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伞司所需纸胶油素来都由三家遣人相送,有司内人亲至取物者,亦是不多。是以,三位大掌柜不知伞司有谁,只以为着官袍,现身此地者皆是伞司中人,便亲自相迎。
袁筱亲迎除以为叶橖是伞司之人外,还察觉到叶橖原最先想进的是纸楼,所以,在见宋长与钱方好没脸地也贴上来后,袁筱大骂道:“尔等双目当真是瞎!瞧不出大人原最想入的是我纸楼?礼义廉耻全让尔等互食了!”
宋长嗤笑:“开店迎客的又不只你纸楼一家!本掌柜今日算是开眼,原来做买卖亦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钱方于一旁附和:“袁掌柜有福隆长街第一身量,脾气秉性亦当如此,方可相配,否则岂不可惜?”
“老东西!”袁筱闻言当即怒火中烧,纤纤胖手一把抓住钱方衣襟猛晃起来,边晃边怒喝,“你骂谁呢!再敢骂老娘半个字,信不信老娘扒你皮,拆你骨,给你埋泥里做!花!肥!”
袁筱骂完钱方骂宋长,然宋长与钱方皆不出声,袁筱疑惑间猛然惊醒忙收敛气焰,低眉垂目。
叶橖见状颇有感触:宋长与钱方心思颇深。
二人突然噤声并非畏惧袁筱,而想借她之手惩治袁筱。然她并不入二人圈套只当不知。
宋长见她无所行动,遂躬身行礼先开口,语气满是奉承,说道:“司内所需一应物品皆由我等遣厮登门亲送,大人怎地今日亲临?”
袁筱和钱方在一旁满是疑惑,不住点头。
叶橖听宋长言语间透着一股熟络感,面带微笑,反问:“你识得本官?”
袁筱方未捞到话语权,此刻先一步开口,道:“能至此处,自皆是寻我等采买,若是如此,无非制伞司之人。”
至此,叶橖方心如明镜。难怪宋长方才话语间满是熟络感,原是将她误认成了制伞司的人。
叶橖笑颜依旧,态度温和,语气轻柔,解释道:“有无可能,本官乃制灯司一品?”
三人闻言神情尽露惊愕之态!
袁筱躬身行礼,携着疑惑询问:“我等向来与制灯司无有买卖,不知大人亲临所为何事?”
“本官至此,意在采买。”叶橖解释。
三人闻之,皆心中惊讶困惑,而后转为欢喜,原由则是除往来客群外,自家唯一最大客源便是制伞司,故而三人也期盼能寻得新客源。
袁筱轻搭叶橖酥腕,双目泛光,笑道:“请大人入我采买纸楼,民女愿为大人让利三成。”
“大人来我胶铺,草民愿让四成。”宋长道。
钱方:“草民愿让五成!”
钱方话毕便并宋长一同被袁筱撞飞出去,摔落于地。良久,钱方侧身怒目圆睁,指袁筱,道:“趁人不备而攻之,实委无耻!”
“你闭嘴!”袁筱抬手握拳,说,“再多说半个字,老娘捶死你。”
叶橖见袁筱举止欲有向前趋势,忙出手阻止,好言相劝:“三位大掌柜何故如此,本官此次前来,所买之物需三家共担。”
袁筱愣在原地,神情中满是失落。宋长和钱方反倒甚是欢喜,争相邀她光临店铺。
思虑到时间紧迫,叶橖提议三家同在一处商讨,她也好借此学一学那谢卑的手段。
三位大掌柜相视一番,便共邀叶橖至天水茶楼议买卖。
沈渊于叶橖处铩羽而归后便心中郁结烦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至抄起桌上茶盏狠狠摔地上,方舒心口怒意。
同时,杯盏碎裂之声也将司内人引来。沈渊闻言望去,俄见一学徒正蹲下身拾起碎盏。
沈渊此刻面上王八尚未清洁,外人陡然闯入,且还是学徒,此令其只觉颜面无存,当即便发作出来,呵斥道:“竖子无礼,竟无本官之令擅入殿内,滚出去自行领二十大板。”
那学徒闻声未动半分,正当沈渊有所行动时,方开口说:“大人面上的王八,属下知是何人所为。”
沈渊心中欲将其轰出的冲动顿时荡然无存,这学徒是来递投名状的。
一品,司主补缺制灯司,司内形势必会有所变化,其手中权限也必会受限。学徒们与叶橖甚为亲近,若其中能有自己人,叶橖日后再有何举动,也好先一步想出应对之策。
有人投诚,沈渊求之不得,然其神态依旧,不见一丝变化,只因他甚至喜形于色,必会招贼。
沈渊淡淡地问:“条件?”
学徒闻言心中虽暗喜,然沈渊神态依旧令其不敢太过放肆。只递上温湿手巾,直至沈渊接过手巾开始洁面,方道:“属下父母早亡,沦落乞丐,终日受饥寒交迫之苦,幸得大人垂怜,收属下于司内。知遇之恩,属下无以为报,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仅此而已?”沈渊反问。
学徒:“仅此而已!”
“好。”沈渊将手巾复扔回给学徒,问,“姓名?”
“莫机。”学徒答。
沈渊:“今后你便跟随本官,本官来日登上这司主之位,你便是一品制灯师。”
亦正因此空档让令沈渊想出了泄愤之法。
天水茶楼,水字厢房内。
叶橖端坐主位,底下设有三张长案,长案上尽是三位大掌柜遣店中小厮送来的纸胶油。
系统恰于此时响起:【油光纸多以手指在下,透光能见轮廓为上佳,厚则亮度不足,薄又易破损,尺寸大小多以三尺整张为上乘,四尺大裁剪有浪费,二尺七八又灯糊不全,若另以小块作补,外观又不美观,故而三尺两张糊一盏最恰当,制出灯既美观又可节约纸料】
叶橖依言细细比较挑选,约一盏茶功夫,终得合适纸张。她略算算一盏需两张,三百盏便需纸张六百,还要算损耗多余的。
她未说只先将所需数目记下,再选胶油。
依系统所言,糊灯所用之胶众多,有面糊、浆糊、皮胶、鱼胶及桃花胶之分,叶橖顾及到粘性和柔韧性以及灯的美观,最终选定桃花胶。
而糊灯所用之油亦种类亦繁多,大致可分桐油、清油和鱼油三种。鱼油昂贵,灯又需防潮便选定桐油。
制灯所需三物皆已选定,所需数目也已算定,叶橖将数目告知于三位大掌柜。
袁筱笑道:“纸楼有约,一百张纸为一刀,六百张便为六刀,六刀仅是够。如此,民女让纸厮多备出二十张,此为赠与,不收取银钱。”
袁筱换气继续说:“纸楼所售油光纸对民一刀二两六钱,对官则一刀二两。六刀总计十二两。”
宋长待袁筱说罢接口道:“桃花胶对民一罐三两,对官一罐二两五钱,十罐便是二十五两。”
钱方最后开口:“桐油对民一罐二两五钱,对官则是一罐二两,十罐拢共二十两。”
三人言罢皆相视一番,勾起唇角露出几分欢喜。反观叶橖却在得知价格后面色一沉,手中茶盏重落于桌,背向后靠去陡然生出一股威压来。
她来前已对三家商品有所调查,油光纸,桃花胶和桐油价格对官分别为一刀二两、一罐二两、一罐一两。
是以,此三人虚报价格。
她本想学谢卑借共议压价格,不成想反被其联合抬价格。
叶橖看向三人,语气冰冷,说道:“三位大掌柜还真会做生意!都道三家是世仇,但依本官看,在虚报价格上尔等却是亲密无间,沆瀣一气!”
三人见抬价被揭穿倒也不慌,只因他们不仅位列皇商,背后更有制伞司。
袁筱笑颜如花,笑中却藏着城府,道:“既大人所需之物分由三家共担,非我纸楼独奉,价格自不似先前所说,如此价格亦在情理中。”
叶橖怒上心头,拍案而起,声音拔高,道:“尔等私抬价格,就不怕本官上呈慎司阁,令尔等封店?!”
宋长不屑道:“皇京城内,只要大人采买此三物,皆需至此,无我等手令,别家皆不敢卖大人纸胶油。今日还好说,可若大人今日离去他日卖与不卖可要看我等心情。”
房内气氛剑拔弩张,叶橖至死未想到会遇刁商强买强卖。
然宋长所言亦没错,今日尚可买,他日可就说不准了,另制灯期限时刻渐减,亦等不及。然虚高价格又实在令她如鲠在喉,且她虽一品,能调动银钱最大限度仅有三十五两。
正当叶橖进退两难之际,金武忽入厢房来。金武径直朝她走来,躬身行礼,道:“我家大人料大人会遇刁难,故而,特命属下将此腰牌予大人脱困。”
一品制灯师皇商尚能欺辱,但司主腰牌如司主亲至便能使人不敢犯上造次。
是以,三位大掌柜只得以真实价格相报。
就在签订清单时,一道清脆男音传来:“三位大掌柜竟背着本官寻新客源!”
众人抬头望去,俄见一身高八尺,长相端正,穿一袭紫色绣鲤鱼跃水纹官袍,头戴官帽,气场十足的男人步入房内。
三位大掌柜如见爹娘,皆行礼:“见安周大人。”
金武小声向叶橖解释:“乃此制伞司司主,周奕,与我家大人是死对头。”
周奕无视三人,缓步至金武前,道:“金武,你是否应该向本官见礼?”
金武不语,转身至窗边悠然观云。
叶橖受提醒躬身行礼,然周奕却视若无睹,转身至桌案前,目落清单上,捻起,神向三位大掌柜,冷冷道:“三位大掌柜有此幸事,怎不告知本官。”
“大人恕罪。”三人被周奕此举吓得皆跪下,同声道。
周奕道:“若无我制伞司,尔等何以跻身皇商之列,更遑论前三,三位大掌柜皆是聪明人,想必清楚本官话中意。”
宋长闻言,先一步起身接过清单,撕得粉碎。袁筱和钱方见宋长此举,纷纷效仿。
叶橖好不容易方压下价格,全被周奕阻止,心中愤懑,质问道:“下官与大人无冤无仇,大人何以阻碍下官?”
金武提醒道:“沈渊让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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