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的一声关上，一秒都没多等。

“喂！”程今抬手想再敲门，快碰到时又犹豫了。

算了，就在门口蹲你，不信你不出来。

程今在门口蹲下，打算和慕风瑜耗到死。

没过两分钟，门就开了。

慕风瑜换了个衣服，依旧懒洋洋的，斜靠着门，双眼微眯：“小学生，帮我丢个垃圾。”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袋垃圾递给程今。

程今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气的青筋暴起：“妈的，我是你保姆吗？”

这家伙是不是真觉得我不敢打他。

慕风瑜开始道德绑架：“伊馨茉喜欢温柔的，你温柔点。”

程今压抑住心中快要喷发的火山，没好气的哼了声，气鼓鼓接过垃圾，跑出去扔了。

看着他跑走的背影，慕风瑜觉得好笑，这小学生还真好骗，说什么信什么。

扔完垃圾回来，正好撞上慕风瑜从寝室出来，他朝程今歪歪头，示意程今跟上。

程今跟在慕风瑜身边，一边走一边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反正现在没空。”慕风瑜回答的很敷衍。

程今继续发问：“那我要跟你多久？”

慕风瑜干笑一声：“我又没逼你跟着我。”言下之意要走赶紧走。

程今还没问完，他现在要知道自己即将去的地方是哪儿：“你要去哪儿？”

“去医院。”慕风瑜说。

程今：“去医院干嘛？”

慕风瑜觉得程今的问题越来越莫名其妙了，难道他不知道医院这个建筑是拿来干嘛的吗，除了病人，那不就只剩下医生护士，还有他们这种实习的医学生。

沉默之后，慕风瑜忍不住吐槽：“可能我是去医院睡觉吧。”

程今不敢再问了，他怕再继续问下去，在智商这一点上就完败了。

一路跟着慕风瑜，出了校门，他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溪大附院的地址。

程今也厚脸皮的跟上了车。

两人坐在后排，各自保持沉默，一个看窗外，一个看手机。

打破沉默的，是程今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

程今恨不得给自己肚子来上一刀，这种时候，叫什么叫。

他听到身旁的人轻笑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过来：“只有这个。”

程今把巧克力又扔回去，满脸正气，活像只神气的公鸡：“我就是饿死，死外边，也不食嗟来之食！”更何况是你的。

“是吗，”慕风瑜挑挑眉，嘴角一弯，“还挺有骨气。”

慕风瑜收回手，把巧克力揣进兜里：“那这位王境泽，你一会儿别饿。”

“呸。”程今啐了一口。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下了车，慕风瑜轻车熟路进了医院，程今快步跟上。

电梯在八楼停下，一路左拐右拐，最后慕风瑜进了一间更衣室。

因为身体好，程今几乎没进过医院，他很讨厌消毒水的气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程今晕血，见红就会头昏眼花。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走廊，程今捂捂鼻子，整张脸皱成一团。

为了能和慕风瑜聊聊，真是付出大代价了。

慕风瑜走出来，垂眼看着蹲在墙边的程今，问：“你找个地方等，还是跟着我？”

顺着声音抬头，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拔地而起，他穿了件白大褂，衬得身形愈发清瘦，洁白干净，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程今犹豫了一下，他不想一个人呆着：“我跟着你。”

“随便你，”慕风瑜留下一句话，又小声骂了句，“跟屁虫。”

又是一阵左拐右拐，慕风瑜拐进一间办公室。程今在门口等了会儿，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医生，慕风瑜抱着个记录本在后面跟着。

中年医生应该是导师，一路上都在和慕风瑜说话，有医术上的交流，也有照顾病人的叮嘱，还有对慕风瑜学习生活上的关心。

导师突然注意到一直在后面跟着的程今，问道：“这位是？”

慕风瑜扫了程今一眼，淡定回答：“弟弟，他好奇，想来看看。”

“哦哦，行吧。”导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默认了程今的存在。

导师带着两人走了好几个病房，大多数时候都是导师询问病人情况，慕风瑜跟在后面记录。不过这些病人都认识慕风瑜，会随口和他闲聊几句。

准备去下一个病房的时候，导师接了个电话要临时离开，就给慕风瑜布置了任务：“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去看看李叔，之后和我报告情况。”

慕风瑜点点头答应下来。

由于只有一层楼，慕风瑜没打算等电梯，准备直接走楼梯。

到了九楼，入眼就是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背，提着两箱牛奶艰难的前行。

从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慕风瑜从老太太手中拎过两箱牛奶，弯腰和老太太搭话，语气很温柔：“奶奶，你要去哪个病房，我帮你。”

程今有点怀疑，这个和老太太说话那么温柔的慕风瑜，还有刚才和他说话的慕风瑜，是不是同一个。

老太太清楚的说出了自己要去的病房，不停地向慕风瑜道谢，慕风瑜都笑着说不用谢。

送走老太太，这才进了李叔所在的病房。

房间里有两个病人，一个是李叔，另一个是个中年女人。

李叔其实也不能叫李叔，是位七十几岁却依旧精神抖擞的爷爷，不喜欢别人把他叫太老，所以干脆都叫李叔。

听到有人进来，病床上微阖着眼的李叔悠悠转醒，缓缓立起上半身。

“李叔，今天感觉好点吗？”慕风瑜走到李叔跟前，耐心询问。

李叔精神看起来不错，容光焕发：“好多了，小慕，帮我和苏医生说声谢谢，多亏了他，不然我这身子骨肯定挺不了多久。”

苏医生就是慕风瑜的导师，慕风瑜点点头，承诺道：“好，一定帮你转达。”

“你最近怎么样呢，”李叔关心道，“前两天你不在，大家都说想你了。”

慕风瑜剥好一根香蕉，递到李叔手上，不紧不慢的回答：“前两天回江北了，朋友生日，不在学校，就没过来。”

“李叔，您儿子这几天来看你了吗？”

李叔：“来了的来了的，孙子也来看我了。小慕，谢谢你去找他，这个混小子，一点都不孝顺，就会把老人甩在一边。”

慕风瑜长出一口气：“来了就好。李叔，您不能动气，您有高血压。”

“哎，这帮家伙成天气我，没办法……”

李叔话音未落，另一张床的中年女人也醒过来了，见慕风瑜也在病房里，兴奋的插话：“小慕，今天下午你还在这儿吗？我女儿下午来看我，她是溪大附中的老师，人长得也还行，我一直想让你们见个面来着。”

慕风瑜听出了这位阿姨想为女儿相亲的言下之意，弯了弯唇，礼貌拒绝：“我下午还在。孙阿姨，我大学还没毕业，不准备找女朋友。”

孙阿姨笑笑，半开玩笑打趣道：“这不是替我闺女早点排队吗，晚一步你就被人抢啦，阿姨太喜欢你了，所以想让你当我女婿。”

“阿姨抬爱了，我没那么好。”慕风瑜谦虚道。

程今在门口听着他和病人们交流，从言语间可以感受到，大家都很喜欢慕风瑜，他似乎能和各个年龄段的人都聊得很好。

温柔的人大家都喜欢，这并不奇怪，但程今还是觉得离谱，慕风瑜怎么就怼他呢，是因为他们之间微妙的尴尬关系吗？

还在想着，他从病房里出来了。

一出来，刚才的温柔礼貌荡然无存，立马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饿不饿？”慕风瑜问。

程今抬手看了眼表，这才发现快中午了，肚子抗议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程今厚着脸皮，在一阵咕咕声中睁眼说瞎话：“不饿。”

“咕。”肚子先一秒拆了程今的台。

慕风瑜干笑一声，没拆穿他：“想吃什么？还是说，吃医院盒饭。”

程今人生地不熟，并不打算乱跑，本来就想随便解决一下的：“……盒饭吧。”

两个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开始吃饭。

程大少爷没吃过盒饭，怎么吃怎么不自在，饭菜也不合他口味。

随便扒拉两口就饱了，程今看着低头安静吃饭的慕风瑜，尝试和他搭话：“喂，你什么时候有空？”

“不知道，下午会走，”慕风瑜戳着碗里的花菜，眼神飘忽，“要不你跟在我屁股后面问。”

程今退了一步：“算了，我不着急，我可以等。”

“给个微信？”程今又问。

慕风瑜：“干什么？”

程今指指吃剩的饭：“我要还你钱啊。”

“不用。”慕风瑜盖上盒子，显然也吃不下了，擦擦嘴，“盒饭而已。”

程今：“要是只看你对病人的态度，我真的会以为你很温柔。”

慕风瑜就当程今在夸他了：“谢谢。”

程今：“……”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姐姐到底喜欢他哪点。

慕风瑜真的很忙，几层楼来回跑。医院就这么大点，程今跟在他身后转悠半天，手机步数竟然也破了万。

快到晚饭的点，慕风瑜终于脱下了白大褂，离开医院。

程今快步跟上去：“现在有空了吗？”

慕风瑜含糊的嗯了声：“算有空吧。”

算？程今挠挠头，不懂他什么意思。

走在路上，慕风瑜带着程今拐进了一条小巷，走了两步，看到三个蹲在路边玩的小孩。

两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

其中一个小男孩感受到了脚步声，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来，看清来者后，收起警惕的表情，继而换上一张笑脸：“哥哥，你来啦。”

慕风瑜拍了拍小男孩的后脑勺，笑着问：“作业写完了？”

小男孩自信满满一拍胸脯，骄傲地说：“早就写完了。”

那个小女孩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像回答问题一样举起手：“哥哥，我要告状，土豆根本没写完作业，他今天还拽我辫子了！”小女孩满脸委屈。

慕风瑜蹲下来，和土豆对视，眼神很温柔：“跟哥哥讲，你为什么拽柔柔辫子？”

土豆满脸通红，手指不安的攥紧衣角：“我……我没有！柔柔乱讲！”

“臭土豆，你又造我谣！”小女孩柔柔像一只生气的河豚，气鼓鼓的，“你才乱讲，我妈妈说小孩子撒谎鼻子会变长！”

这时，另一个保持安静的戴眼镜的小男孩发言了：“哥哥，柔柔没乱讲，土豆喜欢柔柔，拽柔柔辫子是想让柔柔注意到他。”

土豆小朋友被拆穿小心思，满脸窘迫，赶紧跑过去堵上了小眼镜的嘴巴：“谁喜欢她啊，母老虎，金丝猴你也别乱讲，你们两个才是撒谎小孩！”

听小孩子吵架，慕风瑜觉得好笑，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战争。

他注意到还有一个小女孩不见了，四处打量也没看到她：“谷雨呢，你们没带她？”

刚问完，土豆就急着解释：“谷雨刚才在，有一个六年级的抢了她的画揉皱了，还差点撕了，我冲上去抢回来了，那个六年级的推了我一把，我摔地上还蹭伤了。”

土豆卷起一小节裤脚，白皙的脚腕上红红的一片，伤口往外冒着血珠。

慕风瑜的语气带着责怪的意味：“怎么刚才不说？”他拉着土豆去水龙头下清洗伤口，又从包里掏出碘伏和创口贴，处理伤口的动作异常娴熟。

程今在旁边感慨，真不愧是医学生，碘伏创口贴居然随身带着。

处理完伤口，慕风瑜叮嘱土豆：“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硬上，回家找爸爸妈妈，或者来溪大找哥哥都可以，记住了吗？”

土豆连声答应，嘟哝着记住了。

“哥哥，”柔柔小声提醒，“谷雨在那边躲着，好像在哭，我叫她她也不过来。”

顺着柔柔指的方向，慕风瑜慢慢移过去，果然看见了缩成一团，抱着一团皱巴巴的纸，正在哭泣的小女孩谷雨。

慕风瑜轻轻唤了她一声：“谷雨。”

小女孩听到声音，眼里闪着泪光，一张小脸蛋灰扑扑的，哭着跑了过来。

慕风瑜蹲下身张开双臂，把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了？”慕风瑜温声问。

谷雨抽抽鼻子，展开怀里那团纸，纸上是稚嫩的笔法，画着两个大人还有一个小孩，爸爸妈妈和女儿，爸爸的身上还有天使光环和天使翅膀。

画上有几个脚印，踩在人物的脸上，纸张皱皱巴巴，好几处都开了裂。

看着这张画，慕风瑜沉默了，谷雨的爸爸是一名消防员，谷雨两岁的时候在一场火灾中牺牲了。谷雨三岁生了一场大病，药物影响下烧坏了嗓子，从此成了哑巴，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谷雨妈妈经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从此状态时好时坏，很多时候都疯疯癫癫，逢人就胡言乱语。

邻居都觉得这家人可怜，经常有人来谷雨家帮忙。

谷雨不能说话，自然不能表达自己，也没有朋友，慕风瑜偶然间在医院认识了这个小女孩，他开始尝试让谷雨融入同龄人，土豆他们都很善良，也渐渐接受了谷雨，谷雨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

可还是会有些小孩欺负她，说她是没爸爸的小孩，骂她妈妈疯女人。

慕风瑜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小女孩：“刚才抢你画的人呢？带哥哥去找他。”

谷雨用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心疼的抱着自己的画，乖乖牵着慕风瑜去找那个人。

“喂……”程今跟在后面不知所措，这家伙是要去找六年级的小孩算账吗？

拐出小巷，谷雨指了指街边的电玩店，门口摆着两台游戏机，一个胖胖的小孩正玩得起劲。

慕风瑜停了脚步，没出去，转身问程今：“小学生，帮我个忙？”

“干嘛？叫我和你一起欺负小孩？”程今皱皱眉。

“他一会儿肯定会往那儿跑，”慕风瑜指了指电玩店旁边的巷口，往墙上一靠，思考起来，“你从这条路跑出去，就能堵上他。”他又指了指他们刚才出来的那条巷子。

“不是，”程今百思不得其解，“你要打小孩？”

慕风瑜啧了声，翻了个白眼：“谁打他，我让他长点记性，别到处欺负人。”

程今不太愿意：“我有什么好处？”

慕风瑜确实没想到这点小事程今都会开口要好处，一时脑子没转过来，试探性的问：“请你吃饭？”

“算了，”程今摆摆手，觉得作为男人应该大度一点，“我也看不惯这种小朋友，我帮你，但是你不能动手。”

慕风瑜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计划开始。

程今拐进小巷，慕风瑜大摇大摆走出去，冲着小胖子大喊一声：“喂。”

小胖子回头，一眼看见慕风瑜身后小心翼翼的谷雨，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是人家搬救兵来了。

和慕风瑜预想的一样，小胖子转身就跑进了旁边的小巷。

真要追也不是追不上他，只是小巷子里太窄，不好行动，而且比起慕风瑜，小胖子对这里的路会更熟悉一点，跑着跑着就不见了踪影。

小胖子胖归胖，却是个灵活的胖子。

他回头一望，以为自己甩掉慕风瑜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一边回头一边跑，没看前面的路。

“咚”的一声，小胖子被程今伸出来的脚绊倒了，摔了个大马趴。

小胖子瞬间痛出眼泪，忍着疼痛想站起来。

程今蹲下来，冲着小胖子放狠话：“你今天不道歉，就不放你走。”

小胖子恶狠狠的瞪着程今，不仅没道歉，还仰着脖子朝天大喊了一声：“哥！有人要打我！”

这小孩乱说什么呢，谁要打你啊！

程今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流里流气，染着彩虹头的男人，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痞痞的。

小胖子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骨碌躲在了彩虹头背后，哆哆嗦嗦的指了指程今：“哥，就是他要打我！”

程今感觉他们遭了小胖子的道，人家一开始就在往家门口跑，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只要他喊一声，他哥哥就会出来救场。

这一刻，程今在心里吐槽慕风瑜怎么跑这么慢，这么久了还没到！

程今一点架都不会打，也没和别人起过争执，面对这样的情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不来，你队友马上就要没了啊！

“就是你要打我弟弟？”彩虹头把烟头甩在地上，踩灭，恶狠狠瞪着程今。

程今咽了口口水，往后退了步，踉跄了一下。

“我他妈让你打！”彩虹头挥起拳头，朝程今的右脸砸去。

程今不会躲，一声闷响后，脑瓜子嗡嗡的，右脸传来一阵疼痛，他下意识抬手捂住。

大老远跑过来，等了一天不说，还莫名其妙挨了一拳头，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吗？

“你他妈再打啊，草！”彩虹头还没解气，举起拳头，准备给程今左脸再来一拳。

拳头挥到半空中，手腕被人抓住，那人力气很大，彩虹头再怎么用劲，都没把手挣脱出来。

抓着彩虹头的手腕，慕风瑜用力一拉，脚上也没闲着，踢了他脚腕一脚。彩虹头失去平衡，直直摔在地上。

这一摔摔的可真狠，地面都抖了抖。

程今：要不是亲眼看见慕风瑜抓着人家手腕，直接把人家摔地上了，我真的会以为他很温柔。

风爷：我的温柔只对老婆。

程今：我不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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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温柔