印象里的还要深厚。
他的笑容越发真心,与此相比,身处在这般嘈杂的环境中带来的不适都不值得一提了。
把她的骨头全部嚼碎,饮干她的血液,把每一寸皮肉通通吞入腹中,和自己彻底融为一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饥饿的感觉了,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饮食也变成了一种折磨,没有丝毫乐趣可言。
他像机器一样活着,一切的作为,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无惨突然觉得自己临时改变的主意很不错,比起杀了她,把她留在身边,似乎是个更合算的决定。
他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这个人的存在大多都是还算美好的回忆,他也不介意多感受一会儿。
灯火阑珊,叠影重重,他像个真正的丈夫,为身侧的妻子解说着周边的一切。
隐藏在暗处的鬼抖了几下,把眼睛撇开,不敢再多看。
路过一个摊位的时候,元宫矢淡淡扫过,瞧见了一个金鱼的发簪样式。
她脑中闪过一抹橘色的身影,挑拣着把那支发簪捡起,拿在手心里把玩。
小巧的发簪做工不算精致,勉强用讨巧取胜,边缘摸起来甚至有些粗糙,就算是元宫矢,这样的东西在往日也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可不知为何,她却始终不能放下。
好像......不是她喜欢。
“想要这个吗?”无惨看了这发簪一眼,轻轻压制她的手腕,“待会儿带你去看更好的,这个就算了。”
这样的东西,不适合戴在她的头上。
“我想要。”女人轻轻说了句,这是她自苏醒后第一次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我就要它了。”
“那好的。”向后看了一眼,一直跟随在远处的智子快步走过来,为女主人买下了这根簪子,伸手想要接过。
“不用了。”元宫矢避开了她的动作,直接将这根簪子放在怀里,“我自己拿着吧。”
女人毕竟才刚恢复不久,又逛了一会儿,不觉得有一些疲惫,大量的信息涌入她的脑中,让她思考迟缓,被智子搀着,重新回到了那座宅中。
对着镜子梳洗自己,她看着镜中的女人,无比陌生。
抚上那颗跳动的心脏,她缓慢闭上了眼睛。
“在想什么?”男人从后面的浴房走出来,身上还带着刚刚沐浴过的湿气,走在她的身后,双手搭住她的肩膀。
这是元宫矢醒后他们的第一次同房。
女人却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虽然只是睡在一起,鼻息间却尽是另一个味道,让她感受到自己的领域被侵犯。
侧身躺在床上,无惨轻环住女人的身躯,将头埋在了她的肩颈里。
牙齿在皮肤上磨咬,他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忍住那想要咬下去的动作。
忍耐,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大人,”元宫矢轻声问道,“您还记得我的父亲,后来怎么了吗?”
男人的动作一顿,话语随意,跟平常的语气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记不清了,兴许是老死的吧。”
“是嘛。”
元宫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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